洛扶殷拂开了供案上厚重的灰尘,发现原本应当平整的红木桌面呈现出一种凹凸不平的质感,倒像是在整个表面上刻了什么东西。
她一时间拿不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直到偶然间触碰到了右侧的烛台后,才知道整张供案只不过是迷惑性的摆设,为的就掩饰装成烛台的机关开关。
洛扶殷毫不犹豫地扭动了烛台。
几乎就是烛台旋转至底的那一瞬间,齿轮相互咬合的声音响起,红木供案前那尊天女像抖动着沉入了下方,一个空无一物的石托升了上来。
这是
洛扶殷看着石托边隔绝气息的结界符文,瞳孔皱缩了一下,右手也下意识地搭在了心口上。
虽然方才硬生生地熬过了那阵剧烈的疼痛,但她却从不认为那是心绞痛。如今再结合这石托上早已失效的术式,她大概明白石托上的物什十有八九是进入了她身体中至于究竟是什么东西,也许还需要去查一查。
少年摇了摇头,再度将烛台扭了回来,转过身就对上端玄那张深沉的脸。
洛扶殷“”
“楼主”少年轻轻地唤了一声,指了指庙宇的大门,“我们可以离开了。”
“啊”
端玄这才反应过来,抬头直接对上了洛扶殷那双清凌凌的眼睛。紧接着,他的眼神便有一瞬间的游离。
男人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道“那就走吧。”说完,他转身迈开长腿就往外走去,步履比起平时还要快上许多,像是身后有洪水猛兽在追逐一般。
洛扶殷“”
她疑惑地抓了抓马尾,觉得端玄这人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或者说,她自穿越以来遇见的很多人都很迷,首先性格阴晴不定不说,还老喜欢用看不懂的眼神可劲儿地看着她。最重要的是,关键时候都不靠谱是怎么回事
洛扶殷突然间有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
她摇了摇头,正要离开时,眼前蓦地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洛扶殷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有院长,有养父母,也有一起在手术台上为病人做手术的同事。
当画面定格在她大二时抱着花站在养父母的遗像前,无数身着黑白衣衫的人与她擦肩而过时,天空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混合着不知名的液体从她的眼角滑落,有点咸也有点涩
“不要走”
少年猛地睁开了眼,触目的是一片深邃的星空。
“你醒了。”
耳边传来端玄熟悉的声音,洛扶殷不禁偏头往声源的方向望去。
“我们这是在哪”她感受着飞速流动的空气,一双凤眸里还带着茫然,“难道是空中”
端玄点了点头。
洛扶殷怔愣了一会儿,右手下意识地抚上了眼尾。那场梦实在是太过真实,如走马灯一般将曾经的二十九年一帧一帧地播放了出来。她从来都没觉得自己的记忆有那么好过,无论是好的坏的她都记得。
“我听见你在说不要走,是做梦了吗”端玄状似无意一般问道,“能说说梦的大概内容吗”
“没什么好说的,只是个梦而已。”
洛扶殷坐了起来,眉宇间却拢起了细细的折痕。
不知道为什么,她现在的情绪非常混乱,浓烈到了理智不可忽视的地步。这在以前是完全不可能出现的状况。
以前的洛扶殷,所作所为皆是来源于她对人类行为的判断,哪怕有的时候内心的确有些异样,但那几乎是可以忽略且完全无法影响理智。此时此刻却不太一样,就仿佛身体里的缺口被填满了似的,洋溢着难以彻底理解的意味。
但,不讨厌,反而有点喜欢。
啊,讨厌喜欢
洛扶殷忍不住眨了眨眼睛。
原来能够真切地察觉到喜恶是这样的感觉吗
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眸光亮得惊人。
只是还没等她高兴多久,就看见远处一片乌泱泱的飞行异兽。
“这”
“是翎鸟群,”端玄解释道,“两个时辰前,祁宣和余屹通讯时,得知异兽潮时将会有大量的翎鸟强渡渊谷石林,请求调动雪甲骑的狮鹫进行支援。”
“哦。”
洛扶殷的反应和平时一样平淡,甚至可以说得上是毫无波动。
哪怕以她本人的战五渣属性来说,翎鸟的随意一击就能要了她的性命。可正如她能够毫不犹豫地让人捅了心窝子一样,她对于死亡也是半点都不怵的。
因此,在情绪慢慢平复下来后,洛扶殷反而能够冷静下来分析起了事情。
关于乌蓬镇发生的事情,她至今为止还没有半点头绪。倒是这翎鸟群,似是有些蹊跷。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过了渊谷石林后有一座悬桥,这座悬桥是直接通向山海密林的重要通道。一般来说,就算是受到气息周期影响而暴动的异兽群,也不会选择突破渊谷石林这道防线。
一来渊谷石林是天然的迷宫,寻常走兽在里头容易迷路;二来则是由于渊谷石林里常年遍布具有腐蚀性的瘴气,就算是翎鸟群也不敢轻易掠过其上空。
当然,问题也是出在这里。
洛扶殷被端玄用结界护住了身形,因而在狮鹫迅猛地扎进翎鸟群撕咬时,她能够清晰地看清那些翎鸟眼中不正常的暴虐。
按道理说,有领主级别的翎鸟领导时,鸟群不该出现失去理智的情况呀
少年垂下了眼帘,复又抬眸望向远处体型更大些的翎鸟,隐隐约约间像是看到了有什么反射着金属光泽的东西在它的利爪上一闪而过。
那是
洛扶殷眯起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些,怎奈身下的狮鹫为了更好地攻击那些翎鸟,扇动翅膀掠向了更高的夜空。
这场绞杀持续的时间并不长。
以洛扶殷的视力只能看见漫天的血雾和被撕裂的尸体。
密密麻麻的翎鸟群被被逼得节节败退,在一阵先天之气暴动结束后就被强制性地赶回了密林。
“倒是可惜了那些翎鸟尸骨。”
狮鹫群直接飞过了渊谷石林和悬桥,停驻在了乙丑驿站。祁宣递给了洛扶殷一个水囊,站在悬桥的另一边,遗憾地望向了渊谷石林深处。
“如果你能扛得住瘴气的话,也可以进去把那些材料捡回来。”
洛扶殷拔开了塞子,灌了一口水。
“渊谷石林的瘴气成分太复杂,药效强劲的解毒药也最多坚持半个时辰。除非你能逮到领主级别的翎鸟,否则得不偿失。”
“我也只是说说而已,”祁宣摸了摸鼻子,“这种瘴气连抗毒性强狮鹫都不怎么吃得消,我去了还不是送人头”
“对了,余屹那边刚送了这个东西过来,说让你看一眼。”
祁宣拿出了透明的琉璃瓶子,递给了洛扶殷。
“人家紫辰世家听说琴公子就在队伍里,想要让琴公子查查这钉子的来历。事关世家和皇族,还许了不少好处。”
“那看来我是不接也得接了,”洛扶殷捻住瓶口,看向了琉璃瓶内,“锁魄钉”
“好像是这个名字,听说是什么南疆赶尸人的东西。”
“钉子上的符文没错,长度也差不多,可这粗细不太对。”洛扶殷比对了一下,“我见过真正的锁魄钉,没那么大。”
“一般来说,锁魄钉由南疆特有的黑铁矿和紫水晶打造而成,在人留一口气的时候扎入百会穴,锁住七魄,逸散三魂。在经历四十九天后,才能达成初步的尸变。”
“那若是锁魄钉的尺寸不对呢”
“这很难说,”洛扶殷轻轻地将琉璃瓶放在了身边,“锁魄钉还有一个效用是聚集阴气。按我以前的观测而言,锁魄钉的粗细实际上是赶尸人为了控制尸变的程度才规定的,过粗则可能催化尸变,形成不受控制的凶尸。”
“而形成凶尸的条件又和养尸地的环境有关,诸如什么死牛肚穴,狗脑壳穴和破面文曲等山脉走向都是容易养出凶尸的凶恶之地。”
说到这里,洛扶殷脑海里闪过了些许当年在南疆赶尸人那儿的见闻。
她一拍脑袋,暗道之前为什么没有想到这一点。
那被移除的山头,巨坑里头骨上的小洞以及余屹送来的锁魄钉,不正是为了能够形成凶尸吗
“祁宣,你有官道的临时布防图吗我觉得兽潮这事儿可能还没结束,有一个猜测需要验证一下。”
少年站起身,表情认真而凝重。
“你说山海密林里接下来可能有凶尸出世。”端玄站在驿站的窗台处,靠着扶手俯视着下方的景象,“可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我只是觉得应当告知一下,”洛扶殷站在端玄的身后,微微垂下了眼帘,“凶尸钢筋铁骨,不死不灭,若是不够强大,只怕”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关于这些祁宣已经把你的推测告知了余屹,但若是你又想要深入腹地,这是决计不可能的。”
“为什么”洛扶殷不解地问道,“我解过尸毒,要救人的话,我是最好的人选。”
“”
端玄没有回答。
许久,他转过身,道“元历7069年,也就是十五年前,你的亲身父母死在了永州的瘟疫中,死因是积劳成疾。据我所知,洛族主家只有三脉,一脉是如今的洛族之主这一脉,二脉人数最多,是主家的主要组成人员,而三脉人丁稀薄,这一辈就只有你一个人存活了下来。”
“所以,您想说明什么”
端玄笑了笑,笑容却有点冷。
“作为一名医者,我以为你应当明白性命的重要。”
“不管是别人的还是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