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历了那么多以后, 洛扶殷常常在想,离开扬川她要做什么。其实,继续待在扬川也没什么意思了, 如果可以话, 她倒是愿意将自己在北滁院的位置让给章合, 然后一个人浪迹天涯。
洛扶殷从来不在乎自己以后究竟能不能功成名就,响彻四海。关于这一项决定,她已经想了很久了, 前提是她能够在这一场危机中成功地活下来。
这个名叫“魈”的组织感觉存在已久, 瞧着并不像是最近几年才刚刚兴起的模样,其盘根错节的程度让洛扶殷越是待着, 越是觉得心惊。
她于前些天的夜里告诫狐焱莫要插手, 这种事情她自己能应付得来。
狐焱没说什么,只是临走前问了她一句“你这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以身犯险,你有考虑过别人的心情吗”他就差把我的心情挂在了口头,但转念又觉得洛扶殷这人根本没心没肺, 他都已经表现得那么明显了,她还是一点都不在意。
洛扶殷“你有见过这万里河山, 芸芸众生吗佛家说,人有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我以为你作为常人难以匹及的强者, 应该明白及时取舍, 及时放下的含义。”
“我只是个心有执念的凡人, 如同蜉蝣一般的生命, 毕生寿数不过百年尔,既然知晓迟早会挥别彼此,又何必执念于心”
“若是我非要强求呢”狐焱执拗地盯着她的眼睛,“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洛扶殷。”
“随你。”
洛扶殷叹了口气, 扬起头直视着狐焱的眼睛“我没办法改变你的心意,但我会沿着自己的路继续走下去。”
两人就这般鸡同鸭讲,不欢而散。
狐焱觉得有些委屈,他的想法很简单,不奢望她立刻接受自己,只要她能正视他的感情就行。
而洛扶殷则是根本无意于情情爱爱,比起成为一个每天患得患失的恋爱脑,她更向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生活。
天大地大,何处不是好风光
说她性冷淡也好,怎样也罢,洛扶殷一想到在现代时见过的分分合合,便觉得头痛不已。对于她这种热衷于学习和实验的人来说,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要将时间花费在彼此的纠缠中。
每天看书的时间都不够,还要去猜人的心思算了吧,有点费脑子。
洛扶殷都有种去外头随便捡个孩子喜当妈的想法了,说不定这样就能逼退那群心思各异的人,让他们去找适合自己的人相伴一生。
当然,洛扶殷也仅仅只是想想而已。
比起烦恼这些有的没的,她更愿意将目光聚集在眼前这件事当中。
血影将她暂时安排在了地宫的某个房间中,还为她准备了干净合身的衣物。
洛扶殷从来没有穿过黑色的衣衫,这种明显有着“魈”的风格的斗篷,莫名地让她想起了藏在角落里的鬼魅。
她一直觉得那位岳华书院的院长应该留有后手,却并不知道他留有的后手是什么,为什么要剿灭魈,殷情在其中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这些都是未知,亟待解决。
目前有的线索只有三条殷情在找人,但他也极有可能想要剿灭魈;洛长苏不会回到洛族,他想要权势,因此创建了万峰盟;章合在山海密林异兽潮的时候发现狂狮的大人物有些奇怪之处,再加上其出现的时间地点过于巧合,因此可以判断出狂狮的建立一定和南华轩辕皇族有些干系。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这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人洛正枫。
洛扶殷猜测殷情找洛正枫的原因应该是想要拿到青玉剑,即青玉案的钥匙,但事实上青玉剑是洛扶殷完成青玉案任务后的奖励,也就是说王权这个游戏应该和洛正枫有关。
不过,这其中有一个很矛盾的点。
她在调查了岳华书院藏书阁里所有与当年有关的卷宗后,再结合蒋青、张邢老师和顾疏桐的说辞,发现其中和洛正枫相关的时间点对不上。
首先,洛正枫离开扬川是在原岚城覆灭前,疑似通过湖中界到达北疆。按照顾疏桐的说辞,他先是回来和岳华书院的现任院长大吵了一架,紧接着又失去了踪影。
蒋青司主在原岚城覆灭之后再度见到了一个人,可她对他的描述却和另外两人并不相似,完全就像是不同的两个人。不过,基本上可以推测出原岚城覆灭的同时,青玉案应该才刚刚到了玄策营,还没有被送到南华国,所以才会出现后面蒋青盗出青玉案,叛出玄策营的事件。
可她在偷出青玉案后又交给了谁呢又有谁在帮她偷出青玉案洛扶殷可以肯定,那个人绝对不是洛正枫,而是另一个人。并且,那个人在假借洛正枫的身份故布疑阵,为的就是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洛正枫。
既然如此,整件事情最大的受益者不就是完成孤月城任务的她
也就是说,无论殷情如何怀疑洛正枫和她有关系,总会有证据证明她与洛正枫关联不大,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真正的洛正枫还有一个与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被养在洛族外。
先是让人怀疑到她的头上,再用事实打人脸,转移视线,届时无论发生什么,疑点最大的一定是那个和洛正枫有血缘关系的人。或许说不定还会有人认为她只是被放出来迷惑视线的,怎么想也不会想到她就是那个有钥匙的人。
三千年前就能推演出这些的人,高明,简直太高明了这就像一个完美的棋局,牵一发而动全身,环环相扣,丝毫不差,为的就是让三千年后的这些人卷入局中。
很好,这样一来又出现了几个新的问题,布局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他到底为什么设局
洛扶殷倍感头秃,感觉问题真的是解决了一个又来一个,没完没了,永无止境似的。
就在洛扶殷刚推理到这一块的时候,另一边的殷情也刚好得到了赫阑查到的消息。
他打开了密封的竹筒,黄色的羊皮纸被一根细细的绳子扎成了卷轴收束在其中,弥散着淡淡的竹香。
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密卷,刚打开时不见任何字迹,唯有放在烛火之上微微炙烤后方能显现出内容来。
洛扶殷的身份太难查,因此保密等级也会更高,需得动用些特殊手段才能知道她的具体身份。
殷情在浏览完羊皮纸上的内容后便将其丢入火炭盆当中,他贯来清冷淡漠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有那双暗邃深沉的眼眸昭示着他的心绪并不如往常这般平静。
殷情的暴戾从来都是藏在那副佛子般秀丽雅致的外表之下,第一眼见到他的人只会把他当作精致貌美的贵公子,但与他相处已久的人却知道这是个阴晴不定的主。
赫阑对此深有感触。
他对殷情可以说是又敬又怕,他还清楚地记得年少时作为被放逐到北疆的罪人,在漫天大雪中,有幸观摩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这位眉间有一点朱砂的少年郎就站在两支队伍厮杀混战之中,手里捻着的黄泉金蚕丝上粘满了鲜艳欲滴的血液,那杀人的手法就像是一曲华丽的舞蹈。
优雅,淡然,纤尘不染。
就仿佛人命在他眼中只是可有可无的尘埃一般。
而当他一步一步向他走来的时候,赫阑只觉得整个人被战场杀气的余韵所缠绕,害怕得动都没法动一下。
“看来并不是她。”
仍旧戴着吴庆应面具的殷情坐在桌案前,眼神冷寂到没有半分波澜。
他的动作和坐姿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漫不经心,可赫阑仍然显得恭谨异常。
“北疆那边送来的调查显示,二十年前洛正枫曾在兰陵停留过半年时间,与当地的孤女枫娘有过一段情,两人还共同孕育过一个孩子。洛扶殷的生辰在九月,如今还未满十八,年纪并不相符。”
“那个枫娘可有姓氏”殷情摩挲了一下食指上的兽首指环,“若是没有的话,按照兰陵当地的习俗,父不详的孩子当以地名为姓,复姓兰陵。”
“没错,”赫阑的神情颇有些凝重,“那个孩子原来有个小名叫阿悬,一直到六岁都没有自己的名字,后来枫娘去世后才委托当地书塾的老先生取了个单字。”
“什么字”
“歌,”赫阑继续说道,“听说是因为他母亲的身份只是个落魄的歌女。”
“兰、陵、歌。”
殷情一字一句地念出了这个名字,蓦然间笑道“当真是意外之喜。这么久了,我居然都没有注意到他,藏得可真是深。”
“那”
赫阑略些迟疑,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殷情道“无碍,你且说着。”
“既然此事于洛扶殷无关,那我们需要改变计划吗”赫阑鼓起勇气道,“现在兰陵歌才是需要重点监视的对象。”
殷情轻笑了一声,反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觉得洛扶殷这个人究竟是故意失踪还是说在无意之中才被魈带走的”
赫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分四分之三的人到兰陵歌身上,剩下的四分之一继续盯着洛扶殷,”殷情露出了兴致盎然的眼神,“我倒是对她的想法和立场非常感兴趣。”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两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