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扶殷第二日晨起时, 客栈的侍者送来了一枚羽令,上头特殊的手法刻录了“金书阁”三个大字。
这代表她想要的书册已经到达了风吟城,只要在今日之内将书从金书阁内取出即可。
洛扶殷把玩着手中的羽令, 放空了目光,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丰城的那些以盗窃为生的孩子们总归还是需要一个解决的办法, 就算她能够靠着自己这些年存下来的钱财为他们一个庇护之所,长此以往也不是个能够解决根本问题的办法。
还是得想法子去试探一下秦丰城那位城主的口风。
少女皱起了眉头,拿起了桌子上的面具, 将其覆盖在了脸上, 遮掩了大半的容貌。
客栈外天气正好,风朗气清, 春日捎寒犹带了几分料峭, 渗进人的肌理中刺骨一般地冷。
东鲁的地界原本便偏北,风吟城更是处在其国界的最北端,早春时节可不是一般地冷。
洛扶殷最是畏寒,但相较于南地的湿冷, 倒是这北地的干冷更难让她忍受。才刚出屋子没多久,她就已经感受到那股子冷风刮在脸上, 割开皮肉一般地疼。
果然,像她这种身板脆弱又畏寒的人还是找个四季如春的地方生活比较好, 最好全年温度都保持在二十摄氏度到二十七摄氏度之间。
明明两辈子加起来连三十五岁都没满, 可洛扶殷已经在思索找个风景优美、气候宜人的地方独自隐居可行性了。
她似乎天生就是个很能享受宁静的人。
白日的风吟城没有夜晚的喧嚣, 清晨走在大街上还有几分清冷的感觉。
洛扶殷一身的白在街上零丁的几个人中格外地显眼, 但对她投来异样目光的人却没几个,许是见着那风掀起的幕帘下还有一张朴素的面具,便猜测到这人大概是毁了容。
她偶然间掠过了一名脏兮兮的乞丐,带起了一阵甘冽的香气。
那乞丐顿时抬起头, 愣愣地望向了不远处的白影。
这个味道
他垂下了头,任由脏乱的头发在面上投下了一片阴影。
应当不是她,只是巧合而已。
乞丐有一双极美的眼睛,触目仿佛江南绿水倒映下的花与月,让人看不明白其中被笼罩在迷雾之后的情绪。
这似乎只是个不足为外人道也的小插曲,风过无痕,掀不起半点波澜,但冥冥之中又仿佛自有定数,注定彼此相识的人不该在此时此刻重逢。
时机不到,命轮未满。
洛扶殷进入金书阁取了书和原稿,付了钱,正打算离开时,金书阁分铺的掌柜叫住了她。
“请这位姑娘稍等一下。”
洛扶殷停住了脚步。
掌柜登时露出了一抹礼节性的笑容“是这样的,我们的少东家偶然间瞥见了原稿的内容,惊为天人,想要找姑娘约个时间地点详谈,请问姑娘是否应允”
“这不合金书阁的规矩吧。”洛扶殷转过身,露出了个比掌柜更虚伪的笑容,“我可记得,不得私下与书稿原作者洽谈也是其中一项。”
掌柜收敛了笑意“姑娘这是要拒绝”
“拒绝谈不上,”洛扶殷眯着眼,笑得更为灿烂,“只是觉得没有必要罢了,藏头露尾又不明来意的人,本来就不能让人放心,不是吗”
掌柜皱了皱眉“那姑娘怎样才能答应呢”
“心有诚意自然会尽心尽力,”洛扶殷不打算继续纠缠下去,在她看来金书阁这并不是个寻求合作的态度,“有缘自会相见,若是无缘,也只能说时也,运也,命也。”
她走得干脆利落,全然不管身后的那位掌柜是如何地若有所思。
半晌过后,掌柜才拿出环佩,一道身着紫金麟袍的身影出现在偌大的大堂内。
“如何”
来人的声音很沉,听起来却很年轻,让人忍不住联想到了大提琴华丽的音色。
掌柜恭敬地行了个礼“禀少东家,那位姑娘她拒绝了”
“姑娘”他疑惑地出了声,“扬川那边不是说前来寄稿的是个少年吗”
掌柜沉吟了一会儿后,又再度行了个礼“她的身上没有修炼过缩骨功的痕迹,脸上也完全没有易容的迹象,我猜测恐怕之前是女扮男装。”
“女扮男装”青年蓦地轻笑出了声,“这倒是有点意思了。”
“那”
掌柜迟疑道,“少东家可是要”
“无妨,”青年挥了挥手,“先派人查查她如今的落脚地便是了,左右也费不了多少功夫。”
“是。”
掌柜的话音刚落,环佩投出的人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一时间,空旷的大堂内只剩下了仍旧在思索着什么的掌柜。
菁华武会秘密设在风吟城的初赛依然在暗地里进行着,洛扶殷却在无知无觉中避开了所有熟人,顺利地回到了寒衣村。
她并不知晓菁华武提前一个月的事情,也不知道她曾经于众多的监视之下,成功地与所有人擦肩而过。
这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事实上它就是发生了。
回到了寒衣村的洛扶殷跟着乌老在药庐里接收病人。她治病的手法老道,开出的药方又颇为精准,不知不觉中竟然传出了什么女神医的称号。
乌老见她乐在其中,也没有多加阻止,反而愈发地放手,让她顺遂着自己的意思为别人治病。
直到某一天里,乌老在为城主切完脉,正准备收拾药箱离开时,那位年纪才不过七十左右的城主终于开了口
“听闻乌老的孙女前些日子救了个人回来,如今此人正帮着乌老为城内的百姓看病,听传言她的医术还算不错”
乌老拿起药瓶的动作顿了顿。
他淡淡道“她的医术很好,比起我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交给她实在是让人放心不过。”
“当真”
城主姓许,单字一个彪,如今人至中年,看上去端正严肃,此刻睁大眼睛好奇的样子倒是为他减去了一分威严肃穆,多了一分平易近人。
“能让乌老如此夸奖的人可不多,看来的确是个有才华的人物。”
他眯着眼笑了起来,眼尾出现了道道细小的纹路,看面相着实不是个大奸大恶之人。
乌老垂下了眼帘,主动提议道“城主有机会便去看看罢,我觉得以那丫头的能力,定是不会让人失望的。”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许城主见乌老都这么说了,也就默默地把这件事提上了日程秦丰城这样偏僻的边疆小城,着实算不得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若是出现什么有能力的人,说不定还能让城内的现状更好一些,何乐而不为
他想着最近恰逢旧伤复发,在府中已经歇息了一段时间,倒不如几日后趁着乌老义诊,去外头逛一逛,也权当散一散心了。
顺便也可以去见一见乌老救回来的那个人。
许城主就这样敲定了日程,默默地调来了两个侍卫扮作随从,摩拳擦掌准备着外出的必需品。
时间如白云苍狗,忽然而已,很快就到了乌老义诊的那一天
洛扶殷还是那副清秀佳人的打扮,只是不同的是,她这次的怀中还抱了一只红毛狐狸。
前来寻医问药的人一听说这只红狐是洛扶殷养的,纷纷夸赞狐焱的皮毛油光水滑,还在太阳底下散发着金光,一看就不是什么普通动物巴拉巴拉,可谓是极尽赞美之情,热情到洛扶殷在诊脉的过程中都愈发沉默了起来。
洛扶殷不太擅长应付热情得过了头的人,以前是这样,现在仍然没办法适应过来。
对于她来说,主动接近和被动接近是两回事,而她本人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属于被动接近的那一方。
人们越是热情,越会让她觉得手足无措。虽然说这并不影响她的业务能力,但时间一长后,洛扶殷也会觉得有些心绪不宁。
这种情况在人们在百苓堂前排起了长队伍后越发明显了起来。
或许是见洛扶殷的模样年轻,有些病人在诊脉时还总会顺带捎上一句“洛大夫你有没有订亲啊”、“洛大夫你这么年轻正好和我家侄子儿子弟弟同龄”云云,弄得洛扶殷时常觉得有些尴尬。
可她又不好摆着一张冷脸去面对着病人,只能言简意赅地如实回答,末了还要告知一句“请安静就诊,不然不能保证做出准确的判断”之类的。
实在是让洛扶殷倍感心累。
她怀疑以前义诊的时候都没那么多人询问她的姻亲,是因为她顶着一张看起来就分外高贵冷艳的少年脸逼退了一大堆人,如今穿上了女装,问的人就多了起来,莫不是当真是女装削弱了她的气场
难道她现在看起来非常恨嫁
针对这个现象,狐焱打了个哈切道“看来不管身处什么样的时代,人类对于雌性年纪的看法都是一样的,总觉得年纪到了就该嫁人,这可比对雄性的要求要苛刻得多。”
洛扶殷“你看起来很懂”
“不,我不懂。”狐焱看了洛扶殷一眼,“我们火族可没人类那么多规矩,我们的性别都是成年时自行选择的,也就不存在所谓差别待遇的情况。”
洛扶殷不解道“那你当初为什么要选择男性”
狐焱想了想,慢吞吞道“好像是当初举行仪式的时候,选择男性需要的步骤更少我那时赶着回去睡觉来着。”
洛扶殷“”
她想了想,感觉还是要尽快脱离现在的状况为好。
端看那位城主什么时候会亲自出现在她眼前。
届时,估计就可以为下面的计划做铺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