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言真一早就来敲她的房门。
她睡在主卧, 占了他的地盘。
曾如初洗漱完去客厅时,发现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当然不可能是傅言真做的。
他打电话叫人送来的。
暖灯下, 食物的热气袅袅娜娜, 瞧着倒有几分温馨。
曾如初一日三餐基本规律的很,这时候胃口也来了。
傅言真坐她对面,姿势闲懒地靠椅子上,还打了个哈欠。
曾如初不禁怀疑他昨晚是不是又是一宿未合眼,但抬眸看过去时, 看他这精神头好像也不坏。
“吃完我们去山上吧。”傅言真说。
“那山上很好玩吗”曾如初随口问了句。
那山她也不是没去过。
江城就这么几座山, 中学的时候,春游不去,秋游必定就去。
她去过两三次,并不知道那山为何这么吸引他。
已经听他念叨了好几遍。
傅言真舀了口粥“也没什么好玩的。”
曾如初“”
傅言真抬眸看她, 见她一脸疑惑和不解,笑了声“去拜拜佛吧。”
曾如初“”
她压根不觉得傅言真是个笃信神佛的人。
但她这性子随遇而安的很,他说去哪, 她跟着去看看也没觉得有什么。
盘山公路早已修好, 傅言真开着车就能上山。
山脚的油菜花开了。
黄澄澄的, 一大片一大片的花田,联袂成海。
今天的风细细柔柔的,轻抚着路人眉眼。
让人都忍不住放慢脚步。
曾如初甚至有点下来走一走, 但这车有点不太好处理。
他们出门前才吃过早饭,但到半山腰时, 曾如初又有点饿。
她闻到香味。
一嗅就知道是姜汁撞奶。
顺着气味瞄过去,见到路口一侧有户民居。
楼上楼下共两层,白墙黛瓦的, 还有偌大一个院子。
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有月季,夜来香什么的。
外面的墙上挂着张“广告”牌,上面言简意赅写着“姜撞奶”和“民宿”几个字。
靠墙边摆了几张灰褐色的方形木桌,其中一桌上有两只空碗。
很常见的青花碗。
不知是哪位食客留下的。
没多久,就见一个婆婆端着碗出来。
老人仰着头,喊在楼上晒衣服的年轻人。
那是住他们家的游客。
院子里有小孩跑来跑去,欢笑声不断。
煮热的牛奶撞上老姜的汁液,一口下去,暖意能顺进胃里。
光是想一想,曾如初就觉得有点馋。
她偏头看了眼傅言真,他两眼看着前方,倒是专注。
觉察到她的打量,傅言真问了声“怎么了”
“能不能,停一下”曾如初小声开了口。
“嗯”
曾如初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去喝她家的姜汁撞奶。”
说完,她手指了指一旁农家院子。
傅言真顺势看了过去,揶揄了句“馋猫。”
曾如初“那你开吧。”
傅言真笑了声,“开什么不是要去喝吗”
车靠边停下。
安全带的搭扣很轻一声响,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走进院落,曾如初看到地上有几只竹篮,里面放着的都是老姜。姜上还沾着点泥土,看着新鲜的很。
现在有温室大棚,什么来的都很随意。
“两碗吗”婆婆一口江城话。
“你要喝吗”她侧过脸问傅言真。
傅言真对甜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但看她一脸的浓郁兴致,带着点纵容意味说了声“好啊。”
于是要了两份。
一口下去,甜中带着点能接受的辣意,暖意绵延进了胃里。
还能驻足许久。
曾如初鼻子尖,嗅到了土茯苓的气味。
很苦的味。
她视线一偏,却看到傅言真在那皱眉。
知道他不喜欢闻。
但看他这表情,又觉得好玩,不免多打量了两眼。
见到这农家院子大,傅言真干脆塞了几张钞。
车也就停在这儿。
其实他这车能开到山上,上面的庙宇也车位。
香火钱到了一定数,这车位还不要钱。
但也可能他这是钱多的,觉得揣着累的慌。
曾如初看他随身还带着现金很有意思,随口问了句“你怎么还带现金”
她爷爷奶奶都用微信转账了。
看他这只钱夹材质和o,要是换个人拿着,她会觉得是在刻意显摆什么。
但傅言真明显不需要。
一时又想到一件事。
到时候他这东西丢了,是该心疼钱夹还是里面装的钱呢。
傅言真低眸瞧着她“你上香的时候,是准备微信扫码”
曾如初想也不想“你之前买发圈的时候也是现金。”
傅言真笑了声,也不想瞒她这钱的来历“玩牌赢的钱,都是现金,不花是累赘。”
过年的时候,和言尽欢他们几个表兄妹一起玩。
也就是寻常的家里人凑一起玩,玩了几个晚上,麻将机都差点玩的熄火。
言尽欢这人吧,得要人让着。
他知道她是这德行,但他就是不想让。
硬是叫她输惨了,放话“以后都不跟你这姓傅的一起玩”。
但她后面也没赖账,用只书包装了现金给他,美其名曰让他有“获得感”。
他也懒得拿去银行存,就这么花吧。
道路两端遍植桃花,一路绵延到山顶。
风景确实还不错。
但曾如初眼下没什么兴致去欣赏,走两步开始觉得胃里撑的慌。
傅言真刚刚那份就吃了两口,剩下都推给了她。
看她吃的香,他也确实不怎么喜欢吃甜的。
这次也是陪她逗个乐子。
“歇歇,我走不动了。”曾如初两手虚扶着腰,说话都有点喘气声。
傅言真好笑“你这才走几步”
“我都快撑死了,”曾如初小声嘟囔一句,“都是姜撞奶的味。”
傅言真看她这小表情,忍不住伸手轻捏了一下她脸颊。
她这皮肤是真的好,一时舍不得松手,又多搓了两下,占了她一点便宜。
曾如初侧眸准备瞪他,却不想他忽地俯身。
他将脸凑的这么近,她这么一下,倒是将自己送了上去。
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他轻声笑着,暧昧的气息全洒落在她脸上“那什么味,我刚没尝出来。”
曾如初脸皮涨红,在这方面,她脸皮还厚不过傅言真,一时又看到不远处走来的村民,忙说了句“有人啊。”
傅言真顺她视线看了眼,确实看到有几个人走过来,一人肩上扛着一把锄头,是要去田里的。
知道曾如初不好意思,他轻笑了声,拽她手腕将拉人去了一边。
一片桃花林。
曾如初被抵在树杆上。
风清扫,粉嫩的花瓣跟雨似的往下坠落。
一朵恰好落在傅言真的肩头。
他今天穿着白衫黑裤,肩头缀着一朵粉花,本应清雅的很。
但看她的眸光黑沉沉的,还温柔缱绻的很。
整个人是复杂的难以形容,像是一种清冶的魅。
“”
一时间,曾如初觉得自己好像被色相迷昏了头,根本没法去拒绝他。
黏着许久,她软的已经都站不稳。
只能将傅言真当作那根浮木,死死拽着他的衣衫。
傅言真弓着窄腰,瘦削的下颌抵在她肩头,笑声自胸腔里溢出,闷闷沉沉的。
“味挺甜的,”顿了顿,他哑着声,“但没你甜。”
他唇息沾着热度,从薄唇里溢出的情话也像是捂热了,收进耳道的那一刹,将她整个人都烧烫起来。
傅言真觉察到她通红的耳垂,伸手捏了下,“红成这样了”
几乎是气音,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曾如初推不动他,便伸手在他腰肢上掐了一下,“你怎么怎么”
傅言真吃痛闷哼了一声,脸上笑意却更浓,揽着她的手也没松开丝毫。
“你像不像流氓”曾如初被他弄的有些羞恼,没好气地问。
“不像。”傅言真侧过脸,朝她颈侧吹了口气,又启唇咬了下她近处的软肉。
曾如初被他弄的哼了声,抬手拍他的肩。
其实他力道很轻,一点都不疼,全是麻酥酥的痒。
傅言真又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将声音压的极低“我昨晚还不够君子”
曾如初“”
他们走走停停,磨磨唧唧的,到山头的寺庙时都已经快到正午。
上了三柱香,又添了许多香火钱。
这才进了佛殿。
其实曾如初内心并不信这个,甚至觉得这庙宇的商业气息比从前要浓重许多。
但傅言真今天却诡异的庄重起来。
佛殿里。
三座金身大佛正对着大门。
阳光从殿门扫进,照出一条敞亮路径。
光束的尽头,是跪在佛像前的傅言真。
金身慈佛垂着眸,似在看他。
一时叫人分不清,镀在他身上的是日光,还是其他的什么。
傅言真在佛前三叩首,最后双手合十,眼皮合上。
甚是虔诚。
曾如初微微有些失神,这是她第一次看傅言真这么神情肃穆。
下山的路上,曾如初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信佛”
“之前不信的。”傅言真说。
“现在信了”
傅言真笑了声。
应该还是算不上笃信神佛。
陪外公来过这里不下十回,这是第一次踏进佛殿里面,也是第一次叩首敬香。
他微扬着头,只见苍穹高悬于顶,青山依旧苍茫。
不过这件事上,他选择信一回天意。
他不想得罪它。
气氛忽然陷入沉默,曾如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像是有几分心事。
路上无行人,风掠过林木传来的沙沙声,落在耳侧,听感十分清晰。
“我”
傅言真忽地开口,但只说一个字,就又顿住。
他一时语塞的很,甚至有些难以启齿。
不知如何去解释他这复杂到有些乱七八糟的家庭关系。
难以启齿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跟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曾如初。
他们四目相对。
曾如初看他的目光很平静,却不知他心里正经历着惊涛拍岸。
但她并没催问。
见傅言真像是难言的样子,只抱着“想说就说”的想法。
不想说她不会勉强什么。
傅言真默了数秒,哂了声,“我外婆。”
他喊了赵应雪二十多年的“赵姨”。
这也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即使不是当面,但还是有一点别扭和拗口。
曾如初“嗯”了一声。
“我外婆在这里帮我跟菩萨求了一个姻缘。”傅言真侧眸看过来,浅浅一笑,“就我正月给你打电话的那天。”
赵应雪当时只跟他说“帮你求了一个姻缘。”
后来是外公跟他说“你赵姨为你在佛堂跪了一夜。”
外公那天更深层的意思,是叫他以后对赵应雪好一点
要是他自己哪天不在了。
他没有明说的那层意思,傅言真也明白。
曾如初这回也才有点明白他为什么执意要来这里。
也想起来,他说的“那天”,应该就是聚会后的事。
她那时听到他电话里有很大的风声。
原来他当时在这里。
傅言真后面没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曾如初偏过脸去看他,见他脸上的笑意还在。
淡淡的一抹笑,却犹胜这夭夭的十里桃花。
山还是这座山,路还是这条路,人还是这个人。
但这一回和上一回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人在愿意相信神佛的那一刹那,心里在想什么不可一一得知。
但可能,都有那么一丝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脆弱。
对于傅言真来说,这确实是一种输不起的脆弱。
天意这东西,他这回不想得罪。
弄丢的姑娘又回来了,他再也不想把人弄丢。
那一抹萦绕心头的脆弱,在他刚刚叩首完的那一刹那,终于是烟消云散。
天意伺候好了,其余的确实得靠自己。
曾如初低眸时看到他手腕上系着的红绳。
他这么冷硬狷狂的一个人,手腕上系着抹红,真的是特别喜感。
庙里的僧人告诉他们这绳子要绑三个月。
因为象征三生三世。
傅言真买了两根,一根给她,一根给他自己。
他当时就系上了。
曾如初也将兜里的那根也拿出来,她将手腕递过去,“傅言真,你帮我系上吧。”
傅言真笑了笑,接过她递来的绳子,顺从地帮她系好。
在傅言真绑好这根绳的时候,她非常煞风景的说了句“明天我要回北城了。”
公司这几天很忙,陈路秋明显知道她去江城干什么的,只准批她两天假,让她周三就滚回来干活。
话音一落,傅言真脸上的温情瞬时分崩离析,唇角跟着抽了抽。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评论回复被吞了好多已经站短了,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江江是觉得我太话痨了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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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