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干什么。”
刚睡醒的小姑娘声音娇娇软软,听的人心头狠狠一跳,做了坏事被抓包的少年耳根红的快要滴出血来,慌忙向后一仰,只听咚的一声,后脑勺在床架上撞出了一个大包。
他动作大力气大,这狠狠一撞愣是把老大夫悬挂在床架上的那些葫芦之类的药材之类的噼里啪啦地一股脑的全撞了下来,叮叮当当地滚了一地,少年捂着后脑勺腾地直起身子,冷不丁地踩到那方才被他撞到地上的葫芦瓢。呱唧一下,又四仰八叉地摔倒在了地上。
“公子,你们没事吧”方才还拿着蒲扇在熏药的小药童听闻便冲了进来,却连门都没进得,恍惚看见有个人跌在地上露出了一块白花花的什么肉,接着一个葫芦瓢擦着他的额头飞过去,随之而来的还有小公子恼羞成怒的声音
“滚出去”
白季梓这一跤委实跌的狠了,再加上之前同人打架身上还有不少伤口,这一下子将伤口都扯了开来,他艰难地爬起身子,拍了拍一群,鼻青脸肿地看向李姒初。
李姒初先是一愣。
这人是谁,他的脸好像猪头,
而后瞬间恍惚过来,哦,是他啊,那果然是猪头。
然后锤着床发出鹅鹅鹅的笑声。
“不是哈哈哈,到底是哪个英雄好汉打的你哈哈哈,你去照照镜子,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
“闭嘴”恼羞成怒的某人一把捏住了她的叽里呱啦的嘴,挤成了个鸭子模样,“你还好意思说,是谁被猪粪糊了脸”
“我呸要不是因为你打架我会被猪大肠甩脸吗”
“你蠢啊,自己不会躲”
“我病才好,晕乎乎的,你让我怎么躲若不是你,我会被灌醉吗”
“胡说分明就是你自己喝的”
“你给我滚远点,一身的血腥泥巴味儿,恶心死了”
“哈我打架是因为谁啊”
“因为谁”李姒初眨巴眨巴眼睛,望向他。
因为,因为好吧,他心情不好找人打架,确实和李姒初没有关系,当然,如果不是因为李宅的那些丫鬟将他惹的一肚子气没处发他也不会去打架就是了,顶多将
人狠踹一脚扔出去。
说来说去都是李姒初那群丫鬟的错凭什么要像防贼一样防着他啊,她病了去看看就不行么,难不成还能把你们家小姐偷走了不成
成功转移了矛盾白少爷顺利达成了自我调解,看李姒初的眼神也和顺了许多。
两人这般吵吵闹闹倒是把方才的尴尬给揭盖过去了,白季梓像没事人一样磨磨唧唧地伸出手“喏,我是有原因的。”
“我那个,你那个,你看”白季梓将手掌心一摊开,露出手心里的一只死掉的蜘蛛。
“老张这里太脏了,等待会儿你好点了咱就走,这蜘蛛啊,老鼠啊,啧啧啧,这家伙平时都是不干活的吗”
在门外的喷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道“啧,这是谁在说我坏话。”
小药童赶紧将茶水递上“师父,这天凉,你就别整日往外跑了。”
老大夫挥了挥手,又打了个喷嚏。
在屋内听不到外头人打喷嚏的李姒初恍然大悟地看了一眼他手心的蜘蛛,心说果然就是这样嘛,猜都猜得到,这家伙怎么可能会偷偷亲她呢,这等概率简直和她其实是从书里穿出去又穿回来都是一样的嘛。总而言之就是一个不可能。
白季梓这边也在庆幸她心大,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收场。
心怀鬼胎的两人相视一笑,发出嘿嘿嘿的声音。
“不过你这个。”李姒初戳了戳他身体上为数不多的几块好肉,“能不能去处理一下。”
“啧,麻烦。”小郎君将头一仰,毫不在意地露出他被打歪了的下巴,“我偏不,你能拿我咋地。”
李姒初呵,男人。
“那随便你呗,你赶紧离我远点,臭死了。”
“很臭么”他一愣,这才想起李姒初是因为什么原因来的医馆来着,行吧,既然她现在这般脆弱,那他就勉为其难地顺应好了。
于是他向后退了两步,又问“喂,还有味么”
“你自个儿闻闻。”李姒初才醒来,脑子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于是她又躺了下去,扭过身子,“好了别影响我了,我还晕着呢。”
他一愣,但还是认认真真地抓起领子与衣袖闻了一下。
有血腥味,
估计是同那家伙大家的时候沾上的,还有泥巴的味道,估摸着是那时候滚进地里了,还有,还有一点,令人作呕的一股书生穷酸味。
他微微眯起了眼睛,只是闻一闻,这味道就令他感到无比作呕难受,瞬间想到了那家伙拐骗他四姊时私奔的嘴脸以及他满口的仁义道义与之乎者也,越想越气,若不是李姒初只一人在这里,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冲回家里去将他狠狠再揍上一顿。
虽然也不一定打的过就是了。
“喂,李姒初。我退的够远了吧。”
“不够,还是臭。”小姑娘的声音闷在被子里,娇滴滴的。
于是他又退了几步,一退退到了内室门口“现在呢”
被子里的人似乎是说了什么,他听不清,只看见人影似乎是在被褥里晃动了一下,大概是个摇头的态度。
“啧凭什么听你的啊”
少年将门狠狠一摔,大刀阔斧地走到床前,将小鸡崽一样的少女从被褥中“揪”了出来。兴许是在被窝里被憋的久了,少女白嫩的脸颊被憋的通红,她咬牙瞪了回去“你干嘛你”
“揍你啊。”说着便伸出拳头向她挥来,少女慌忙护住脸,却措不及防地被轻轻捏住了手腕。
他嘴上虽不客气,动作却极其小心,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拳头化为了手掌,牵着她的手往他血迹斑斑的脸上轻轻一放。
白季梓咧嘴一笑,在李姒初错愕的眸光中将手抽了回来,眼睛忽闪忽闪的,像个恶作剧得逞了的孩子。
“老子恶心不死你。”
距离白家小少爷进去,已经过了一炷香的时间。
小药童很慌张,他看了看师父,想从师父那儿得到一些肯定的态度,却在瞥见师父那似笑非笑的嘴角时变得更慌张了些。
“师父,我们真的不去帮帮忙么”他从一个黑乎乎的小瓷碗里捞起一点同样黑乎乎的汁液,小心翼翼地涂抹在师父聪明绝顶的脑袋上。
大冬天的,这软膏刚从火上取下来便凉了,张大夫打了个哆嗦,抖的小药童一愣,还以为这师父老眼昏花蹭了点什么腐蚀的草药在这药膏里,赶紧向后一躲闪,又见师父号无大碍,依然是笑眯眯的看着他
“初六啊,你今年多大了。”
“回师父,初六还有四天便到生辰了,今年九岁了。”
“哦,九岁了啊。”张大夫仍是笑眯眯的,“你晓得你师父我,九岁的时候已经如何了么”
“如,如何了。”初六猛地一抬头,莫非师父要开始讲述他的光辉历史了么,是了,师父虽然人不靠谱了点,但再怎么说都是这洛阳城里有名的神医,多少官家的小姐公子都被他治过,啊,已经开始期待了。
“我十五岁那年啊”老“神医”笑了笑,摸了摸自个儿的山羊胡子,不紧不慢地伸出一只手,初六见状赶紧将茶杯添满送上,“初六,你可还记得师父手臂上的那道伤疤么”
“记得”小药童这会儿不困倦也不不好奇那内室中的两人如何了,反正他们爱如何是如何同他有什么关系,师父的故事才是比较打紧。
早就听闻师父年轻的乃是武林赫赫有名的神医,只是因为当年打赌败了才龟缩到这里,他对此一直好奇的不行,可师父这嘴就像是被栓的严实的酒葫芦一样,愣是半滴酒也不带漏的,瞒的他急死了。
师父这回终于肯说了么
还不知道自己在徒弟的心里早已有了奇妙形象的张大夫摸了摸胡子。点头道“记得便好,师父啊就是想要告诉你,往后做事不能如此毛躁,不然就会像师父一样因为着急吃酱爆豆腐反而被酱汁烫伤了手臂。”
“你看看,这多大的伤疤,唉,都是酱汁烫出来的。”
啥,啥玩意酱汁就这,就这,就这
室内突然传来的乒乒乓乓的响声,以及哎哟哟的叫声传进了他的耳朵,就像他现在的心情一样一样的,乱糟糟与破碎。
等等,室内不是两个病人么方才他就听到里头有人争吵了,难道他们这是打起来了么别啊,李姑娘这般柔弱,若是被欺负了怎么办
“白公子李姑娘你们没事吧”
小药童一脚踹开门房,手里还抓着师父的宝贝葫芦。
然后他就被赶了出去。
还被师父的宝贝葫芦砸了个正着。
小药童一脸不可置信地捂着自己险些被砸扁了的鼻子,用着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他们,鼻头
泛酸面上淌水,好不狼狈。
“唉,年轻人。”山羊胡子的老人低头默默喝了一口茶,“我方才不是说了么,有些事应当顺理成章,若是太过着急,反而还会被酱汁烫到。”
“什么酱汁不酱汁的,老张,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能去味的。”
葫芦在小药童怀里打了个转,又回到了白季梓手上。
他将葫芦瓢随意悬挂在墙上,然后在他面前坐下“或者有衣服让我换换么,有水也行,凉的也无所谓,能让我擦擦就行。”
“换衣服可以,先包扎。”张大夫一摊手,一副你今儿个若是不听我的我就让你膈应到底的态度。
白季梓没办法,于是只好乖乖坐下,将手伸了出来。
他倒也不是不想找老张帮忙,这伤口黏糊糊的自然是疼的,但是这家伙的包扎手法还是太疼了啊
简直就像是专门折磨他一样,每次在他这儿都比在别处疼十倍不止,偏偏这家伙医术又分外高明,在他这里治病好的纪律要比在外头好的快很多。
示意小药童从柜子里拿些包扎的东西来,然后开了一坛酒,示意白季梓将伤口露出来,然后直接倒在了他泛红的伤口处。
烈酒碰上新伤最是疼,他却只皱了皱眉,连哼都不肯哼一下。
“你方才不是说不碍事么,怎的现在突然想要找我包扎来着”他熟练地剪开伤口,酒碗微微一倾斜,一点点地洒了上去。
他手法娴熟,这么一小会儿便将他包扎了个七七八八,白季梓脸上的淤青被涂了辣椒油,他不敢乱动,只得让张大夫在他脸上涂来抹去,眼睛被辣椒熏的生疼,微微眯了起来。
“我错了呗,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等小的计较。”小郎君嘻嘻一笑,却不慎将辣子油又扎进去了一些,嘶了一声,捂着眼睛滚到一边去了。
“你好像心情不错。”老大夫沾了点金疮药,往手上一倒,一巴掌糊在了某个走神的小郎君手臂上,疼的他差点原地蹦起。
满口仁医仁术的张某人在白季梓这厮这儿并不适用,他看着一向乖张的少年盯着个熊猫眼在自己手里像个小面团一样被捏的揉来扁去的,心情一阵大号,于是又将手中
的绷带绷紧了些。
“嘶,老张,我怀疑你这是在以公济私。”他用袖子小心擦了擦脸上的辣子油,又不慎弄到眼睛里去了一些,赶紧将眼睛闭起来,吱吱哇哇的,“这又是酒又是辣子油的,再来俩萝卜我就是宫保鸡丁了我。”
张大夫笑着摇摇头,又掏出一块纱布“我方才说的话你可听到了”
“听到什么”
“酱汁烫口,许多事急不得。”他点着少年的额头,让他露出下巴上的淤伤,“你瞧瞧你什么样,上去就是一顿打,有什么事是不能说说话好好解决的小白啊,不是老夫说你,就说你这几年啊,光是来我这儿都来多少次了”
“别的就不说了,就说去年啊,有人说了几句重话惹了你不痛快,你二话不说就抄起旁边的棍子冲上去,幸亏旁边有人拦着,不然你想想,人可是相府的小公子,朝堂上有人你有什么,你以为你哥能保得住你啊。”
老人的山羊胡子微微翘起,他恨铁不成钢的戳着白季梓的额头,手掌上揉淤伤的药又下的重了些。
“那是他活该。光天化日之下欺辱良家妇女,怎就不该打。”
“该打该打,您自个儿什么能耐您不知道啊,就您这小胳膊小身板的,冲上去也不知道谁先倒地呢。”
“放屁”白季梓猛地站起身子,绷带微微一扯,他疼的晃了晃,狠狠地瞪着山羊胡子的老大夫,“管不了就不管么我就该像别人一样站在一旁说说笑笑看热闹么她就活该倒霉么”
“若真是这样,那要律法做什么那要衙门做什么那龙椅上坐着的皇帝老儿就该当个摆设是么那还不如他下了我上唔唔唔你干嘛。”
白季梓狠狠扭开张大夫的手,呸了一口,满嘴的咸酸味。
“少爷,您别说了,这事儿若是被上头听见了是要掉脑袋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他哼了一声,不满地再次坐到张大夫对面又瞪了回去,“你看这般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我真会去造”
在老人的怒视下他缩了缩脖子,将最后那个字收了回来。行吧行吧,不说便是了,反正他什么本事也没有,像史书那样当改朝换
代的那个人他也没那能耐,反正他若是碰上的就帮一帮,也仅能如此了。
“啧,少年人。”老人摇摇头,示意坐在一旁的小药童去后院再拿些柴火来,“行罢,那你倒是说说,今日这一遭又是怎么回事怎的伤的如此之重,这回又是为谁打架”
“啧,今日。”他将手中的茶叶一点点碾碎,牙根在唇齿见瑟瑟发颤,“一个笨蛋罢了。”
“你四姊”
小郎君一抬眼随意瞧他“你也知道”
“能让你这小爷动拳头的笨蛋,除了里头那位,也就你那几个阿姊了吧。”
“是啊,你说的没错,确实是这样。但我这四姊是个不成器的,别人随便说句好话就屁颠屁颠的跟着人跑了,跑了也不知道回来,连个信都不留。出去躲我们像躲什么似的,派出多少人去找都找不到,哈,我还以为她死了。”
“你知道么,我们都以为她不回来了。娘气的半死,爹也不在家,认识的人啊都来劝,说不过是个庶女,与人私奔有辱门面,不如就将她彻底从族谱上划去,权当她是死了罢。”
“可是我不信,我四姊这人其实很好,对谁都很好,从前我因为写不完功课被爹娘罚的时候她还会偷偷给我塞馒头吃,没钱了她也会偷偷的借我,四姊这般好的,她怎么就瘸了眼看上了这厮呢”
“哈,躲我们的时候躲的谁也找不到,没银子了就回来了,你晓得我今日在门口见到他们的时候,我四姊穿的有多破么这一块补丁那一块补丁的,头上连根簪子都没有,连青一块紫一块的,瘦的不像话,哈,真的连我们家最下等的下人都活的比他好。”
“那你也不能上手,你在这家门口如此闹事,你待会儿还要如何回去。”
白季梓咧嘴一笑,拍了拍自己手背上刚刚系好的绷带,从衣兜里掏出两块碎银子塞进老人树皮一般褶皱的手心里。
“老张,谢了。”
“这,太多了。”他低头轻点了一下桌上的碎银,挤出一个苦笑,“小白啊,你这给多了,我就给你包扎点东西,也用不着这么多银子啊。你这是把下次的也一
齐买了啊”
少年耸耸肩,对身后的人挥了挥手
“不多,剩下的是我替里头躺着的那个笨蛋给的。”
“她的东西记在我账上的多了,还缺这一回两回么”
外头的人说话的一时半会儿,李姒初也小睡了一觉。
常言道春困秋乏夏打盹,她从前还不晓得的,今日可算是真正明白这个词的含义了,确实是头一沾枕头就这么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精气神补的忒足,她觉得自己简直可以再上下两次太行山。
果然,只要不做梦就能睡的很好啊。
李姒初磨磨唧唧地捏了捏自己泛酸的脖子,觉得这隔着衣服捏还是不大舒服,于是她想了想,反正这周围也没有人,他们在门口聊的热火朝天的应当也不会突然进来,就算进来也会敲门啥的。于是干脆将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一颗,将手伸进后颈处,舒服的揉捏了好几下。
啊,果然很舒服。
小女郎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伸了个懒腰,正打算接着揉,就听见门外吱呀一声,接着是一阵错乱而狼狈的脚步声,外加着少年短促的咳嗽声以及一阵噼里啪啦的东西滚在地上的声音,种种嘈杂最终都化为了一阵宛如雷鸣的门响,外加白季梓的一句咆哮
“李姒初你是不是有病”
哈有病,啊对啊她确实是有病啊不然怎会在医馆里。
不过她这会儿刚睡醒心情好也懒得和她计较,只轻轻一哼,便将扣子扣好了。
“我看不是我有毛病,是某个人自己脑子有病吧。”
“我脑子有病我脑子有病,你以为这里是你家吗,这么随便的”
“哈我干什么了你摸着良心说我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白季梓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了三步并作两步地就像在床上比中指的小姑娘奔来虽然他从来就没在乎过这种叽叽歪歪的玩意,方才摆出来也不过是一时脑抽,他才不在乎这些
眼看好不容易归于平静的医馆又要被大乱,手捧师父生发药膏的小药童实在是没有手去抓人,于是只好抓着用脚狠狠踹在门上,顺利阻止了一场来自他们这等普普通通小市民承担不起的大户人家
公子小姐凶杀案。
初六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在他们两人的这家伙好烦不如就弄死算了吧的眼神中默默缩成了一团,在心里数了三二一几下,闭起眼睛放声一喊
“不是我是外头有人找你她说是你的丫鬟”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向外跑去了,其身手之敏捷跑步之快,若是祁山派的掌门人见到此处,定会要不犹豫地将他带走收个徒弟什么的。
“丫鬟”李姒初一愣,后而拍了一下掌心,哦对啊,她是同小雀一起来的,她突然昏倒了,醒来就忙着和这厮吵架,也不知道小雀怎么样了。
“唉,她可是个长的个子大概这么高,圆圆脸的丫鬟呀,跑了。”方才光顾着高兴,没注意到那小药童说完话之后便头也不回地跑了,尴尬,尴尬。
哦对,她怎么忘了,白季梓这厮现在就在屋里,她这般吐槽自己那家伙一定会借题发挥大做文章的,不行,她可不能输,她一定要找点什么东西搪塞回去。哪想知李姒初左等右等都不见那人熟悉的怼人声,再一抬头,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踪影,床脚位置上坐着的是她再熟悉不过的丫鬟。
“小雀”李姒初又惊又喜,赶紧握住小丫鬟的手,“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小雀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半天,想冲上去抱紧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姐,又怕自己动作太大会让小姐旧病复发,于是只好将心里头那乱七八糟的情绪都掩下去,掏出帕子小心啜泣起来。
她,她真是太难了
白家小少爷不当人很久了这件事她从来都只是听说,如今发生到自己头上了她才打心底里的晓得,方才在路上那咬自己一口的可能是狗,但是白季梓他绝对不是人。
怎么会有如此过分的人,就算关心则乱也不能抓着人就跑吧,若不是她虽然在心里骂归骂但是还算清楚白季梓的为人的话,现在估计已经倒衙门哭诉了。
哦不对,官老爷在过年,那,那她就冲进白家和这小子拼个你死我活
“呀,你腿上怎么了刚好这里是医馆,我让大夫来帮你包扎一下如何”
呜呜,三小姐温温柔柔的声音真好,三小姐真好,姓白的
不是人。
眼看着小雀哭的越来越凶,腿上的伤已经隐隐渗出了血,李姒初也顾不得鞋袜在哪儿了,赶紧手忙脚乱地跳下床,光着脚就凑到门边叫人
“喂,那个小郎君,你可在吗”
少女方才打开门就撞上了小药童忽闪忽闪的眼睛,她一愣,而后才听到对方笑着道“姑娘莫急,方才我是去准备伤药去了,公子早就嘱咐我了,只是这儿不方便,还请姑娘移步。”
李姒初尴尬地挠挠头,忽的感觉脚趾一阵僵硬,低头才发现自己方才一慌竟连鞋袜都顾不得穿就这般跳下来了,她只得以同样连蹦带跳的脚步蹦蹦跶跶地回到了床上,在小雀的怒视下乖巧地被褥往头上一盖,权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的样子。
“三小姐,你怎这般不爱惜自己”
啊啊,是小雀熟悉的爱的关心,她才不要听,烦死了
“三小姐,三小姐”
小雀又推了推她,见她没反应,便将罪恶的双手搭在了被褥的上部,打算这么一下就扯下来。
哪想她手才放上去,就见三小姐将被子一掀开,对她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的三小姐要睡了,所以小丫鬟快出去处理自己的伤口吧。”
白绣绣小心翼翼地跪在文熏面前奉茶。
女子粗粝的手指哆哆嗦嗦地搭在白瓷的茶杯上,小心翼翼地将热水一点一点倒入其中,她动作太急也太快,水撒了出来溅在她的手指上,疼的她将手一缩,只听那乒乒乓乓的几声,茶壶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请夫人恕罪请夫人恕罪”
面前坐着俯视她的女子是她此生最怕的人,她从前在院子里碰到她都要绕着走,请安的时候也从不敢抬头看,而如今,如今她竟然在这么多人面前打碎了那人最喜爱的茶杯。
她不敢抬头,一边磕着头颤抖着手将碎瓷片一点点收拢。
到底是富贵人家出身的小姐,即便是跟着穷书生过了几个月的穷苦日子,但在有些事情上倒也不是这么快就能适应的过来的。
白绣绣笨拙地收拾这碎瓷片,瓷片锋利而细碎,不一会儿鲜血便染红了净白无暇的茶杯。
“恕罪,请夫人恕罪,绣绣不是故意的,求夫
人恕罪”
“孽女你如此这般可是做个谁看”
“求夫人恕罪,求夫人恕罪”
女子哭哭滴滴的求饶声与周氏嘶哑的怒骂声混杂在一起,伴随着这一声一声的头砸在地上的声音,文熏微微眯起了眼睛。
如此会做戏,也不知白磐这厮为何会如此喜欢这种类型的女子。
后院里的两个妾一个通房,一个个成日里没什么事做便整日窝在后宅那斗啊斗的,今日一个你是姐姐别这样,明日一个妹妹素来可还安好,当真是将这派丑恶的嘴脸摆在了明面上还以为旁的看不出,这茶叶不用喝了,一开口可不就是杯上好的龙井么
文熏垂眸瞧着那张牙舞爪的妇人与那跪在地上连连求饶的女子,还有那同样跪在一旁缩成一团的不敢说话的男子与立在一旁面色苍白的女人,勾唇笑了笑。
她很年轻,也很明艳,十六岁嫁入白家做填房,如今也不过才三十出头。再加上保养的好,一时间她与这被情爱磋磨的提不起劲儿的白秀秀站在一起,愣是瞧不出谁更年轻来。
“你晓得么”白夫人垂下眼眸,冷冷地在几人的面上轻轻扫过,“我从前就想着,我若是有一个女儿就好了。”
“可我没有,因为这后宅里有个蠢货在打我肚子的主意,还以为她那点小伎俩我会看不出。”她微微勾起唇角,伸出腿轻轻碾在书生卷曲的手指上,“这人当真是又蠢又歹毒啊,她怕我会有孩子,她自己生不出儿子,就在我的屋里添麝香,哈,当真好笑,我生不出儿子,难道你就生的出来了么”
“你女儿不愿听我的,要嫁她的心上人,我不拦着,怎的她嫁的不好,你就开始祸害别的女儿了呢怎么,她不是你最最亲爱的周姐姐么”
“可惜天算不如人算啊。”她慢腾腾地把玩着手中的瓷杯,“你千算万算,我还是有了儿子,而你,而你有什么呢银钱金子好姐妹的怨恨还是一双没了小指的手。”
许氏闻言面色一僵,将手指紧紧缩到后头,在白绣绣震惊的目光中将头扭到了一边。
“许姨娘夫人这是,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您真的是”白绣绣睁
大了眼睛,“可您不是说这是您做饭时不小心切到的么”
许氏垂眸不语,只紧紧揪住衣裙上的彩蝶。
她依旧是淡漠的,高高的翘起二郎腿,垂下眼眸看他们。
“我想要个女儿,但我没有女儿。于是我想,既然大家都在同一个府邸里住着,都是一家人,我将你们当做我的家人,将你白绣绣当做我至亲的女儿,这有什么不可以”
“可你”女人眯起狭长的凤眼,丹唇轻启,“可你怎么就如此蠢笨,将你同你那几个姨娘成日在院子里玩的小伎俩用到我头上呢我已经罚过你一次了,你还想再丢一根手指么”
“但我不怪你。许氏我已经惩罚过了,你的婢女我也已经好好教训了,只要你愿意离开那个男人,你仍是我白家的小姐,你可以回头。”
蠢笨,蠢笨,哈,也不知是谁蠢笨。
少女瞳孔紧缩,她愤恨地瞪向一旁那里坐着她的母亲,还有她的夫君。
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小腹,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嘶吼声。
事已至此,还说什么回头。
她年少无知,受了侍女的蒙蔽,以为白夫人为自己相看好的未婚夫所非良人,再加上许氏在一旁的煽风点火与婆子们的牵线搭桥,她义无反顾地奔向了那账房书生的怀抱,从此与他私定终身。
“哈,哈。”
这世上哪有什么可回头的事呢
犹记得那日,天朗气清,洛阳城里的第一场雪还未有下,她孤身一人坐在茶楼的窗台下打着小扇,穿着的正是时下最流行的青玉水褙子,一旁的丫鬟们叽叽喳喳说个不休,一下一下地逗着她说笑话。
“四小姐,您笑一个嘛,玩意那邹公子并非是传闻中的那样呢”
“还能是哪样呢”少女轻轻垂下眼眸,眼中噙着泪,“大街小巷都已经传遍了,这邹公子在外养了三个妾室两个儿子,他们都笑我,笑我这一嫁过去便当了人的娘。”
“小姐。”小丫鬟轻扯白绣绣的袖子,忽然欢喜道,“小姐,你看看那是谁”
“是谁”她闻言便向下看去,不偏不倚的,瞧见了一个面容还算得上端正的男子。
“正是您未来
夫婿啊。”
白绣绣探头往下望去,不偏不倚地便瞧中了人群中一个如青松般挺立着的俊秀书生,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好俊,便被丫鬟引到了另一头。
“小姐,您看错了,是这位才是。”
小要换所指男子长的并不算俊,但衣着打扮也算得上得体,带着一个高高的玉冠,全然一副富家子弟的做派。
“听闻这是李家的小儿子呢,八品的衙内”
八品少女对朝堂事并不知道多少,只知道他们白家有几个叔叔伯伯在朝为官,似乎还是正三品的大官,大哥自个儿也是个探花郎驸马爷,这区区八品。
她长的虽不如白家的几位嫡子,但在一番打扮下也算得上是个清秀可人的小姐,只要不同李家那几个神仙下凡一样的角儿站在一起,倒也不是没有人偷偷瞧的。
而如今竟让她嫁这个容貌与身份都不算太高的男人,若说这心里头没有怨气,那自然是不可能,只是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加上她一个庶女也不敢妄想许多,如此这般倒也不打紧。
若是他是个老实人还好,偏生那是个浪荡子。
再一想到方才那如云海青松一般的背影,早已舒展的眉头又蹙了起来。
“唉,只是可怜了四小姐。好好一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就要为这样的人葬送一生了。”
“就是说啊。”另一旁的小丫鬟急忙搭腔,“这夫人也真是的,平日里说什么嫡庶并无关系,大家都是一家人,结果呢结果竟然要四小姐嫁这种人,当真好笑,她怎给自己侄女想看了苏家,她怎不让自家侄女嫁这种人。”
“别说了都别说了”
她只是庶女,就算夫人平日里对她再好她也仍只是个庶女,这不打紧的,不打紧的,这是她应得的。
“四小姐您常在家中可是没听说。”小丫鬟来了劲儿,那小嘴可是叭叭的,“这邹公子也就是瞧着为人正派老实,其实我们都晓得了,听说还不止这几个外室呢,他家里头还娇养了好几个小娘子。”
白绣绣脸一白,将头扭到了一边。
这不瞧还好,这一瞧又见着那方才在楼下的邹公子早已不知去向,再定睛一看便发现他已搂着一个姑娘
往一处灯红酒绿的花楼处去了,果然传闻所言非虚,这邹公子当真是个流连花丛的纨绔子弟。当即悲从心起,捂着脸面娇滴滴的哭泣起来。
两个丫鬟劝不住,又见四小姐如此这般的,也不敢上前,于是只好任由小姐哭哭滴滴地像远处跑去了。
白绣绣被泪水模糊了视线看不清来路,不料竟撞上了人。
那人生的清俊,身上夹杂着淡淡的雪松味,修长的手指轻轻地搂住了少女的肩膀,她微微抬眸,撞上了一双清亮的眼眸。
“四小姐,您可有事”
白绣绣摁住自己狂乱的心跳,红着脸道“无,无事。”
男子微微一笑“无事便好,小生还有要事要忙,便不多陪了。”
四小姐
“你,你如何得知我是,四小姐”
“小姐贵人多忘事不记得在下也是应当。”男子笑的温柔俊雅,宛如春风拂过,“小生姓许,白家的许氏,乃是小生的姑母。”
白绣绣红着脸瞧他,瞧他的眉,瞧他的眼,不禁暗暗感叹怎会有如此好看之人,可不必白夫人替她选的那位好看多了么
人少则慕父母,知好色则慕少艾1,十六岁的小女郎又怎会知这竟是同在一院的姨娘给自己设下的圈套呢
不过是天高云海阔,一眼误终生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1出处是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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