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每一个错综复杂的故事里, 总有一些没有名字的角色。
比如,在路边叫卖的路人甲,在大宅院里安守本分的丫鬟乙, 在田埂中辛勤劳作的农民丙, 又或是战死在沙场上的士兵丁。
他们师出无门, 寂寂无名, 揉碎在乱世之中, 就像是一枚小水珠融入了大海,再也寻不到任何方向。
而胡七就是这么一个角色。
随意取的姓氏,随意拿的名字,随意的随意,注定了他这一生的平凡无奇。
或许,他会像所有普通百姓一样死在大结局的那一场战火里, 又或许会逃过一劫,在乡野里当一个平凡的私塾先生,娶妻生子, 过完这一生。
平凡的人,都不会拥有名字。
在李姒初第九十九次叹气的时候, 小雀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她。
“小姐, 你不要叹气了。奴婢知道你同龚姑娘分开了很不舍,但是有机会你们还是可以一起约着一起玩的嘛。”
“你懂个屁”
李姒初一巴掌糊在某人脸上,糊完之后又陷入了她没有终点的叹气之中。
“三小姐,你又在乱写东西了啊。唉,你写的什么, 怎的奴婢看不懂。”
李姒初慌忙把自己对路人甲胡七的看法小日记藏了起来,胡乱转过身瞪了小香一眼,斥道“说了你又不懂, 你没有自个儿的事情么,成日在这里烦我的。”
小雀默默将脸上的湿布从脸上摘下来,默默将它放回了书架上,又深深地看了李姒初一眼,最终撇了撇嘴,将手中的书册放了下来。
“奴婢是不懂,奴婢只知道前些日子三小姐自作主张地将那叫胡七的小子带了回来,老爷和二小姐都很生气就是了。”
那不带回来还能咋滴。
李姒初用力戳了戳自己的眉,憋着一口气又埋怨了起来。
爹爹和阿姊的想法她也是晓得的,这王家虽不大,但在这生意场上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要好,且不论这王家少爷是如何混账,这事究竟是谁占理,但就是她和白季梓这扯不清的关系和这将胡七带回来的举动,她和王家的梁子是彻底结上了。
所谓新仇旧恨层层叠叠,梁子越结越大,也怨不得爹爹会因为这种事不快。
不过好歹人带回来了,左右卖身契也没了,待他在府中养好伤之后再放他归园田居吧,不过还是送他下江南为好,毕竟这洛阳城中指不定哪日又撞到那姓王的的身上,那到时候就是天王老子也护不住他了。
李姒初放下手中的纸笔,看着宣纸上鬼画符一样的墨渍,将小丫鬟往外一推,打了个饱嗝。
眼下胡七的事情不是最重要的,小公主的事情也不是很要紧的,眼下最重要的事是
五日,还有不到五日就是要去国子监考试的日子了
此所谓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多少年莘莘学子寒窗苦读就是为了等着这一天啊,决定命运的时候到了,国子监
李姒初放下手中的书,望了望悬在半空的月亮,牙一咬窗一关,恍惚间又回到了上辈子和数理化不共戴天的日子。
“小姐,其实你也没必要这么拼命的。”
小雀打了个哈欠,同守在门外的阿武打了个招呼“你若是考不进了还有娘娘在里头,拉一拉又有什么不行。”
“不行当然不行”
开玩笑,高考可是人生中最公平的一场考试,也是检验人实力的最佳考核,她若是跟着大姊的关系进去了,倒时候绣花枕头一草包,别人在上头吟诗作赋她在下面阿巴阿巴,说出去倒是好听了。
“那你随意吧,哦对了,小姐你饿不饿,奴婢给你整两个夜宵来。”
“不饿,你过去”
嘴上说着不必,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咕的叫声,于是小女郎红着脸扯了扯袖子,将头一扭,道“那,那好吧,你去给我做一碗面,放两个荷包蛋,一个再上一个在下,哦对了,有没有油条。”
“没有”因为现在是半夜。
也是哈,现在可晚了。
打更人都敲了好几声了,都亥时了还这样折腾人,属实过分了些,于是善解人意的三小姐挠了挠头“那你待会儿做好了就放在门口好了,敲一敲门我就知道了的。”
“然后我要开始疯狂做题了你不许打扰我知道吧绝对不可以”
做题的时候被打扰那可是比随地吐痰还要大的罪过啊
小香不明白三小姐神神叨叨的又在想些什么,反正三小姐怎么说,他们这些下人照做就是了。于是挠了挠头,说了声哦便退了下去。
夜还很长,月亮还很圆,正事不想做,歪门邪道的东西倒是一堆一堆。李姒初烦闷地瞥了一眼如小山一般高的圣贤书,将脸埋进了袖子里。
为了应付这一场考试,她已经将自己每日的计划调到和上辈子一样了,都是早起晚睡,睁眼闭眼都是背书做题,就连上茅房都要揣着一本小册子在那念叨念叨。
然而,然而。
她依旧觉得迷茫。
“唉,你说我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啊”
“为了以后不被自己蠢死。”
“哈”
她猛地一抬头,下意识将手中的毛笔挥了回去,险些扎进面碗里。
“喂,你小点,别到时候把面弄脏了又在那里哭兮兮的。”
“我才没有哭。”
她毫不客气地将香喷喷的葱油面从某个混账手中夺了过来,瞪了他一眼“你干嘛,大半夜的来我这里,你不怕我喊人吼。”
白季梓没回她的话,只淡淡将目光自面碗向上晃到字帖再晃到书册,最后停滞在少女面庞上,嗤笑一声“大晚上吃这么多,猪啊。”
“你才是猪”
不过小香给她盛的这碗面委实大了一些,她一个人肯定是吃不完的。也难怪,她这几日身子日渐的好了,吃的越来越多,丫鬟们看在眼里喜在上,那是像养猪一样的养她,每次给她的量都是好几倍的。
鉴于三小姐吃面喝汤喜欢分开,于是小丫鬟还很贴的多给她弄了一个碗。
她悠悠地看向放在木托旁的小碗,淡定地瞥了白季梓一眼,于是将荷包蛋和几筷子面条往小碗中夹了几筷子,然后将撒着孤零零的几根香葱的白面往白季梓面前一推,一脸豪迈
“吃”
“我用手抓”
哦对哦,小香只给她留了一双筷子。
李姒初一拍脑袋正打算往外赶,才走了几步又被白季梓扯了回了椅子上,手里还捏了双筷子。
“我闻到香味了,所以自己带了一双。”
某混账脸不红不跳地往她对面一坐,夹了一口面往嘴里送,一边吃还一边抱怨“怎么有点咸啊,你这丫鬟不行啊,唉还有,你懂不懂待客啊,把蛋留给客人自己吃白面才是待客之道懂不懂,还不快把东西还来。”
忍无可忍则无需再忍,于是乎只见那头发崩乱衣着单薄眼窝里还挂着俩黑眼圈的李三小姐将筷子往桌上一拍,戳着他的额头骂道
“烦死了你滚吧”
滚是不会滚的,不仅不滚,他还要一边吃面一边气人。
“喂,李姒初,你干嘛不睡啊。”
“我学习啊,你以为像你。”想起那家伙吊儿郎当却回回都能排书院前列的模样她就生气,“你天资聪颖,我比不上呗。”
“你方法不对。”
“你管我”
李姒初气鼓鼓地瞪他半天,见他并不像从前那样回怼自己,于是也觉没了趣,便将头垂了下来,也不说话了。
暖烘烘的小屋中一时间岁月静好,只剩下两人呼哧呼哧吃面的声音。
“你就真的这么想去国子监为什么。”白季梓首先打破了沉默,“你不是很讨厌念书么”
话说是这样没错了,但是有些事情还是要面对的,直面困难总比逃避问题要好嘛。
但是这堆话她并不打算对白季梓说,于是千万勺鸡汤到了某个家伙的嘴边都会变成这么一句反问“你不也是不想去么,你学什么”
白季梓一僵,于是两人又不说话了,暖烘烘的屋子里再次发出了清晰可闻的吃面条声。
李姒初碗底小,很快就见了底。她开始有些后悔才分了这么点了,小香的手艺是真好,纯素面都能吃出肉香来,吃多少回都不会腻。
可恶,好想吃啊,不行不行,都让出去了,再说了那碗面都沾了他的口水了,怎能再拿回来。
可是还是好香啊
“其实我不懂你。”为了逃避现实的李姒初只好借着说话转移注意力,“你不是一直在生我的气么,不是气的不想找我么,怎么今天就突然想开了啊。”
少年没有正面回她,只是将筷子扎进面碗捞了个荷包蛋,熟练地夹进她的碗底。
“我不生气啊。”
“啊”骗谁呢骗谁呢,明明就是在生气吧,都好几天不理我了。
他没有将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起身在少女发丝上轻轻扯了一下。
两个人挨的极近,呼吸间便能轻易触到彼此。
“李姒初你知道么,其实我很好哄的。”
看到你为别人出头的时候我会生气,但只要你肯说一句软话,对我撒一撒娇,我就再也气不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加油,高考的小初。加油,写不完作业的小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