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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匣子
    惊蛰之后洛阳城中最是春夜喜雨, 小雨滴滴答答地下个不休,敲在细嫩的柳枝梢头,脆生生的响。

    李姒初靠着柔软的坐垫倚靠在马窗前, 伸出手向外头拨了拨。春雨透过车窗飘了进来, 在少女细软的发梢上染了一点香。

    “小初, 回神了。”

    容貌与她有三分相似的少女笑嘻嘻地戳了一下她的掌心“你从方才就一直在发呆。”

    “发呆我没有。”

    李姒初摇一摇头, 又将这不着调的小公主推回去, 窗外小雨淅淅沥沥,窗内少女笑闹成一团,春风十里柔情,洋洋暖意。

    两人嘻嘻地闹了一会儿还没坐稳马车就突然停了下来,李姒初一个踉跄差点没往地上滚去,幸亏龚羽墨眼疾手快赶紧抓住小女郎的肩膀, 这才保住了她的脸。

    李姒初揉了揉险些被撞疼的额头,掀开帘子向外瞧“我们如今到哪了。”

    “回三小姐,还不远呢, 这才出城出了几里路。”

    “那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这,前头有个姑娘拦着, 说非要见见车上的人。”

    姑娘两人对视一眼, 愣是想不起在这附近还有什么认识的人。

    “殿下。”安静坐在一旁的小宫女扯了扯龚羽墨的袖子,压着嗓音道,“小心是刺客。”

    “待奴前去查探一番,殿下的安全不容”“李姑娘”

    少女脆生生的声音如山间清泉一般直灌她耳,李姒初掀开帘子一瞧, 果不其然看见了那穿着粗布麻衣的豆腐坊女儿风晓晓。

    小农女见李姒初从马车上探出头来,于是笑着抹了抹脸上的尘土,露出一口俏生生的白牙, 踮起脚尖对她招手“李姑娘”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路过李家村,于是讨碗水。

    说是讨水嘛,但是

    “来来来,诸位别客气,家里现煮的豆汁”

    李姒初咂咂嘴,表示没糖的豆汁她很不习惯。但看在风晓晓殷切的眼神下,她还是十分给面子的嗦了几口。

    “还不错”

    “还好。”

    “嘿,我就说。”少女挽起袖子对着院内的娘亲喊了一声,“娘,我就说李姑娘会喜欢吧,你还说她瞧不上呢,人李姑娘可好了,才不是你从前见到的那种讨人嫌的大小姐”

    “就你厉害”

    “那是。”

    农家小院其乐融融,高高的竹竿上晾晒着豆皮,小锅里的豆汁在咕嘟咕嘟的响,天高云淡的,就连是她这样心情糟糕透顶的人都莫名其妙的觉得一切变得好了起来。

    她微微眯起眼睛,闽了一小口豆浆“你专程把我拦下,也不只是为了同我讨碗水吧。”

    风晓晓摇摇头,转身从房中拿出了一个小匣子。

    “我还想给你这个。”

    “那日走的匆忙,我还没来得及同你道歉。”少女扭捏地揉了一下裙角,“其实我知道的嘛,那日若不是你在中间帮了忙,我现在也不会好好的站在这里。”

    “之前的事情是我做错了,我不该在考试的时候问你的,对不起啊。”

    李姒初眼皮一跳,怔怔地看向她。

    “其实我知道的,他们打我板子的时候,手下留情了的。”风晓晓挠挠头,“我还知道,你之后去替我求情了,不然我现在也不会好好的在书院待着了。”

    书院的事情确实是她做的,当时那些个考官上门来致歉的时候,她念在风晓晓平日为人还算不错的份上就提了几句。

    虽然作弊不对,但这姑娘本质也不坏,就是在不该有的地方动了歪心思。这几十大板打下来也够她受的了,退学就太重了。

    得饶人处且饶人,她虽对风晓晓有所埋怨,但也不打算赶尽杀绝,只希望她改过后能好好念书吧。

    但是这打板子这事

    “唉,李姑娘不清楚么,那就是有谁想帮着李姑娘做好事了吧,不论如何还是要多谢你。”

    “无事无事。”李姒初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况且你我在书院的时候虽算不上太熟悉,但关系多少也算是不错,我如今帮一帮你也是应当。”

    这傻姑娘其实也挺可爱的,若不是因为她是农家女出身,他们能成为闺中密友也说不定吧。

    少女原本灰暗的眼神在听到李姒初这番话后蒙的亮了起来,她欢喜地牵过李三小姐的手,将手中的小匣子塞到她怀里,笑成了一朵花“那多谢你我也没什么好给你的,这些小东西是我们给你的一点心意,姑娘收下吧”

    “说起来你同白公子上榜这件事我们还没同你祝贺呢,只是这一趟你们又走的匆忙”她说着又开始低下头揉她那皱巴巴的裙子,“我们本打算当面送你的,但你们走太快,如今又是农忙时刻,大家都在家里忙着种地,只怕是赶不上,所以便托我来给你了。”

    “就只有我的吗还有小白少爷的呢”

    一想起昨日那家伙欠揍的举动,她心里的火苗又窜了起来。什么小白,他们现在是陌生人了,以后她见着别人了就毕恭毕敬地将他当白公子看,看他不膈应死

    “唉,白公子他说了不要的。”

    好吧其实是这少爷心高气傲,若不是他在临走前把对李姒初有意思的不管是从前有意思还是现在有意思的小郎君都挨个堵在巷口揍了一遍,从此失去了人心,也不至于混的这么惨,连个临别赠礼的份也没有。

    “不过白少爷没有同你一齐么,说来还要恭喜你们的,不知二位倒是会在洛阳办酒还是在长安,若是在长安的话我只怕是到不了了,但若是在洛阳的话”

    小铁铲插在土里,发出沙沙的声音。

    “你可一定要请我啊。”

    办酒哈

    李姒初拢紧袖口,咬牙切齿道

    “好,一言为定。”

    车轱辘再次滚起的时候,龚羽墨恰好做完了一个梦。

    她看着抱着沾着尘土的小匣子坐在自己对面的少女,好奇地向前凑了凑“小初,这是何物”

    “不是什么,方才下车的时候碰到了一个朋友,是她给我的。”

    “哦。”

    见小匣子破破旧旧,龚羽墨也没了什么想一探究竟的心情,于是缩了缩脑袋,又靠回了椅子,

    春困秋乏夏打盹,春雨绵绵最好睡觉。现在在洛阳还能偷偷闲,到时候到了长安回到她娘的小板尺下,她又要被逼着端起那所谓的公主架子了。

    所以要趁现在多睡一会儿。

    坐在她对面的女孩没有一个坐在德妃位置上的娘,也没有这样的烦恼,她只是呆呆地看着小公主如蝴蝶翅膀一般上下翻动的睫毛,在心底赞叹了一声真好看。

    不愧是原女主真好看

    说起来她一个平平无奇的商贾家庭的小姐能同堂堂六公主同乘一辆马车,还要拖了某些小贼的福。

    是的,谁能想到只是在城外放马匹喝个水的功夫马匹就被偷了呢这些个可恶的偷马贼,她祝他们扑街到底

    但还好六公主龚羽墨也要出城去长安,两人顺路又是熟识,往后指不定还要一起念书,于是心地善良的小公主对倒霉透顶的娇小姐伸出了手,两人便坐在同一辆马车上了。

    “睡的真好的,我也想睡”

    她打了个哈欠,小心翼翼地拆开了怀中的小匣子。

    匣子不大,不过只有她半个手臂那么长,里头装了写鸡零狗碎的小玩意,比如什么千纸鹤了,信笺了,还有一些香囊啊之类的。虽瞧着并不是什么贵重玩意,龚羽墨头上随便一枚小珠子都能买下这几百个一模一样的匣子,但胜就胜在礼轻情意重嘛,瞧着这些小少年清秀端正的字,她还是是有些感动的。

    “这是什么,毽子吗”不用说,这个手艺多半是王家村的小花做的吧,这上头的鸡毛还挺新鲜,估计是她前不久刚从自家的母鸡屁股上扒拉的,也不知是哪位可怜的母鸡被拔了尾羽,做了这歪歪扭扭的毽子。

    “唉,还有这个。”亮晶晶的琉璃珠子,在她上辈子的时候也就是一块钱好几枚的那种校门口的小玩意,但大毓不比现代,这东西少见且价值不菲,估计就是张小虎送的了,“上头还有张字条。”

    “噗什么叫虽然我举报了你,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嘛,先打了人一拳再说喜欢她,这人就是这么追姑娘的吗。”

    想起那虎头虎脑的黑衣少年站在高台上吵着嘴说喜欢自己的模样,她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啊,还有这个,这是胡七”

    清雅端正,涓涓而秀,笔锋之间自带风骨,就连信笺上头都染着香少女眸光微微一顿,最后还是轻轻打开了信笺。

    染了茉莉花香的信笺中藏了张一枚圆润可爱的玉,成色虽平平无奇,但却被养的极好。她愣愣地展开那一张小小的信笺,突然想起很多很多年前,她挑着烛火在油灯下帮着某个家伙抄书时瞥见的,那一页端平方正的蒹葭。

    小书生行的正端的直,永远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面见时总是以白少爷友人为借口。远远瞥见她时会腼腆一笑,又很快将头埋下,只说上一声多谢李姑娘收留之恩。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头,半缘修道半缘君。”

    车轱辘依旧在向前而行,春雨绵绵,少年的心事杂糅在风中,路过她耳,说与她听。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昨晚修到一点多准备放上去的,结果被审核了修不了了,气死我了

    以后我就半夜更文早八修文好了ヾaノ

    出自终南山别离思五首其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