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遣贰师将军李广利将骑六万、步兵七万出朔方”
“而单于以兵十万待水南, 与贰师接战”
抑扬顿挫的诵读声从国子监雕花木的窗内传来,老太傅摸着胡子绕在新晋的太子殿下身边,他那伴读坐在他身旁默默, 时不时地往外瞥一眼。
窗外海棠花开的正艳, 如今正是才过了这秋, 窗外的风也是暖洋洋的丝毫不见得有所懈怠。窗外的少男少女声咿咿呀呀凑在一块, 让人忍不住心尖尖上有了几分的痒。
白季梓一手端着墨, 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手微微一抖,差点就将墨洒在了桌面上。
“抱歉。”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少年赶紧赶在太子殿下反应过来之前道了歉,“弟子甘愿受罚。”
“倒也不必倒也不必。子慎啊,你同夫子说说,你这是出了什么事了。”太傅乃是个年逾古稀的老人, 平日喜欢这个小弟子都喜欢太子许多,更是准了他不叫自己太傅大人,“你今日一直心神不宁, 可是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 兴许是这秋日太燥, 有些乏了。”
说罢,将眼眸往外轻轻一瞥,便被一抹红撞入了视线。
再一抬眼时又不见了,窗外依旧是郁郁青青的树。
“子慎,子慎。”
“太子殿下。”
“不必如此多礼, 你还是同往日一样,唤我一声子云师兄便好。”龚子云并未笑了笑,到底是还年轻, 才当上太子之位,并没有多少架子,“夫子在的时候你愣神,如今夫子都出去了你还在这儿愣。唉,你一直瞧往外作甚,哦那边是有些吵,但也很正常嘛。”
彼时正值午时,两个少年郎平时里并无多少午睡的习惯,但夫子不行,于是这偌大的厅室中除了他们二人外,还有一小太监,除此之外,便再无他人在此。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窗外摇摇晃晃的铃铛。
“殿下,你方才说,那边是何故喧嚣。”
“不是别的。”他摆摆手,“康宁皇妹要出嫁了,就定在下个月,这不就是在准备嫁妆嘛。哦那日你没来你应当没听见,不过这宫中人多耳杂的你大抵也有听说了吧。”
康宁好像是排行第六的公主,是不是李姒初伺候的那位来着
“唉其实这也没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只是如今两国正值紧要关头,康宁出去作为两国交好志邦罢了。唉她一个小姑娘小小年纪,要把这样的活儿都压在她一人身上,当真可怜。”
“不过身在皇家,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事,你说是不是”
“殿下,还是噤声”一旁的小太监缩了缩肩膀,左右瞧了瞧,上前轻轻弯了弯腰,小声提醒道,“殿下莫要落了他人口舌。”
“啧。”
龚子云嗤笑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又陷入发呆模式的白季梓,问道“哎对了,子慎兄,你同你那位未婚妻何时请我们喝喜酒啊”
“啊”
“爱不是,你这就不厚道了吧。”他只当是白季梓想要装傻充楞,于是上前轻轻锤了他的肩膀一下,笑道,“你同你那位都定亲这么久劜,怎的还不成亲啊,你也有十八了吧。”
“我如今院中都有好几位侧妃了,你怎的还是孤家寡人呢同姑娘滚过床单没有”
“谁和你一样。”
想起三皇子殿下院中的那些莺莺燕燕,他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其实,身为一个皇子,尤其还是个嫡出的皇子,哪个没几个通房大丫头的,这十三四岁便通晓人事,十七八岁便有妻儿,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稀奇的是白季梓这样,十八九岁了做个春梦都会脸红的怂货。
“胡扯我滚了的。”
就只是“滚”,单纯的什么都没做罢了。
转头又见那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干脆也撩了手中的笔墨,抓起一旁的狼嚎,以狼嚎为忍,便同这位小殿下笔划了起来。的
白季梓既为皇子伴读,那自然是同吃同住常常笔划切磋,这不奇怪。
怪的是
他笑着抬起手敲在小皇子身侧的那一刻,柳絮轻轻飘落枝头,他失了神。
他这几日,总在失神。
“公子,这是我们查到的。”
“好的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少年虚虚地坐在浴桶中,随手关上了窗户,然后将目光放在了手中的信笺上。
虽是伴读,但在这吃人不眨眼的深宫之中,人总有些自保的法子。
比如他的这些“亲信”。
人虽不多,但也算好用。
“这写的什么啊,什么都没查出来。”白季梓轻哼一声将信笺甩在地上,“你就这么办事的”
“公子,实在是,实在是天南了。”小郎君哭丧着脸,“这那边实在是守的太严实了,我们愣是一点机会都没有寻到,待我们寻到机会的时候,人又跑了,所以,所以”
“所以你除了查到这个人是个权势挺高的人之外,什么都没有查到”
他猛地从浴桶中站起,一只手捏在身后小侍从的肩膀上,咬牙切齿道“老子当年从我那嫂子那儿救下你,不是养着你吃白饭的你既然不想在老子身边混,那就滚回那女人身边去”
一提到永宁公主,小福子整个人都精神了,他咬着唇求饶“公子,公子我错了,您放过我,奴是真不能再回那位主子身边了。”
一想起那位主子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大大小小的伤痕,他就忍不住打颤:“公子,公子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小的就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
“行了行了,下去吧。好歹当年也是江湖第一神偷,怎么现在落魄成这个样子。”
“公子”
“我再想想办法,你放心,我白季梓言必出行必果,我不会把你交回去的。”
“谢公子小的一定再努努力”
说罢便在地上猛磕上几个响头,从窗外逃了。
白季梓瞥了瞥嘴,慢腾腾地穿上衣服,然后将目光放在了那封信笺上。
虽然没什么用,但多多少少还有些用处的。
有权有势的人在这宫中,虽不少他眸光微微一凝,随手将其扔进了浴盆之中。
也不多啊。
夜黑风高月圆夜,李姒初在提着灯笼找本子。
“娘子,回去吧。”身后的红豆抱着小灯笼在她身后哒哒哒的跑,“虽说这如意宫您可随处走动,但您这也太晚了。”
“不晚”
李姒初一个猛地将头抬了起来,大呵一声“我还没有找到我还可以继续找”
“可您的身子”
“不打紧继续”
两天了,已经整整两天了。
她白日里要上课没时间找,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找,又不能同别人说起这件事,唯有到了夜间才能端着灯笼摸摸索索,可现在就是这
“哇”
“娘子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只癞”
李姒初捂着心口后退了几步,轻咳几声,嚷道“我,我知道的就是被吓了一跳。”
不行不行,这样找下去不是办法,她已经将如意宫翻来覆去找了一圈了都没有找到,那它会不会不在这里。
之前的猜想又浮上水面,她晃了晃神,托着自己的脸陷入沉思。
莫非真的是像她想的那样,真被人偷走了么
可若真是这样,那还有谁能进的了她的房呢,她的房素来是只有小公主和红豆她们进的,还有谁还有
“唉娘子,你去哪”
“你先将东西带回去,我去去就来”
“娘子”
她将灯笼随意塞进小公主怀里,借着月色施展轻功向东面飞去。
她怎么忘了,她怎么忘了,
还有一个人出入她房间如出入无人之境
“姓白的最好别是你”
月色圆圆的挂在梢头,李姒初这蹦蹦跶跶一下子便绕到了东宫。
然而到了这门口,她却犯了难。
若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去那是不行的,自从出了那档子事儿之后戒备森严了许多,她只怕是走不进去了。
难道,要翻墙么
她呆呆地缩在角落,犯了难。
虽然那位江湖姐姐教了她几招,她轻功也算是不错,但也只是不错而已,和这些个在死人堆里打出来的禁卫军完全没有可比性,就这样飞进去十有八九还是会被抓住的。
“喂什么人”
一抹雪亮的指到她眼前,在月色下映出几分别样的光彩。
李姒初撇撇嘴,不情不愿地从阴影处站了出来,站到那侍卫前头。
她才沐浴完,身上还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花香,秋日燥热的紧,她只着一件襦裙,长长的乌发贴着修长的天鹅颈一路向下,停在少女若隐若现的锁骨上。
饶是自认为见多识广的侍卫,也不禁晃了神。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穿成这样出现在东宫的,左右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多半是得了消息来自荐枕席的,这样的女子他见的多了,一想到这儿他顿时也没了什么怜香惜玉的心,当即便将李姒初往后狠狠一推。
她一时不察向后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还未等缓过劲来,便听到那人大呵一声
“滚太子殿下不欢迎你这样的女人”
哦,这是误会了。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正盘算着要如何同他解释,下一刻便被一股力气向旁一拽,跌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太子殿下不欢迎。”少年凤眸向上微微一挑,带了几分说不出的轻佻,“我欢迎啊。”
作者有话要说 出自资治通鉴
之前打错了,小公主的封号是康宁
明天考试抹泪,大家周末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