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树的话很煞风景卓清妍刚才还无处安放的目光,狠狠在云树脸上剜了一眼。
云树面露委屈与无辜。
余宏眼看着卓清妍从最初面带凶相,转为少女的无限娇羞。他看懂了,看懂了依然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这也让卓清妍有些郁闷,见余宏不说话,云树也被她剜的不敢再说话,只好换了带着笑意的语气和表情,向云树道“这位是”
虽然卓清妍经常对云树没好气,可是,云树还是很喜欢这个漂亮的小姐姐的。是以,卓清妍给她个笑脸,她也开始灿烂,笑道“这是我师兄,余宏。”
卓清妍闻言,又开始有些恨恨,就这么多接着说啊笨蛋云树不问你就不知道多说点只得又开口道“你们这是”
“我师兄刚来,我带他在村中转转,认识一下路。”
“原来是树儿的师兄,我是卓清妍。”卓清妍尽可能大方的面露微笑道。
余宏冷着脸,点了下头,依旧一言不发。云树已经替他介绍过了,他觉得自己不必再说什么了。
卓清妍有些尴尬。
云树也感觉到,冷场了,努力暖场道“清妍姐姐刚才说,村中人都在发愁,是为了什么”
卓清妍并不想余宏记得她刚才对云树的讥讽,换了笑颜道“多日未雨,耕种艰难,村人都很发愁。”
“我这些日没有出门,也不懂稼蔷之事,所以言辞不妥之处,清妍姐姐多包涵。”云树“诚恳”道。
可是在卓清妍眼中,云树这个小坏蛋,是存心拆她的台,在心里又给云树记上一笔。
“清妍姐姐这是要去田间帮忙吗”云树道。
卓清妍想皱眉,又努力掩饰道“啊我,我是要去帮忙。”家中不事农耕,谈什么帮忙她纯粹是走过来想挤兑云树一番的,却意外遇见余宏,便敛了所有锋芒。
“那清妍姐姐先去忙吧。我带师兄去别处转转。”
卓清妍看了余宏一眼,余宏已经将目光投向别处,并未理会她,她只好顺着云树的话走开去。
卓清妍步态款款。卓清妍很小的时候,舞女出身的谢莞娘一直在教女儿舞蹈。如今,卓清妍的少女身形,已经优美无匹。又加上,她刻意想在余宏面前留下最好的一面,行走之间更是曼妙。
余宏看了一眼卓清妍的背影,便收回了目光,打量着云树的神态与眼神。
云树无所觉道“清妍姐姐好漂亮”
“你故意的”余宏冷声道。这个云树,小小年纪,也是够刁钻的。
“嗯”竟然被识破了云树缩缩脑袋道,“我看宏哥哥不太想说话,就替你哄走了清妍姐姐。”
“你不喜欢这个叫清妍的”
“也不是。我本是很喜欢漂亮的清妍姐姐的,可是我初来时,不小心与她生了龃龉,尽管解释过了,姐姐依然不喜欢我,我也没办法。她今日对我这般好说话,”云树看看余宏笑道,“全是看在宏哥哥的面子上。”
“小小年纪,你都看出来什么了”余宏禁不住好奇,多了一语。
云树垂眸笑而不语。说她也曾遇见过一个人,乱掉心跳说她也曾看紫韵与云帆面红耳赤的样子,并从中做了红娘
余宏打量着她。弯弯的眉眼、唇角,有着与小孩子不相宜的旖旎情思。抬头看自己时,却瞬间变成了古灵精怪,带点玩味的小挑衅。“你猜”
余宏呆了一下。不理会她声音里的期待,冷冷吐出两个字,“不猜。”竟然开始琢磨这个小丫头的想法,自己在做什么余宏暗暗摇摇脑袋,转身走了。
云树忙跟上去,“宏哥哥是生气了吗宏哥哥若是喜欢,下次遇到清妍姐姐,我自动走开就是了。”
余宏皱了下眉头,“小孩子,不要胡说八道。没有的事。”
“原来是我领会错了宏哥哥总是不爱说话,我也很难猜到宏哥哥的心思。”
“猜不到,还自作主张”一向不爱多说话的余宏,禁不住又说了一句。
“我就说,宏哥哥生气了。都在怪我了。”云树追上来咋呼道。
“我没有。”余宏又皱眉。
“宏哥哥总是说假话,我不信。”
余宏闻言,心头不由起了一丛小火,顿住脚,带着薄怒道“我什么时候说假话了”
话一出口,他也愣住,为什么要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这些为什么一向冷静的自己会生出怒火一定是这个小孩子太聒噪了太粘人了太烦人了
云树被他吓一跳。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凶过她,汪着大眼睛,咬唇道“遇狼的那晚,在丹房,在我家,宏哥哥伤的那么严重,却总是对我说没事,没事。痛晕过去,仍然说没事。生我的气了,却仍说没有。”明明是因为看到余宏受伤是觉得心痛,不知道为什么,说出来的时候却多了委屈。
余宏觉得无语,看着云树微微泛红的眼睛,莫名心软,却不知道怎么安抚这个小师妹,想了一圈,错开了话题道“是我不好,不该凶你。”
“不,宏哥哥是师兄,凶我没有错,但是不该骗我。”云树倔强道。
“没有骗你。”余宏含糊道。声音没那么冷了,带点生硬的柔软。
“还说没有”云树见余宏没了脾气,反而开始不依不饶,耍起小脾气了。
余宏不知道该怎么说,揉揉额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是在计较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看到宏哥哥伤的那么严重,我很难受。”这话在心中憋了好些天,而今说出来,竟然莫名的开始噙不住眼泪。
余宏有些乱了阵脚。“我又没凶你,你哭什么”
“我不知道。”云树眼泪更汹涌。
“好了,别哭了,我不是好了吗你这样被师父看到,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摸摸衣袖,也没有装帕子,只得用衣袖生硬的帮云树擦眼泪。
一擦之下,心境立变,神色瞬间变得严肃冷酷。他想起小的时候,用衣袖为一个女人擦眼泪,那个让他恨不能,爱不能,渴望靠近,却不得不远离的女人。
“别哭了”
余宏突然冰冷至极的声音,让云树禁不住一个哆嗦,哆嗦过后,还打了个嗝嘚。睁着一双含了泪水的眼睛,黑白分明的眼仁儿混杂着惊恐、不解与迷蒙,樱红的小嘴半张着,那样子极是可爱。可是她不知道,余宏也没心情去欣赏。
“我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余宏的声音恢复往常的冰冷。而这句话,像是解释,又像是安抚,却又像,都不是,只是极力要挥去什么。
云树飞速擦干眼泪,小心翼翼牵了下余宏的衣袖。“是我错了。宏哥哥,我们回去吧。”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在想明白之前就已经付诸行动,而且很长时间之后,也未必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一路,两人都不再说话,想着各自的心事。
本是想引师兄多说些话,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吵起来了莫名其妙的不依不饶莫名其妙的就大哭起来心痛,痛的是自己,还是师兄师兄为什么缓下来的语气,忽然就冻死人师兄想到了什么是自己刺激了师兄师兄究竟经历了什么
她忘了,自家中巨变,她也常说“没事”这两个字的。她们对苦痛的感知,那么相像,所以听到余宏说“没事”,会心痛,会委屈。那是缺失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后,对伤痛固执的遮掩,因为有的人无可替代,缺失了,心便无所依。
余宏也在想一向冷静的自己,为什么会变得多话一向懂事的小丫头,为什么忽然变得不依不饶自己又为什么跟一个小孩子计较起来为什么莫名的会心软为什么又想起那个人逃了那么远,依然逃不掉记忆。
一个熟悉的声音急急道“出门一趟,你们两个怎么变得垂头丧气”
两人一抬头,不知不觉走到了家门前。严世真挎着医药箱,从院子里出来,旁边是一脸焦急的李大。
云树掩饰住低落情绪。“义父,出了什么事”
“正好,眉儿,跟我来。”严世真也来不及细细询问这两人究竟怎么了,牵起云树的手就急走起来,李大忙跟上。
忙乱中,云树依然回头看了余宏一眼,似乎是想看他还好不好,却没来得及望进他的眸子里,便被拎远了。
余宏立在原地望着三人离开,良久才回过神来,不知是何情绪的向院内走去。
回过神的云树,这才想起询问出了什么事。“怎么了,义父”
“你大哥哥的母亲病了,你要学医,就在旁边好好学着。”
云树忙点头,却没人顾得上看她。
在李大家的院中,云树看到惊人的一幕。
正屋的门边,满是血迹,门外的地上,一个游着血丝的水盆中,趴着,像是趴着一个瘦小婴儿。面朝水盆,背朝天,一动不动,长长的肠子一样的东西,拖在盆边上,还在地上拖了一截,占满尘土,更显可怖。
瞥到这一幕,云树瞬间从头冷到脚,控制不住打了个激灵,抖动幅度之大,要不是严世真牵着她,她便要跌过去。
严世真察觉了她的惊恐,但是顾不上安抚她,只说了一句,“作为一个大夫,要临危镇定这是最基本的。”便带她进了里间,松开抓着云树的手,自己扑到床前。
云树的眼睛一时适应不了屋舍的昏暗,陷入半盲状态,可是鼻子告诉她,这里有熟悉的血腥味混杂在难以言说的污浊空气中。让她几欲作呕,又拼命忍住。
在她熟悉了周围的黑暗后,看到义父和一个男人躬身在一个破旧的床榻前。床上一个枯瘦的女人,大热天,躺在一床辨不出色彩的棉被上,如外面的那个小婴儿一样,一动不动,再细细看去,她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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