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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七十五章:他的样子 二
    虽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被吓破胆的稳婆喏喏道“产后不宜哭的。”

    丫头们也怯怯的劝说。

    云树抱着那个小婴儿哭的一塌糊涂,什么都顾不上。第一眼,只一眼,云树就从这个孩子脸上看到了宋均的脸,顽皮的、生气的、作怪的、郁郁的、心痛的、欢喜的抱着他,她只想把所有的思念与心痛全哭出来。

    完颜沧月小心的让云树虚弱的身子靠在他怀里,温柔又心疼的劝道“眉儿,孩子好好的,你要顾念自己的身子”

    他这句话很有效,云树的痛哭声止住了,回头满脸是泪的望着完颜沧月,刚要说话,却有眼见的丫头看到血染了她的衣裙,惊道“血”

    稳婆惊道“血崩了”

    完颜沧月眼见那血迹晕染迅速,急唤“大夫大夫”

    云树不看那被血染红的衣裙,只定定看着完颜沧月的眸子,执拗道“你答应我的答应我的”

    “我答应你答应你什么都答应你眉儿你不要吓我眉儿”

    一惯冷面的王爷竟被这女人的两句话引出了止都止不住的眼泪,众丫头也有些愣怔。

    云树小心翼翼将那小婴儿放到完颜沧月怀里,自己却再也撑不住,眼睛一阖,软倒在完颜沧月慌忙腾出来的一只臂弯里。

    门外几个大夫听到“血崩”之语,听到唤他们,跌跌撞撞跑进来。

    “眉儿若有事,你们全陪葬”

    几个大夫就凭完颜沧月的这句话吊着魂儿。

    完颜沧月没有见过宋均,不知道他的样子,只是焦心的抱着这“丑丑”的小婴儿在云树床边守着她。

    云树在云际的酣梦中,她好久好久没有睡过这么沉,没有做过这么奇妙难言的梦了。

    在白茫茫,没有边际的空间里,有一个巨大的水泡样的物体,隐隐耀着光彩,勾着她的心靠近。云树走近,可以看那水泡上流溢的彩虹似的光华,透过那层光华,她可以看到里面云团似的一团东西内有一张脸,睫毛长翘,闭着眼睛,似乎在做梦。

    云树只觉得那张脸熟悉极了那,不就是自己的脸吗可是比她在镜中看到的自己更多了一份难以描述感觉。在她辨认出那张脸后,那眼角滑出了一滴晶莹的泪,没入鬓发。

    云树只觉头痛欲裂,神魂被那滴泪吸引着,只想要把眼泪给她填回去,直觉告诉她,那样做,会让自己好受一些。当她抬起的手触到那个巨大的水泡样物体后,她整个人都像是被吸纳,化为一缕光,隐入那无限的光华中。

    最后的一缕清明中她听到,“怎么回事你怎么回来了”然后她觉得神魂都痛楚万分,是的,她被强行从那光华中剥离,却化成半透明状。

    “你还没有赎完罪,不该回来。”

    云树第一次感受到冷绝的声音也可以是一种刑罚,与“捏骨塑魂”一般的疼。云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只是这个词跳到她的神识中,然后在即将被这词牵引,要进入更深层的感知前,她的一切神识都被切断了。

    她醒了。

    “眉儿眉儿你终于醒了”

    完颜沧月喜的不成样子。守了一夜的他,满脸狼藉的胡茬。

    小婴儿应时的哭啕起来。

    云树木然的眼神表明她对完颜沧月的话无感,却被小婴儿的哭啕声吸引了过去。完颜沧月赶忙让人把孩子抱过来。云树眸光微微亮起,只觉那小小一团粉嫩是她心尖最柔软的一部分,她不自觉的勾了下唇角。

    一直盯着她的完颜沧月觉得不可思议极了。他熟悉她的真心或假意的笑,却从没见过她这般的笑意诡秘、莫测,甚至有一丝的不可侵犯。但不由他多看,那笑意一闪而过,云树半抱着那襁褓中的婴儿疲累的又睡去,彷佛抱住那个小婴儿,全世界就再也与她无关。

    云树的这个月子有点长。她起身穿上薄衫逗着怀里粉嫩柔软的小家伙时,八月的阳光早就将天地热透了,屋内镇着冰块,才有这难得的清凉。

    小家伙虽然鼻子、嘴巴、小脸蛋越长越像宋均,一双眸子却像极了云树。望着那乌黑清亮的眸子,它有些欠缺婴儿的懵懂。

    “昭儿昭儿”

    云树轻唤着。

    听到母亲温柔的声音,小家伙儿一双灵动的眸子满是欢喜,小手抓啊抓,却笨拙的捧住了云树的下巴,嗯嗯啊啊的笑着,露出粉粉的牙床,晶亮的口水划出明亮的长线落在云树的衣领上。

    云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受,却怎么也理不清楚,多想又会头疼。

    “眉儿”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完颜沧月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这样的习惯。

    “回来了”

    云树淡淡的声音里带着些慵懒,看他从明晃晃的阳光里,三步并两步的跨进门。他进宫回来,已然换去朝服,一身月白常服与她身上的衣服倒是一个颜色。

    小丫头恭敬请安,又齐齐退下。

    完颜沧月将小家伙从云树怀里抱过来,逗的咯咯笑不停,口水流到他手上。云树抽来帕子为他擦去,却被他顺势握住手。云树依然将手抽去。完颜沧月也习惯了,逗着怀里的小家伙。

    “想好起什么名字了吗”

    云树的身子调养了半年,这才好起来,没有那心神去给小家伙取名字,她又不许完颜沧月来取。

    “昭儿。”

    盯着完颜沧月怀中的小家伙,云树眸中满是爱怜。

    “光明、美好完颜昭。很好”完颜沧月笑道。

    在云树心里,这个孩子不仅仅是光明与美好的象征,更是光明与美好的实际所在,作为云家人,要让他光名正大的立于天地间,而不是人所不齿的私生子。她就是这样拧着性子要与世俗成见抗争。

    “云昭。”云树声音低低道。

    完颜沧月笑意凝在脸上。

    “眉儿我,答应你的啊”

    “谢谢宏哥哥愿意替我照顾昭儿。你知道,我云家人丁单薄。如今,我身子也好了,该回去了。”

    空气冷凝了半天,完颜沧月艰难道“我今日无事,正好照顾昭儿,你回去看看,也好。”如今的云树不好说话,唯有留住她的心头肉,她才会乖乖再回来。

    “我要带昭儿入我云家家谱。”

    完颜沧月咬牙,“那我陪你去。”

    没有那聘礼,云树并不愿嫁给他,但只要她好好的,只要她不离开,能每天和她说话,他的心就是满满的欢悦。

    云树没有看这个不愿入她云家家谱的人。

    “不用了。”

    “半个月后,我要奉命南下。我能陪你和昭儿的时间不多了。”

    完颜沧月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微微的沙哑,像战场吹来的风沙,涩涩的。说完他将怀里小小的云昭又紧了紧,轻轻拍着后背。

    数月来,云树身子弱,都在床上养着。他常常抱着小云昭坐在床边哄着,哄孩子,也哄着云树能多一个笑。

    小云昭被这熟悉的抱法哄得忍不住打了个萌萌的小哈欠,歪着小脑袋,眼皮有些想打架。

    朝中的事自有完颜沧月,云树并没多大反应,目光不离孩子的她看到萌软犯困的儿子,心几乎柔成了一汪水,不觉微微弯了唇角。

    “那便一起吧。”

    凭借麾下铁骑与三皇子屠城的血腥威慑,从京城到济阳这一路,完颜澈咬牙打下来,但战况再难推进。连年征战的真国大军损耗严重,而且与关外的征战不同,他还要分兵守城,兵力大为分散,不得不停下征伐的脚步,养息一番。

    三皇子完颜烈对自家让小儿闻之止啼的凶名很是自得,觉得赵国“绵羊”软弱可欺,平日里对下属更是毫不拘束,烧杀抢掠任意为之,如在关外一般。

    完颜烈的凶残是有着血脉传承的,他的舅父完颜嘉贺当年就是他父皇的一把好刀,也是凶名在外。

    在完颜沧月回归真国之前,完颜澈的这些儿子虽然各自也有野心,但基本分成两大阵营,也就是以大王子完颜熙为首,四皇子完颜照积极拥护的一支;另一支就是以三皇子完颜烈为首,国舅爷兼大将军完颜嘉贺极力拥护的。

    本来相互制衡的局势却因完颜沧月的突然回归而打乱。完颜沧月在完颜澈的支持下异军突起,连建战功,麾下兵马之强悍让人眼红,也成为既得利益者的心头大患。

    完颜沧月在尧关的损失让很多人欢喜,而他本人不知是从鬼门关走一趟心境大变,还是被他所仰赖的父皇无情的架空而灰丧,反正他从尧关回来后便失了锐气,不是与那不入流的大臣宴饮,就是窝在后宅与女子厮混。若完颜澈不传他进宫,他绝不去看他老爹老娘,连早朝他都推说身子不好一直不去。

    前些日子,他亲自去思有鱼为云树带餐食,竟然有不要命的借着醉意试探着嘲讽了他。这人他隐约知道是国舅那一脉。

    完颜沧月一手提着食盒,一手从护卫的腰间抽刀。

    人过后,刀已归鞘,而那个醉鬼已身首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