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儿是女儿身,心中虽对这大千世界满是好奇,可是走到哪里都被介怀。如今抱了大腿,可以光明正大的出门做事,这种圆满心愿的骋怀之事怎么就被您说成这样了”
严世真只觉云树是越长大,越会巧舌如簧的安慰他
“况且,眉儿将那迂腐书生辩到无话可说,让他们心悦诚服的拜倒在我的学问之下。这难道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吗”
严世真被云树带着狂妄的傲娇样子逗的一笑。
“事情都如你想的这般简单”
“眉儿说的是事实啊他们虽号称读书人,哪个有我读书多我们云家的藏书楼”
想起化为烟灰的藏书楼,云树语气微微一顿,怕义父又忧心,重新凝起笑意。“陛下的勤政殿,还有皇家藏书楼那满满的书不都被我看过”
“你都看过”严世真吃了一惊。
李湘雨初去,他还愁着如何做一个小孩子的义父时,云树将自己关到他父亲的书房里好些天,凭着过目不忘、触类旁通的天资,硬是囫囵吞枣看了那满屋子的书,一心想在书里给自己找条路。
可是,在这个男人为尊的世间,男人们写的书,如何会给一个小女孩指出人生明路姿容绝色的眉儿女扮男装,为云家辛苦筹谋这些年,他很是心疼的
那些年,是通过三更灯火五更鸡,疯狂汲取知识,让眉儿顾不上不想很多伤心事,也占据了她本应属于孩童的无忧岁月她撒娇,却从来不是因为被娇惯出来的,而是为了哄人开怀幼年便是,而今也是
此刻,他真的希望他是一个神医,为眉儿医出一个幸福的人生,不要有这么多的苦痛磋磨。他这一生埋首医术,没什么追求,可这会儿忽然对自己生出真切的失望。
见义父面色不好,撒娇无效,云树便正儿八经道“我在勤政殿的日子,并没有一直在伺候笔墨。很多时间陛下在批阅奏章,我就自在读书也不是都看过,只是看出了,我所需要的东西。就像,义父忙碌了这么多年,搜集医案、资料,终于可以提笔写医书了一样。不过眉儿的书在这里”
云树点点自己的脑袋,而后顽皮一笑,“要让那些看不上女人的读书人,争着抢着要为我著书立说”
这话狂傲的可不是一点半点。那一瞬,严世真意识到云树长大了,虽然数年前她这个糊涂孩子就已经做了母亲。著书立说可不是儿戏眉儿却有这般自信严世真为他不小心小看了他的小女儿而有些惭愧。
他不知道,云树八岁时就大言不惭的跟她父亲说治大国若烹小鲜,而她想炒菜
“眉儿从书中看出了什么啊”
“蛊惑人心的力量啊”云树带些玩笑意味道。
云昭窝在外祖怀里,满脸仰慕的望着母亲与外祖的对话。
开始时,他漂亮的眼睛闪着小星星,在母亲和外祖间流转,还大着胆子玩外祖的胡子。外祖也不生气,还慈爱的捏捏他的小脸,拿自己的脑门儿抵抵他的小脑门儿。他禁不住咯咯笑起来。
后来,大约那种温暖的声线过于让人安心,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云昭睡着了,父女二人的谈话就更自由了。
“在这男人为尊的世间,眉儿有心做些证明自己的事,义父本应支持。可是,看那几个野心勃勃的皇子,一个比一个狠辣眉儿不值当卷进去。你还有昭儿啊”
云树温柔的抚了抚云昭的小脸,语中却含着匪气道“起初眉儿也这样想,这不躲着躲着,还是卷进来了吗既然跑不了,不如干票大的”
严世真觉得眉儿行事越来越让他吃惊。
“眉儿要怎样做”
云树没回他的话,目光扫过灯火莹莹的华丽殿内,语中带些诡异之色。
“眉儿真的觉得,它是存在的”
严世真心头一跳,有些紧张的伸手按上了云树的腕子。眉儿怀着昭儿的时候,因宋均的再次离去受了不小的刺激。完颜沧月请他出宫给眉儿看诊,她说的那些疯话,他言犹在耳。
眉儿是个痴的。每次的感情都那么认真,每次被无法抗拒的因素撕裂那感情,每次都把她的心伤的那么狠
云树面上依然温和的笑,“义父我没事,跟您说正事呢。”
严世真按着脉,敷衍着笑,“说说是什么正事”
云树无奈,只好任由义父给她按脉。
“我若不爱谁,它就不会将我如何。”
严世真看看怀里的云昭,眉皱的愈深,“眉儿说的什么话”
云树看看云昭安睡的小脸儿,温柔道“我只是说给它听听,吓坏义父了。”
那是云树的“威胁”。
数年前她“威胁”说,如果它夺去她的孩儿,她便再不活着。虽然生产险要了她的命,可这几年昭儿健健康康的长大。她没敢再动别的心,一切都是在寂然前行,直到三年期限之后,她又被卷入这宫廷中,迫的她放下自己的自由、尊严与骄傲委身于一个并不喜欢的男人,虚与委蛇的谋划着他的宠爱。
有时候云树想,或许这也不错。没有爱的人,那个人也就不会裹着她的心,再在她怀中永远离去。
只是此行,她忽然又生出些担忧,怕被完颜澈留在子云宫中为质的义父出意外。希望是因为是做了母亲,更理解义父了,而不是冥冥之中的其他原因。
严世真没从脉象上看出什么,眉儿只是思绪有些重,想到眉儿的老毛病,不由担心道“眉儿近来可有什么不适头还痛吗”
“义父,我很好,头也没有痛。只是此去留义父在宫中,有些不放心罢了。”
此行时间有些长,她不舍让云昭与她分别太久,也想借此机会让他长长眼界。义父年纪大了,又忙着写医书,也没有时间看护云昭。
她不放心云昭,义父不放心她
云树抱住严世真的手臂,“义父,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和昭儿的眉儿理解义父这些年为眉儿操心了。”
交代完一应的事,云树离了偏殿,回到自己的寝殿。
完颜澈一身月白寝衣,褪去在朝臣面前的端庄、威严,以十分松散的姿态歪坐在榻上。与云树私下相处时,云树常不把他当皇帝,其中的“嬉笑怒骂”都会带给他奇妙的轻松自在与乐趣,难与外人道。
此刻,完颜澈手中拿着本书,像是已等了她一段时间了。见云树进来,放下书,像寻常夫君一般语带温柔道“回来了”
一个国君来看妃子,并没有让她出来跪拜接驾,还耐心的等她与外男她那个义父叙话。做到这一步,不管情意真假,已是万分难得,但是完颜澈的体贴并没有换回宠妃的感动。
为安抚义父,说了许多话,品味出完颜澈留义父为质的意思。此刻,云树板着脸不理完颜澈,想要转过屏风,自去后面盥洗室沐浴。
完颜澈不觉被她莫名的小任性气笑,带着吓唬她的语气唤了声“姝儿”自以为不唤她的小名儿,她应该知道自己的“怒意”了吧
云树脚步一滞,立在原地半天没动。
完颜澈以为,她立在那里等他去哄。
完颜澈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一面,云树的面容痛苦的皱成一团,眼泪汹涌而来。
云树觉得心痛难忍,抬手按住心口。
几年了她又听到了这个称呼。明知不是那个人,她却有一瞬的神思混乱,情绪难控,腿软的立都立不住,仿佛被抽了魂儿。
这感觉无法形容。
她觉得那个它又在引诱她让她觉得宋均还在,就在她不可触及的地方让她永远求而不得她对宋均还活着的感觉又深一分为什么感觉还活着,她却一分痕迹都找不到
完颜澈准备起身过去时,云树拼命忍住自己的失控,头也不回道“陛下稍待,臣妾去去便来。”
这个“稍待”让完颜澈等了半个多时辰。云树出来时,他已歪在了床上。
完颜澈抬眼见她的面色像是惨白了些,遂招了招手,“过来。”
云树有些木然的走了过去,坐在床边理了理还染着些湿气的发缕。
完颜澈对着烛光抚着云树的脸,发现不是错觉,是真的有些憔悴样子,但更多的感受是云树的脸颊,肌肤温良如玉般的触感。
“身体不舒服吗怎么这段时间面色总是不太好的样子”完颜澈柔声道。
若是以往,云树会按她“娇蛮”的小性子质问是不是嫌她不够美了然后一番美人儿嬉闹。但是,今天却实在提不起那份心取悦他,只是声音淡弱道“嗯。有些不舒服。”
“去叫严太医来看看。”完颜澈对侍立的宫娥道。
云树制止宫娥道“不用了。你们退下吧。”又向完颜澈道“刚才回来时,义父为我看过了,没事。”
完颜澈便让宫娥都退下。
云树脱了鞋子,顺势倒入完颜澈怀中。
完颜澈看看怀中人,“要说说吗”
云树往他怀中又贴一分,闭着眼睛呜囔道“明日便要走了,只想在陛下怀中安眠一晚。”
完颜澈抚着云树披散的微凉头发,丝丝熟悉的幽香浮上来。
“此行,眉儿有多少把握”
“自当竭力而为。”
“我相信眉儿。”
空气安静几息,云树才抬起头对上完颜澈的眸光,“为什么相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