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宫殿内, 熏了些清淡的果木香,君辞镜盘坐在蒲团上,表情微微凝住。
此时他脸上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甚至似乎比先前的面容更加精致, 长睫如羽扇,肤白若冰雪, 连唇色都比之先前靡丽了些许。
青丝全部散落,顺着肩胛落在了腰际,身上只着了一件单薄的单衣,衣领有些松垮,露出了精致的锁骨,因为受伤的缘故, 他似乎瘦了些,指尖在烛光的映衬下微微显出了透明的效果,他就这样闭目安静地坐在蒲团上,仿若下一瞬便要羽化登仙而去。
阿恒进来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的状况,其实他现在也有那么一些懂了为什么道君舍不下这一副皮囊了,世人终归是更加看重皮相的。
“道君, 上药了,医修嘱咐过您须得日日用这药才能彻底复原。”阿恒说道。
君辞镜闻言也有睁眼,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有下文了。
阿恒也已经习惯了自家道君最近愈发沉默的事实,前些日子如姑娘疯了,许是让道君难过了, 再加上自己的面容又在那段时日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怕是更加难受了。似是想到了什么,在离开前阿恒说了句“宗主吩咐您晚些时候去找她, 好像是想安排您去一趟静虚宗。”
“本君知道了。”君辞镜反应了一会儿之后才面无表情地回复着阿恒。
等到阿恒离开之后,君辞镜看着被摆在案几上的汤药,缓缓起身,垂眸看着这拥有琥珀色泽的药汤,伸手端起用瓷碗装着的药,似是犹豫了一会儿,又放下了那碗汤药。
之后君辞镜进了内室换了一身衣物,便去了那云灼待的大殿。
云灼见到君辞镜,立刻露出了一个温柔至极的笑容,一下子便从主座下来,连方才给她捏腰捶腿的侧夫都给忽视了。
“可是大好了”云灼问道,“这些时日都瘦了些。”
君辞镜微微欠身,压下了心中的戾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同她说道“已经大好,劳宗主费心。”
这样一回你来我往,不知道的人还真会以为这二人是情真切的一对,只不过一个伪装温柔,一个美貌蛇蝎。
“说起来你那未婚妻前些日子出了事情,可要去瞧瞧”云灼故挑起了这个话头。
君辞镜此时也冷漠到了极致,反问道“与本君何干”
青年的眼中皆是化不开的坚冰,提起如时也有半分当初在人前时的谦谦君子模样。
“啧啧啧,还真是无利不起早,我便是喜欢你这样的性子,又好看又带刺。”云灼伸手钳住了君辞镜的下颌,语气也有些流里流气。
她向来期待这毫无真心的东西能把他唯一有价值的真心给交付出来,软硬都来过了,可惜确实软硬不吃啊。
君辞镜直接拂开了云灼的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云灼,说道“宗主自重。”
“哈哈哈,自重”云灼笑出了眼泪,“本尊再不自重,也能够在此间横行霸道,你这百岁元婴竟然还敢呵斥本尊”
下一瞬,君辞镜便被鞭子狠狠地甩到了身上,一下子身上便出现了深可见骨的血痕。
“宗主有什么事情吩咐就好,你我之间从来都只有利益交换,还望宗主不要错付真心才好。”君辞镜像是不知疼痛似的,宛如木桩般立在原地,说着极为客套的话。
“好的很好的很”云灼真是被气到了,身后的夫侍也跪了一地,不敢出声。
云灼直接扔了一根玉简,说道“去杀了那元虚子。”
君辞镜有些凝滞,元虚子已经接近大乘期,他抬眸看向了云灼。
云灼则是笑眯眯地弯了眼眸,说道“这次的报酬,我还你自由,原本的百年之约作废,淬玉经的下半本我也予你。”
君辞镜静静地看着云灼,表情之中透着怀疑。
“本尊会立下心魔誓。”云灼直接甩出筹码,“想来有淬玉经在手,你也不是完全有把握的。”
君辞镜半天有反应,云灼只以为他难得识相懂进退了,却想到君辞镜点了头。
取得心魔誓咒书之后,君辞镜就准备转身离开,想到云灼突然到了君辞镜的左边,附在他的左耳说道“右耳还是听不见么”
女子的声音温柔,又透着拳拳关爱之心,若是换成寻常男子,能得了这么一声爱护,此生都足矣,只不过君辞镜某种程度上倒算不了寻常男子。
在云灼面前,表情冷得可以。
如今见君辞镜总是反应慢了一些,云灼也依稀猜到了答案。
不过这话也好像是激怒了君辞镜,接下来君辞镜就直接未曾应声就离开了大殿。
云灼看着君辞镜,随挥手让身后的夫侍退去,独自一人坐在了大殿的主座上。
这是她不知道多少次见君辞镜离去的背影了。
从这君辞镜十多岁时便看着他这样离开,第一次杀人时,脸上的血都擦干净,还有些手忙脚乱,也因为处理干净,惹了不小的麻烦,气得她直接给了他一顿鞭子。
第二次开始的时候,居然就有疏漏了,回来时也还是一副偏偏谪仙人的模样,但是她还是给了他一顿鞭子,什么其他原因,只是想看他臣服。
只不过云灼顺遂了几百年,就在君辞镜身上栽了跟头。
虽说修仙者求道,被凡人尊称一声仙人,也终归摆脱不了“人”这一字的束缚。
人啊,求而不得便寤寐求之。
君辞镜在这合欢宗不做些合欢之事,在云灼眼中就是异类。
忽而,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云灼身后,云灼有回头,只是把玩着自己染得艳红的指甲,随问道“他可有用药”
那道声音低低的,细如蚊蝇“未曾。”
云灼像是早就知道了似的,无所谓地说道“无妨,若是吃了倒不像他的性子了。”
这药本就只是试探。
“回去罢。”云灼的声音淡淡。
那道黑影却有些忐忑,小心翼翼地递了一个同心结给云灼,说道“宗主,这是小的小的给您编的。”
云灼只看了一眼,随唤来一个傀儡接过同心结之后就再理会,那道黑影也就默默退了出去。
来的时候悄无声息,离开时也有半点水花。
回到自己大殿中的君辞镜不知为何突然有了些倦,昏昏沉沉便睡了过去,恢复的右脸也隐隐有些灼痛。
半昏半醒之间,君辞镜感觉到周身柔软非常,像是躺在了云端似的。他已经许久未曾睡过如此柔软的床榻了,柔软温暖甚至是光明都离他太远了。
他在有识之前只记得有一场苍茫的风雪,一个面容朦胧的女人把尚在襁褓中的他放在了篮中,他的手中攥着一块拇指大小的白玉。
君家的下人总说他的生母是和君家少爷一夜风流之后留下的孩子,那块白玉说不定是君家那玉脉产的。
这年岁,女人不想养一个孩子的状况其实也比比皆是,家中有着话语权的正夫亦是不愿妻主先诞下别的男子的孩子。有这种状况,都默认这孩子被单独送回那男子家中抚养,女子不能插手。
只不过,有生母的孩子,也终归得不到什么宠爱,更何况这君辞镜也算得上来路不明的孩子
从他记事起,他就渐渐发觉了,在这里想要存活就要给自己挣下筹码。
君辞镜的第一个筹码就是和如的婚事。
彼时他名义上的父亲娶了另一个女子为妻主,也有了君家的一个嫡子,只不过这嫡子终归是蠢钝了些,又或者说这张脸着实比不得君辞镜,否则如看见他的第一眼,又怎会非卿不嫁
少年时期的事情若有若无地浮现在君辞镜的脑海,等君辞镜再次睁眼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里有燃着熏香,摆放的用具却精细非常,他渐渐清醒了过来,屋内窗明几净,他还有些有反应过来,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心有着厚茧,是经常练剑的缘故,这不是他的手。
他打量着周围的场景,有些不相信自己竟然来到了另一个人的身体之中,难不成先前的其实不是错觉
君辞镜之前就有过一两次这种感觉,可是都是转瞬即逝,现在居然成了真
说实话,君辞镜依旧难以置信。
他来到了一面铜镜之前,铜镜映照出了一个人影,年岁不大,样貌精致俊秀,表情带着冷淡,有一对毛茸茸的狐耳。
忽略那一对狐耳,君辞镜已经认出了镜中人。
那个据说已经被打下邢渊不得好死的妖族异类乾陵。
身体之中灵力充沛,比之五灵根的经脉阻滞,不得不承认乾陵的这副躯壳真的很有天赋。
怪不得堪堪二十岁便已经半步化神。
君辞镜自然流露出了艳羡的神情,这便是天之骄子,即便此时此刻已经落魄,也依旧有着能够东山再起的资本。
正当君辞镜陷入深思之际,一道惊讶的声音传来。
“你醒啦”语气之中流露出的欣喜几乎溢出了心口。
君辞镜在听到这声音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姜姜的声音
下一瞬就感觉怀里多了一份冲击力。
他下识地抱住了姜姜,感觉到怀里熟悉的气息,连日里躁动不安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原本的艳羡在见到姜姜时彻底转成了妒忌。
瞧瞧,天之骄子落魄之际都依旧能得到这样好的姜姜的垂怜。
小炮仗姜姜发现自己这般热情都不能让狐狸君说出一个字,心中不免有些气馁,语气都有些委屈“你怎的还是不说话”
接着又捏了捏他的耳朵。
君辞镜只觉得一阵酥麻顺着脊骨传下,有些站不稳,他想要开口说话,却发现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识海之中多了一道冷淡的声音。
“她终归是要讨厌吾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一直觉得绿茶君的手段加上狐狸君的毛茸茸,绝壁能在争宠之路上占据大半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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