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述出手之时, 初念几乎是立刻便察觉到他的计划。
事实上,在宫里的这段时间,她每日所思所想, 最多的便是皇甫述面临眼下的处境,当会做出如何抉择。
世子的信中提到,皇甫卓今日带领群臣去迎接靖王进宫,说明这老狐狸最终还是妥协了。
皇甫述能接受这样的结局吗
那可能性微乎其微。
初念想,依照她对这个人的了解, 他一定会保存实力,不妨就此离开京城, 以图后期的壮大。至于他的出走是否会引起其父在朝中的被动处境,甚至都未必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
只是她到底想错了一环,皇甫述竟然没有立刻离京, 反而进了宫来找她。意外归意外, 倒也并不惊慌,面对皇甫述,她的戒备从来都是最高级别的。
当对方的铁掌向她劈砍过来的时候, 初念几乎是立刻便避开了他的攻击,后退半步, 扬声道“皇甫述, 你私闯禁宫, 意欲何为”
她的大声呵斥, 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平日里随时会应声现身的宫人如今不见一个人影, 显然都被皇甫述支走了。
初念意识到,此刻的她,只能靠自己了。
皇甫述并不与她接话, 闷声继续动手,打定主意今日要将她带走。
初念不敢恋战。一对一的对决,在皇甫述决意要下狠手的情况下,她不敢托大。她用最快的速度躲进了平日备药的药房,改换主场,这里才是她的地盘。
然而,各种药粉、银针甩了出去,却被皇甫述一次次的避开要害。
初念心中有些不详预感,难道今日又要命丧此人之手
禁宫之中,除了这些药物,她竟然连一把防身的匕首都没有,眼角余光瞥见案几上的琉璃花瓶,反手推到地上,伴随一声脆响,初念寻到一个空隙,躬身捡起一块碎片。
那碎片锋利得紧,立刻在她掌心划出一道血痕,但此时也顾不上疼,初念握着那碎片,狠狠刺向眼前的皇甫述。
但她的手腕却很快被抓住了。
皇甫述眼中露出一丝心惊“你还真想让我死”
初念眼睁睁看他卸了自己的力气,将那碎片丢远,不由冷笑道“不想你死,难道留着你再杀我一次”
皇甫述将她牢牢钳制在怀中“你大可不必如此激我,我皇甫述这辈子再不会辜负你。只是眼下情况复杂,你跟我出京城,到了安全的地界,我在细细与你解释。”
说完便一记手刀落下,初念信与不信都不紧要,已经软软的昏迷过去。
皇甫述亲手抱起他,在几个近卫的护送下,匆匆离开了延福宫。
京城东门,皇甫卓、殷处道率领群臣迎接靖王进城。
看见靖王身后百余名披坚执锐的精兵,皇甫卓面上呈现迟疑,犹豫地开口“王爷,这些人也进城,是不是不合规矩”
靖王冷哼一声“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皇兄遇刺重伤,乃是京畿防卫的失职,本王亲自派遣可信的精锐保护陛下,有何不妥”
于情于理,此举都为大不敬。
然而事实也的确如同靖王所言,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皇甫卓眼下势不如人,即便满腹牢骚也只能忍耐,强笑着将靖王以及这一列难以忽略的精锐迎进城门。
城门内,也有一列人马正在等待,不是别人,正是赵国公世子、靖王妃的弟弟,顾休承。他骑着白马,极致出众的容颜与瘦削单薄的身材,以及身上贵重的穿戴,让他看起来没有靖王那般的勇猛肃杀的气质,倒像是那金榜题名、跨马游街的状元郎。
世子身后跟着十来个护卫,却都是寻常装扮,只在腰间配了宝剑。
他们是来迎接靖王的,倒也不必多么杀气腾腾。
靖王看见世子,冷沉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喊道“珩郎,过来让姐夫看看。”
世子便踢了踢马腹,信马由缰地走了过去,亲昵地喊了声“姐夫。”
两人上次见面,世子的病还没有起色,靖王心中甚至有过隐忧,担心可能见不到这孩子的最后一面。
世子聪慧,即便常年卧病,许多事交给他竟比寻常人更加稳妥。靖王驻边,手下兵将衣食住行、操练征战样样都要钱,朝廷是指望不上的,世子经营的产业日进斗金,自己并没有享受多少,大多都叫人送往边境前线。
世子对操练兵马感兴趣,靖王派了些护卫陪他玩,后来吸收了不少乱世流民,竟被他弄出一支有模有样的黑甲军。也不知他从哪里学来的稀奇玩意儿,有些操练阵法和改良过的兵器、火器,叫靖王看了都眼红。当初靖王只是给了几个人,世子却反哺了不少让他在前线百战百胜的秘密武器。
世子是靖王夫妇藏在手心里最后的王牌。
如今他身子大好了,靖王心中的喜悦丝毫不亚于他姐姐顾浅辞。
含笑将世子打量一番,靖王连连点头,隔着马拍了拍他的肩“身子好是最紧要的,得空去大营找我,姐夫找人教你操练操练,男子汉还是得健壮些,你还是瘦了点。”
世子也有此意,他好像是吃不胖的体质,靠多吃长肉的策略已经告败,倒是练习骑射,让他的肌肉线条变得硬朗了不少。
世子见过靖王,又给他身后的殷处道和自己父亲见了礼,对那皇甫卓却是一副视而不见的脸孔。
转脸便跟着队伍一起,往皇城方向出发。
皇甫卓端坐在马车里,听着外头的动静,心中暗恨。靖王回京,他果然毫无地位了,就连小小的赵国公世子也敢无视他。
他心里不由想起,前几日,儿子皇甫述曾经言语试探他,要不要考虑离开京城,另谋打算。皇甫卓当时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位高权重,在京城盘踞数十年,何必自伤根基,去找那个麻烦。
当时可以忽略了心中的隐忧。此刻那没有深思的念头都浮现出来。
他只是个臣子,再怎么老树盘根,权势都是天子给的。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虽百般看不上殷离,这个昏君一旦真的死掉了,他的一切,可都真成了镜花水月了。
或许,真得考虑离京的事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内,皇甫卓脸色阴沉,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徐徐阖上双眼。
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皇城,宫门层层打开,靖王直奔殷离所在的延福宫,才叫身后的精锐在外围等候。
“为免惊扰圣驾,皇甫大人、殷大人,只我等进去觐见吧。”
靖王说着,给世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便率领那两位迈入了寝殿。
却看见一个宫人匆匆跑了出来,迎面撞见靖王等人,吓得连忙跪地请罪。
靖王眉头微皱,问道“怎么回事”
那宫人战战兢兢地回答“为陛下治疗的殷娘子不见了。”
殷处道闻言愣了一下,忙问“怎么会不见了”
那宫人答道“药房里有打斗的痕迹,似是似是被人掳走了。”
靖王冷沉的目光看向皇甫卓,他没记错的话,禁宫如今的守卫都掌握在他儿子皇甫述手中。
皇甫卓也全然没料到出了这一遭,连忙问“陛下如今可安好”
那宫人回道“陛下一切如常,还昏迷着。”
皇甫卓立刻道“那贼人没有惊扰陛下,可见是冲着殷娘子来的,其心可诛。”
说着便将目光看向殷处道。
但此刻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他们都匆匆进殿,去确认殷离的安危。只见殷离面色纸白,仰面躺在龙床上,状态着实算不上好,但胸口略有起伏,鼻息微弱,还活着。
靖王声称回京保护圣上,没踏进寝殿就遇到这事,当下雷霆震怒,下令彻查此事。
世子在宫外隐隐听见动静,也顾不得避嫌,连忙进来查看。听说初念竟被人掳走了,整个人都不好了,质问这些宫人“你们这么多人,连个小姑娘都看不好,事发时你们都在哪里”
那些宫人各有辩词,听着都有道理。世子无权发落这些人,愤怒的目光投向靖王,靖王便道“都拉出去,严审。”
靖王治军严厉,属下的手段远非这些宫人能够承受的。
不多时,便有人招认“是皇甫述,皇甫大人将人带走的。”
此话一出,皇甫卓直呼荒唐,世子却恍然大悟,除了那个疯子,再无旁人做得出这等事来。问明那宫人皇甫述离开的方向,得知才离开不久,立即带人追了出去。
一路追到宫门,都没能看见皇甫述的身影,更不要提初念了。
禁军统领得了靖王的指令来追查此事,守卫宫门的侍卫跪地请罪“半个时辰前,皇甫大人带着一名昏迷的女医出宫去了。”
半个时辰前,那时他还没进宫,正跟在靖王的马后,往皇城赶来。
世子忍不住回想,路上遇见的那么多马车,或许其中就有一辆载着昏迷不醒的初念,却在他不知情的情况下,便这样擦肩而过了。
皇甫述胆敢在禁宫中掳人,看来是打算鱼死网破了。
他带走初念是为了什么他们又将往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