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白相间、流动闪光的数据人形也就是念像吊死鬼似的被君临抓在手中，双腿像煮软面条般拖在地上，没有表现出丝毫反抗意图。

    黑猫微微摇晃着后仰身体，两腮的胡子随嘴角一起下撇，像是八百度老花眼般眯起眼睛“这啥意思”

    “消极抵抗放弃治疗还是生无可恋”

    瞄准念像砧板上的鲜鱼般不断抽动的双脚，站在最前面的晋江弱声弱气地猜测道“可能”

    “他还没学会走路”

    晋江话音刚落，念就从鲜鱼就彻底变成了咸鱼，和摆设没什么区别的双腿彻底放弃挣扎，任由自己将全部体重坠在君临的铁腕上。

    面部应该是嘴的位置裂开一条细窄的弧形长缝，长缝翕动间，夹杂着蜂鸣声的浑厚电子音三百六十度环绕播放起来“抱歉，我第一次上岸，腿似乎不太顶用。”

    “要不您跪着吧”全思加歪头盯着念扁平的脸看了好一会，不假思索地提出见解，“正好符合您现在阶下囚的身份。”

    念“”我脸上有写着智障两个字吗不然这家伙怎么能厚着脸皮说出这话

    倒是不声不响的晋江行动力极强，他吭哧吭哧地把扛来的实木餐椅放到念身后。

    这是念第一次遇到主动向自己表达善意的人形生物毕竟他之前始终是只动手、不哔哔，从未与任何生物进行过交流，那颗冰冷孤单的数据心脏仿佛被泡进了甜腻的蜂蜜水中，一种难以描述的熨帖像泡泡般挤满他空旷的胸腔。

    构成身体的白蓝色数据都因这种从未产生过的情感而停滞几秒，他忙不迭地道谢“谢谢，谢谢你的好意。”

    然而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晋江自动过滤了念的嗓音，玻璃珠似的墨绿色眼珠里只有君临的倒影。

    翘高的嘴角把脸颊的婴儿肥捏成多汁水蜜桃，羞涩随着晋江的话语逐渐聚集成眼下的两团红晕“君先生，一直拎着他多累呀，你把他放椅子上就行。”

    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一节晾衣绳，圆润的脚趾用力扒着鞋底，希冀地望向君临“我帮你把他绑起来，肯定不会让他跑掉的。”

    晋江三分娇羞、三分紧张以及四分期待的小模样把念刺激得差点宕机。

    刚才还泡在蜂蜜水里的心脏这会直接被扔进了冰窟窿，不仅里外被冻得均匀透彻，还招了一大堆苍蝇、蟑螂、蚂蚁轮番啃噬。

    念“”终究是错付了，这屋子里待的果然都不是人，和人沾边的事他们是一点都不干。

    他对自己处境彻底认命，仰头看向显而易见的主事精君临，开门见山道“我知道你是故意引我出来的，你为什么要抓我”

    棉因主动解答念的问题，信手拈来地普起法来“因为你违反了人类社会行事准则第三版的第一百五十六条不干扰人类社会正常活动的规定，给人类社会造成了极其严重恶劣的影响。”

    念像上锈的机器人般缓慢转头，看向棉因“为什么”

    “我是人类的意识凝结而成，我的所作所为都源自人类自身的意愿，怎么能算干扰人类社会正常活动呢”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是人类自己的说法。他们分明厌恶被辱骂，却又在现实生活和虚拟网络肆意辱骂他人。”

    “而且许多人类没有自主分辨能力，对许多信息不加以核实就集体攻击所谓的加害者，哪怕最终证明加害者其实是无辜的，他们也不会去道歉。”

    “这些不理智的行为给被辱骂的人带来了巨大的伤害，我只是按照人类的意愿以牙还牙、以眼还眼，难道不好吗”

    “而且有这些血淋淋的例子在前，完全能够警示后来者不要重蹈覆辙。”

    “更何况”念重新看向，强调道，“我存在，是因为人类需要我。哪怕你们将我消灭，只要人类意识不灭，我终究会重生。”

    “你说的对。”全思加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随后话音一转道，“不过按照精怪违规处理办法第三版的第二百五十条规定，你应当被处以二百年以上、四百年以下有期徒刑。”

    “不过念及你并未伤人性命、认罪态度良好，以及部分受害者实属罪有应得，你十有八九会被判处一百年以上、一百五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我们不会消灭你，只会关押你。这样你既不能继续肆意妄为，又不会因人类意识而重生。”

    “如果你不愿意在铁窗后虚度时光，那么可以选择将功抵过的话。只要义务劳动刑期一点五倍时间，你就能重获自由了。”

    长吐一口气，有些口干的全思加总结道“虽然你有许多大胆的做法，但敌不过我们这一套完整的刑法。”

    “可是”始终沉默倾听的晋江忍不住插嘴，在其他精询问的目光下，他挠了挠凌乱的卷毛掩饰尴尬。

    “我就是觉得”怯生生的视线盘桓在几精之间，晋江迟疑地开口说，“念说的话，似乎有点道理。”

    “正如念所说，他是人类的意识凝结而成，所作所为都源自人类自身的意愿。我们抓捕念，从另外的角度来看，其实是违背人类意愿的。这样说来，我们难道不是在干扰人类社会正常活动吗”

    晋江琉璃一样的眼珠因紧张笼罩着一层薄雾似的水光，微仰着脸的模样看起来格外年幼，像是刚出生的奶猫般不设防。

    “小江，我们不需要思考这样复杂的哲学问题。”君临一改少言寡语的常态，耐心地为晋江解释起来，“你只需要牢记一点，人类社会和非人类社会是在相同时空生存的两条平行线，不应该产生任何交集。”

    “就像你所说，念的任务是惩戒那些有损口德的人类，他不见得是错的；只不过我们的任务却是抓捕他们这些干扰人类社会正常活动的非人类，我们也没有错。”

    “我们都是在完成各自的任务，不必非要分辨出是非黑白。”

    “不仅是念，我们抓捕的所有非人类，他们的说法和做法都不一定是错的，所以你不需要强迫自己去否定他们。”

    “我们需要做的，只是抹除人类社会和非人类社会间无意中形成的交点，平行线重回正轨而已。”

    就连念都不得不承认，君临的说法很有道理。

    然而他既不想被关进监牢，又不想进行义务劳动，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尝试说服君临对自己网开一面“君先生，我以为你能理解我。尽管你已经竭力保持平和，可我依旧能感受到你回复那些评论时的情绪。”

    “那些人类不分青红皂白的语言暴力的确伤害了你在”

    可惜君临并没有让念把话说完的意思，直接挥手把他收进戒指中，淡然的目光扫过晋江等精“如果他不想以役代牢的话，我会直接把他送进地牢关押，你们不用担心。”

    晋江失神地注视着君临上楼的方向半晌，意犹未尽地咂舌“君先生英俊多金、实力高强、学识渊博、温柔体贴，最重要的是他还从不以势压人。我未来的男朋友，哪怕只有君先生八成优秀，我就心满意足了。”

    “好像也有点难”他歪头叹息一声，喃喃自语，“要不，我再降低些标准”

    全思加、棉因和黑猫同时诧异地看向望着空气发呆的晋江，异口同声道“你真放弃了”

    “不追君先生了不吃君先生软饭了你就这么认命了”

    “这个嘛”被叫回神的晋江伸了个舒展的懒腰，不以为意道，“君先生已经明确拒绝我了，我才不会死缠烂打呢。”

    “全哥，我们是不是该回家了”

    哪怕晋江表现得无懈可击，天猫还是无法相信他会如此轻易放弃君临，毕竟对方当初振振有词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你要和全思加回他的狗窝你真不留宿吗”

    “哎呀”留宿两字再次为即将的脸蛋染上红晕，他羞窘地绞着手指道，“我和君先生又不是情侣关系，死皮赖脸黏在人家不好嘛。”

    “啧，没想到啊。”棉因不由对晋江刮目相看，他着实没想到看起来绵软的幼崽在感情方面居然能如此果断。

    “行叭。”晃了晃手中的车钥匙，全思加勾住晋江的脖颈，“回家。”

    随着晋江等精的离开，空荡的别墅仿佛在瞬间朝四面八方无限延伸开来，所有靓丽的艳色都退成灰黑，只有高悬的顶灯勉强照白中间的客厅。时间的流动似乎都泥泞起来，空气中飘动的尘埃凝固在此刻。

    站在浴室门口的君临凝视着脏衣篓里那堆和晋江一样鲜活的绿色许久，几不可闻的叹息声风一般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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