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陆听音等了那么久的告白, 终于等到了。
可她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听沈昼说出口。
身后就是她家大门,她却不想进去。双手插兜沿着小区绕圈, 沈昼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直到过了好久,他拉住她手。
“陆听音。”
“叫本公主干嘛”她有些别扭地应。
“还要走多久”
陆听音哭过的嗓音微哑, “你现在连陪我散步都不愿意了等你去宜城上学, 遇到什么王听音、陈听音、李听音的, 是不是就忘记我了”
“不会。”
她耍无赖“就会。”
沈昼牵着她的手, 改为十指紧扣。
她瞬间又说不出什么话了。
“不是不愿意陪你散步, ”沈昼说, “我明早八点的机票。”
“这么快”
“嗯。”
“为什么这么早就走,就不能多待几天吗”陆听音压抑住胸腔里涌上来的酸涩情绪,吐槽般道,“有必要这么急吗”
沈昼喉间涩然。
原本是昨天就走的, 他硬生生为了她,多留一天。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很爱赖床, 所以明天, 我就去不送你了。”
她很快收拾好情绪,努力保持笑着的状态。
沈昼语气淡薄“嗯。”
“好冷啊, 我们别走了。”她假模假式地哆嗦了下, 拉着他手往家方向走。
到她家门口。
院子里的灯散发着昏黄的光, 披在她身上。
她如常般对他笑, “沈昼, 我到家啦,你也快点回去吧。”
语气也和平时没什么差别,仿佛今天是之前每天的复制粘贴, 他站在这里送她回家,第二天醒来,还能和她见面。
可他们都知道,下次见面,不知道是多久之后了。
这次她不停留,扭头进屋。
她知道沈昼没有走,她靠着门板,整个人无力地滑在地板上,抱着膝盖闷声痛哭。
她才十七岁,骄纵任性,觉得没什么是自己得不到的,也天真的以为事在人为;可是十七岁的末尾,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巴掌命运是洪流,将他们汇聚在一起,却又送到别的海洋。
她最喜欢的少年。
被命运送到她身边,又被命运亲手送离她。
沈昼在她家楼下站了有一个小时才离开。
夜深人静的街边,他漫无目的地走。
街边只剩网咖和夜宵店还在营业,喧嚣熙攘,仿佛白昼。网咖里,有少年出出进进,三五成堆地靠在墙边抽烟。
沈昼一贯地漠视,不看一眼。
身后却传来一声嚇笑。
“这不是沈昼吗”
“这么巧在这儿遇到。”
他停下脚,脸上难掩阴翳低落,眉头紧皱,循声望过去
人堆里,张志玮吐下嘴边叼着的烟,眼神示意身边哥几个,“之前跟我说什么来着哦我想起来了要打架,随时奉陪”
“他妈的老子今天不干死你,跟你姓。”
“上”
他话一落,身边几个人纷纷上前,脸上眉间,戾气十足。
沈昼面无表情,眯眼数人数。
一二三四。
一共四个人。
他下巴抬起傲慢弧度,眼尾冷淡又讥诮,仿若在看蝼蚁般的蔑视目光。
说出来的话嚣张,极遭人恨“我心情不太好,你们四个一起上吧。”
陆听音一路都跟在沈昼后面。
说好了明天不去送他,她就不会去。但她想再多看他几眼,所以在他离开时,又偷偷摸摸地跟在沈昼的后面,保持十几米的距离。
却没想过会看到这一幕。
沈昼一打四,毫不觑,没有落于下风。他下手快又狠,很明显是练过的。而且他都是朝人最脆弱的地方打。
腰部,肩胛
手边拿起一条椅子,狠狠地砸在要偷袭他的人的后背。
四个人都倒在原地,他身上也没好过。
他脚踩在张志玮的锁骨处,眼神狠戾,语气阴冷“爽吗”
张志玮疼的连求饶声都发不出,喉咙里挤出几声呜咽。
沈昼却没一丝留情,更用力地踩着他锁骨,几乎是在踹。
陆听音目光怔住,一阵风吹过,把砸烂的椅子吹倒。
“咚”的一声,很响。
“看够了吗”
沈昼早就察觉到一道疑惑目光,只是打架中,来不及去看是谁。
他语气冷冽,夹杂着森森寒意看过来。
视线相接。
沈昼脸上还有着阴翳沉冷,来不及收起。
陆听音语气很平静,“没看够,要不你再打一遍”
除了张志玮以外的三人,他留有余地。此刻听到这对话,叫苦不迭,求饶
“同学,咱们有话好好说。”
“真不打了,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放我们一马吧求你了。”
沈昼脚下的力度收起,他踹瘫在地上的张志玮。
偏头,吐出一口血水,声线沉冷“滚。”
天上飘起了小雪,稀稀疏疏的雪花砸下来,落在沈昼的脸上。
他站在原地,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眼睫低垂,额发被雪浸湿,贴在额头,嘴角还有着乌青的伤痕。
“沈昼。”她喊他的名字。
他抬眸,黑沉沉的眼望向她。
陆听音说“去了新学校,少打架。”
他不语。
她走到他身边,二人靠墙站。
“你受伤,我会心疼的。”
“好。”他答应。
“还要好好学习,你不知道吧,每次轮到你升旗的时候,我都觉得你特别帅。”
“现在知道了。”
“知道了也不能太骄傲。”她头靠过来,搭在他的肩上。
沈昼知道,她这是在用她的方式来和他告别。
他望着无尽的黑夜,沉声“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我都会答应你。”
“还有一句话。”
“嗯。”
“你是我早就定好的驸马,哪怕遇到别的公主,你也不能跟她跑,你是我的。”她固执,又蛮横地说。
命运把沈昼带到她面前,沈昼就是她的命中注定,其他人她都不认。
巷子里的灯发出微末的光。
沈昼眼眸微闪,继而,他阖上眼。
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好半天,他才开口。
“沈驸马永远是小鹿公主的,永远都是。”
陆听音一夜没睡,睁眼到天亮。
手机屏幕亮起,有消息进来。
她点开看,是来自叶桑桑的消息。
哥哥走了。
他什么都没带走。
他为什么不把你带走啊
我讨厌他,讨厌死他了。
她努力挤了挤嘴角,却挤不出半分笑,打字回我也讨厌他。
可和讨厌一起的
是最喜欢。
我讨厌他,也最喜欢他。
我的少年乘风而去,可他永远都是我的少年。
余素来接沈昼,左右看,除了他肩上的书包,就没了别的行李。
“衣服课本什么的不带也行,你爸给你买的东西,也没什么带的必要。到了宜城那边,妈妈给你买。”
沈昼上车后便闭着眼,一副不想和她交谈的冷淡模样。
“睡会吧,到了机场我再叫你。”
他不言语,只是把肩上书包拿了下来,放在膝盖上。
沈业昀给他买的东西,他一样没带。
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离开这座城市,他带走的就书包里的几样东西。
一只丑的要死的绿毛龟。
一枚打火机。
一张纸条能走慢一点吗,我累。
一包拆封过的水果糖。
一大袋拆封过的跌打损伤的药。
全部。
统统。
所有。
都是陆听音给他的。
她的无心之举,都被他悉心保存。
沈昼离开这件事,整个十三中,除陆听音以外,再没有别人知晓。
直到某个晚上,几人上号打游戏,聊跨年夜的事。
陈超想当然地说“陆听音肯定和沈昼跨年啊”
陆听音道“我不和他跨年。”
“哎”
“沈昼去宜城了。”
“他去那边过年吗”
他们的想法和她当初的一样,以为沈昼只是去宜城过年。
陆听音说不是,她声音无起伏,淡声道“他去那边上学。”
游戏画面,显示红色的“victory”字样,但房间里,没有一丝喜悦欢呼。
“去那边上学”林周逸重复。
“嗯。”
“上多久”
陆听音嘴角抿起一抹笑,淡然按下游戏开始按钮。
“学籍都转过去了。”
刹那间,房间里只有枯燥乏味的游戏声作响。
手机屏幕那端的几人安静地操作,没人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陆听音说,“跨年到底什么安排啊”
陈超接过话茬,说“我们买了一堆烟花,吃过晚饭一起放烟花不”
她没意见“行啊。”
之后就讨论着去哪儿放烟花,放完烟花之后干什么。没人再谈论沈昼。
游戏结束后,陈超私戳陆听音。
你还好吧
陆听音茫然,她打字回。
我挺好的啊,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没什么,我群发的,哈哈。
陆听音无语,回了他一串省略号,便进屋洗漱去了。
另一边,陈超和陆听音聊完天,转头建了个小群,把刚才打游戏的其他三个人都拉了进来。
陈媛媛这是什么群
傅闻声
林周逸我只听说过女生寝室,四个人三个群,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男生这么爱建群的,而且陆听音还不在。
陈媛媛很护陆听音你不许说陆听音坏话
林周逸故意调戏她说了会怎样,你打我
陈媛媛发了个“我不理解”的表情包。
傅闻声并不想参与他们的聊天,刚才被拉过来打游戏也是暂时性放松,这会儿又得看书去了。他发了句我看书,就不参与你们小年轻的聊天了便把群消息给免打扰了。
陈超忧心忡忡怎么办,沈昼不在了。
林周逸你这话,会让别人以为他死了。
陈媛媛1。
陈超纠正他怎么突然转学了,好奇怪。
林周逸要不你打电话问问他,为什么突然转学
陈超安静两秒,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和他当了一个学期的同班同学,我连他的联系方式都没有。
林周逸全班估计也就陆听音有。
陈超好神秘。
林周逸懒懒是好装逼。
陈媛媛你才装逼。
林周逸哎小棉花,我又没说陆听音的坏话,你骂我干什么
陈媛媛眨眨眼沈昼是陆听音的,你说他,就是在说陆听音。
林周逸正在去往陆听音家的路上,看到这句话,被气笑。
陈超却在下面发1
林周逸轻啧,恰好到陆听音家,他在院子外喊她的名字。
一声一声,没几下,二楼伸出个脑袋“何方妖孽,敢直呼本公主的名字”
他打开手机手电筒照着陆听音“妖孽,拿命来”
二人傻乐。
陆听音问他“干嘛呢”
“无聊。”
她歪头“钥匙带了吗,上来吧。”
“带了。”两家关系本就好,陆氏夫妻常年不在家,都是托林周逸的母亲照顾她的,一来二去,林周逸有陆听音家的钥匙,陆听音也有他家的钥匙。
林周逸躺在她房间的沙发上。
“打游戏不”
“不打,眼睛疼。”
“眼睛疼还能做题”
陆听音坐在书桌前,习题册摊开,她按下笔头,说“做题还好。”
这话很耳熟。
林周逸也老是这么和他妈说的。
每次他妈问“不是眼睛难受吗,怎么还能打游戏”
他大咧咧“打游戏还好,不是很难受。”
啧。
什么时候他也能有这觉悟,估计也能上年级第一了。
房间里两个人各做各的。
陆听音忽然说“下学期,不知道会不会换位置。”
林周逸抿唇“想和我做同桌了”
“别你太吵了,烦。”
“这么多年都没嫌我烦,怎么突然嫌弃起我来了”
“谁说的”陆听音不客气,“我一直都嫌你吵。”
林周逸拿她没办法,笑骂了一声。
“那你想和谁同桌”
她笔头停下来。
台灯泛着暧昧的光晕,照在她写满名字的草稿纸上。
一个又一个,全都是一个人的名字沈昼。
她抿唇,薄唇勾起好看的弧度,眼里却没半分笑意“谁都不想,我就想一个人坐。王者,往往都是孤独的。”
林周逸脸色变了变,却也没说什么。
手机群里,陈超和陈媛媛都在问。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应该还好吧这段时间,看着也挺正常的。
看着是挺好的,但不知道她心情到底怎么样。
林周逸面色紧绷。
看着是好的,至于到底如何她不愿意说,他作为好朋友,能做的只有陪她聊几句天,其他的,无能为力。
市区里不能放烟花,由陆宴迟开车送大家去郊区放烟花,之后再一并接回家。
大年三十,都没门禁,陈超和陈媛媛被林周逸拐来陆听音家,四个人待一起,正好能凑成一桌斗地主。抽签分组队,陈超和陈媛媛几百年前是一家的俩人抽到了一队,林周逸和陆听音一队。
陆听音先手出牌 “三个王,王炸”
把其他三人看傻眼。
“哪有人出牌就是王炸的”
“我不信你二十七张牌能秒我。”
“年轻人不要太自信。”
陆听音笑,接下去抽出左手的牌,一张一张地放在桌子上。
“三个三、三个四、三个五、三个六、三个七、三个八、三个九、三个十”
“出完了。”
众人懵逼。
“我操你开挂了吧”
“不是,哪有这样出牌的”
“你不讲武德”
陈超一通吐槽,“我不服”
陆听音笑“不服也没用,愿赌服输。”
和她一队的林周逸也笑“非得要打牌,跟你说过了,她牌运真的好,还不信”
陈超不甘心“总不可能次次都好吧”
“牌技也比你好,而且”陆听音出完牌,其他二人没出炸,轮到林周逸出牌,“我的牌运也挺好的。”
他手里,三个炸弹,其他的牌非常顺。
不到两分钟,一副牌结束。
陈超自然不服,又来了几局。
结果林周逸和陆听音的牌真的好到炸。
“不行。”
“最后一把,我就不信了。”
“这把打完就不打了,就算我赢,我也不打。”
他撸起袖子,一副干架的架势。
陈媛媛看不下去“要不别打了吧你看你脸上”
打牌当然有奖惩才刺激,赢的人可以拿眼线笔在输的人脸上画画。
陆听音没怎么对陈媛媛下手,但林周逸却下得去手,给陈超画了个一字眉的大熊猫。
客厅里的电视在放春节联欢晚会。
画面已经进展到跨年倒计时了。
林周逸把牌一撒,不屑和菜鸟玩,“走,还有一包仙女棒,把它给放了。”
陆听音放下牌跟过去,把陈媛媛也从地上拉起来。
陈超只能跟上。
院子里,仙女棒发出璀璨的光满,星点火花四溅。
“陈超你一大老爷们玩什么仙女棒”
“我还是孩子孩子不能玩吗”
“你是个屁的孩子,孩子能去网吧”
“你管我”
林周逸和陈超斗嘴,场面热热闹闹的。
陈媛媛在一旁看热闹,也被殃及池鱼。
“小棉花都能玩仙女棒,我凭什么不能玩”
“嗯”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写满不解。
“说的也对。”
“什么啊”她抱怨,“过完年我都十八了。”
林周逸站在她身侧,光影影绰绰映在他脸上,他玩味的语气,却带了一丝认真,“十八岁,还算早恋吗”
陈媛媛的脸畔,浮现一抹绯红。
陆听音站在不远处,哪怕她再后知后觉,也意识到了不一样。
她轻呼口气,白茫茫的雾气在眼前散开,却被仙女棒发出的火花吹拂开。
一墙之隔的客厅,电视里,主持人喜气洋洋的倒计时。
3
2
1
新年快乐。
余家的过年气氛格外浓厚。
一大帮子人坐在一起吃年夜饭,余老爷子给每个小辈都发了红包,给沈昼的那个格外大。老人家眼里有泪,“回来好,回来好。”
沈昼敛眸,“谢谢姥爷。”
发完红包,年纪稍长的支桌打牌打麻将,小辈们在一块儿看电视玩游戏。
沈昼和他们并不熟,他兀自回屋。
房门将所有热闹都隔绝,他站在阳台,眼微眯,看向天边的那轮月。
皎洁又明亮。
让他忍不住想到一个人。
月亮尚且还有阴暗面,但她却永远璀璨,永远夺目,永远高高在上,遥不可攀。她对他的时候,永远都是明媚又热烈,美好的不像是世间万物。
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安安静静地,没有一条消息。
自从他离开后,她便没给他发过一条消息,他也是。
不联系还好,真的还好。
不想她,也还好。
真的都好。
他打开自己的朋友圈,一条一条,从头到尾,翻来覆去地看。像是在脑海里,把曾经和她在一起的所有,又经历了一遍。
到最后,手机从他掌心跌落,他头低垂,双手死死地捂着脸。
不远处发出一声暴响。
烟花点燃夜空。
房间里,隐约响起一阵极短促的、压抑的呜咽声。
吵完闹完,陈媛媛和陈超的家里人来接他们回家,林周逸也回去了。
陆听音回到家里,收拾弄乱的客厅。
她捡起掉进沙发缝隙里的手机,有不少的未读消息,都是同学之间的群发祝福。
她没回,点进朋友圈,整个人霎时怔住。
零点整,沈昼发了朋友圈。
一张配图,六个字。
你要新年快乐。
配图是她曾经送给他的生日礼物,粗制滥造的,值不了几个钱的,那只绿色的乌龟。
你要新年快乐。
是
陆听音要快乐。
陆听音定在那里看了好久,而后勾唇,似叹非叹地说“你也要快乐啊,沈昼。”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拉个时间线,不急的,很快的,爱你们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小李哦、fengjgya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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