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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8-20
    当晚严丹依旧挤在了顾韵的床上。

    这张旧木床, 十几年前也被严丹挤过,经年后又有此遭遇,想来也是感慨颇多。

    严丹仰躺着, 一边长吁短叹,很有点要跟顾韵夜谈心事的意思。

    奈何对方完全没这个心情,一点不买帐的倒头就睡, 前后没两分钟就起了薄薄的鼾声。

    严丹嫌弃的一撇嘴, 翻过身也努力去会周公了。

    第二天顾韵还要上班,倒是很好心的给严丹买了煎饼。

    严丹起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啃着冷透发硬的煎饼下楼,帮着给一脸警惕的土豆喂了粮, 随后拎了瓶半满的矿泉水瓶, 晃晃悠悠的出了门。

    她先打车回了趟家,结果奔了个空, 二老一个都不在,将买来的水果往桌上一搁, 又径自去了房屋中介。

    剩下的时间就在溪城随处溜达,仔细看这些年溪城的日新月异和世事变迁。

    如此游手好闲几天后, 某个中午,严丹出门拿外卖,跟时下很多年轻人一样, 她是属于离了外卖不能活的类型。

    才从小哥手中接过餐盒,就看到斜对面的门开了。

    向南忆一身清冷的走出来,抬眸时与她的撞个正着。

    人和人的缘分是很奇妙的东西,有些人一眼可能就代表了这一辈子,有些人以为这辈子尽了,一扭头结果还能看到人。

    严丹是属于无条件站在顾韵这一头的, 所以三年前顾韵和向南忆分手闹的风风雨雨的时候,严丹觉得这两人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唯一剩下的牵连可能就是天南地北共同生活着的这片天空。

    所以严丹从来没想过再见到向南忆。

    此时乍一相逢,没有任何惊喜感慨或者别的什么情绪,有的只有惊恐。

    她跟向南忆大眼瞪小眼的对视了几秒,失控叫道“你居然也在这”

    向南忆眯了眯眼“这话真奇怪,我家在这,我怎么就不能在这”

    严丹的脸就像被打翻了的颜料盘,五彩斑斓到不忍直视。

    她往后退了步,直接进门,将大门“砰”一关。

    趿拉着拖鞋,一手提裙摆,一手拎外卖,双腿迈的飞起,一股脑的跑上楼,给顾韵去电话。

    严丹将外卖盒随手一放,劈头盖脸的质问“你给我说老实话,跑这边来是不是因为那个男的”

    顾韵在那边静了会才开口“你想什么呢”

    “少给我装糊涂,那个老女人怎么对你的忘了妈的,凭什么责任全要你扛,凭什么他们找到冤大头就可以变得跟没事人一样,不过是为了找慰藉就要牺牲你你马上给我搬走,还住什么住,我们马上找房子,溪城那么大,什么地方不好呆,偏偏呆在这条破巷子里,我呸”

    严丹气的语无伦次,就跟仇人找上门,却还没想到合适的报复手法,以至于憋了一肚子闷气。

    “淡定淡定,”顾韵此时恰巧是午休时间,原本要趴桌上睡觉,这会只能撑着疲累的眼皮安慰这位替自己抱不平的好友,“别气坏了身子,你想我这个已婚身份摆着呢,先不说我有没有骨气,就算我想往人床上爬,他还看不上呢。”

    “顾韵,你有病吧”严丹在那吼。

    顾韵笑了笑“行了行了,你今天撞见他了是吧”

    “我压根不想撞见他,我恨不得自己眼瞎。”

    “懂,我懂,放心,一般都撞不上,你看我整日早出晚归的,什么时候跟他撞上过”

    “这谁知道,真碰上了,你还能主动昭告天下吗”

    顾韵被噎了一下,转了话题说“等我下班一起吃饭,今晚出去吃点好的。”

    “你少拍我马屁。”

    “好好想想吃什么,挂了先。”

    严丹还要再说什么,通话却已经中断。

    她在顾韵的卧室内呆坐片刻,随后将已经半冷的外卖打开不甘不愿的填了自己的胃。

    这边是窗口的位置,一抬头就跟斜对面的窗户俩俩相忘,严丹想到向南忆那张在别人眼中精致到过分的脸,瞬间一个反胃,抱着所剩无几的饭盒换了地。

    严丹很快找到了房子,是个四十多平的单身公寓,新装没住过,位置不怎么好,但瑕不掩瑜,她自己很满意。

    入住第一天把顾韵叫了过来,毕竟是乔迁之喜,顾韵还特意买了个国风摆台,放在现代装的房子里很有点不伦不类。

    “房租一千五,对面还有一套空着,你自己考虑考虑。”

    两人在家里刷火锅,严丹不死心的还想把她往外挖,尽管顾韵几次表示并无此想法。

    “这蛙不错,腌制过的用来烤应该更美味。”顾韵夹了只蛙腿往料里一滚,塞进嘴里,“你哪天在弄个烤锅,我到时再来吃。”

    严丹拿过水蜜桃味的鸡尾酒喝了口,又说“你不搬也行,以后别对着我哭,免得让我笑你。”

    顾韵咬着筷子笑“我三年前都没冲着你哭,你是不是太会想了”

    这话像一阵风,吹起了泛黄老旧的书页,内里的一字一句却没人愿意仔细品读。

    严丹似想到什么,表情淡了些,多了点悲悯的味道。

    顾韵低头吃菜,一脸满足不受影响。

    于是严丹也不好再继续说什么,好好的一顿饭不能让已经时过境迁的东西给搅浑了。

    初来乍到的新房子,严丹嫌一个人寂寞,当晚硬是把顾韵给留下了。

    严丹不认床,顾韵却认的要死。

    所以到了后半夜,她依旧没有睡着,借着窗外微透的光看上方陌生的天花板发愣。

    然后她接到了一个电话,说实话,最近事有点多,都是从电话开始的,顾韵莫名的就有点不妙的感觉。

    一串陌生数字,顾韵在心里琢磨半夜扰民是广告的几率多大。

    还没琢磨出什么来,手机消停了,然而不出五秒,又开始疯狂震动。

    想来如此持之以恒的广告电话少之又少,她从床上起来,轻手轻脚走进卫生间,随后接通。

    “顾韵”里面的人低低的唤了声。

    文雅的声音让顾韵觉得耳熟,但又跟人对不上号。

    他又说“你家门口来了一个疯子,现在被不少人围观了,你不来处理下”

    顾韵这才回过味来“南忆”

    向南忆没吭声,顾韵还要问什么,他却先一步掐断了通话。

    既然电话都来了,把说清楚不好吗

    顾韵盯着黑屏了的手机摇摇头,随后又轻手轻脚出去,套上衣服,在严丹的鼾声欢送下离开了这套小公寓。

    顾韵再一次跑上了午夜凄清的街道,真是跟这个时间点反冲,有个什么事都挑在这时候出。

    家门口的疯子

    顾韵一路过去,仔细斟酌着话,却还是没点头绪。

    等她真正到的时候,院门口还站着几个围观的人,都是上了年纪,嘴边成天八卦没点实事的那伙人。

    见到顾韵过来,马上就七嘴八舌的说开来,热心的就跟撞上自己家事似的。

    院门曾经上过黑漆,经年累月下已经变得斑驳,而这个夜晚更是被人活剥皮似的刮下来不少,满地的碎木屑和砖块。

    向南忆口中的疯子此刻正挨着一面墙靠坐在地上,浑身上下死气沉沉,没点能入眼的东西,只那双眼瞪的灯泡一样,直直的射在顾韵身上,再不动弹了。

    顾韵走近几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人,皱了皱眉“文俊良,深更半夜的你发什么疯”

    文俊良呵呵笑“独守空房太久,想过来瞧瞧你跟哪个狗男人鬼混呢。”

    他一摆手“谁能想到,你居然直接跑外面鬼混去了,这段时间这日子是不是过的挺乐不思蜀的”

    两人要么不碰面,一见面必定是不欢而散的下场。

    在顾韵看来,见不到文俊良的时间里,确实过的挺顺心。

    顾韵回身扫了眼,一群看戏的老家伙们还没有要散的意思,她只能下逐客令“时间不早了,大爷大妈抓紧回去休息吧,年纪大了身体要照顾好。”

    有人张嘴想问,被边上还有点眼力见的拽住了,帮着附和了两声,随后一步三回头的回了各自的院子。

    闲杂人等清干净,周边的声音静的只剩草间的虫鸣。

    顾韵看了时间,已经快两点,原本是最适合如梦的时段,她是造了什么孽,总是睡不了几个安稳觉。

    “你打算怎么办是帮你叫辆车回家,还是找个地方安置你”顾韵语气还算温和的问他。

    文俊良虽然酒醉,还没醉到脑子成浆糊,他都要气死了,什么叫找个地方安置都这个时间了,这女人居然都没想着要放他进门,这他妈算什么老婆

    “你怎么不说找个地方把我埋了”文俊良顶着一张酒醉的脸,忿忿不平的开口,“我们还没离婚呢,你给我好好端着你那已婚的身份,少在这边装腔作势。”

    顾韵本身没什么耐心,这会睡不好觉,耐心更是直线下降,勉强压制的火气,在文俊良持续的无中生有中渐渐就有点控制不住了。

    “你想怎么样”顾韵冷了下声音问。

    “把门给我打开”文俊良手撑墙壁,吃力的站了起来,抬手往门上一砸,“老子今天就留这里了,今天就办了你。”

    顾韵站在那没动静,只说“你没这个能力。”

    “你他妈说谁没能力”这话直接戳到了文俊良的痛脚,原本就血丝明显的双眼瞬间红的要滴出血来,他神情激动的嚷嚷开,“你几个意思嫌我没用满足不了你是吧”

    顾韵往常对这人还能顾及几分男性尊严,不至于把人按在地上摩擦,而现在突然没了这种虚伪的宽容。

    她看着文俊良的眼神带着些许克制的不耐“有点自知之明挺好的,往后记得收拾你那莫名的自信,挺可笑的。”

    文俊良愤怒的大吼一声突然扑过来,面目狰狞的好似要将顾韵给掐死。

    顾韵提前有防备,快速往后退,她不认为眼下情景她还跑不赢一个酒鬼。

    不过她最终没机会跑,后背先一步撞上一堵肉墙,随后一只属于男人的,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手轻易的挡住了文俊良的攻击,紧接着将顾韵拽到了身后。

    文俊良顺着扑过来的力道一个踉跄,一抬头瞬间目眦欲裂,自己老婆躲别的男人身后了,原本只是隐约要发芽的草原瞬间长到了一人高,直接快被淹死了。

    文俊良都被气笑了“真当我死了,你他妈算什么玩意”

    文俊良骂完,攻击的势头瞬间对准了向南忆,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冷风过脑清醒了一些,前一刻还垂柳一样的步伐,一下子就结实平稳起来,一拳头如风般挥了过来。

    似乎是把所有愤怒和不甘都浓缩在了这场斗殴上,文俊良居然进攻的如火如荼,并且一点不见下风。

    大部分情况下,男人干架不会有女人什么事,退避三舍给人腾地方才是明智选择。

    但向南忆情况不一样,他是一盏易碎的琉璃,他可以毁在任何一个犄角旮旯,却绝不能毁在顾韵跟前。

    当向南忆的左手不得不去迎接文俊良的攻击的时候,顾韵瞅准一个文俊良喘息的空档钻进去,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你闹够了没有”

    文俊良被扇懵了,不可置信的瞪着顾韵,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麻的脸颊,怎么都无法接受记忆中连大声说话都没几次的媳妇,居然开始动手揍人了,还是为别的男人揍他。

    真他妈天要塌了,文俊良在思绪风中凌乱的情况下又准备发作。

    顾韵先一步将不知拎了多久的酒瓶用力往墙上一砸,爆裂开的玻璃渣划过她的脸颊,赫然一条刺眼的血痕。

    顾韵眼睛都没眨一下,举起手中剩下的破败锋利的瓶身,指向文俊良。

    柔美温和的面容突然演变成从地狱而来的修罗,带着杀伐的气息逼近文俊良。

    “你敢动他一下试试。”顾韵轻声说。

    在向南忆受伤失去左手劳动力的时候,顾韵就曾暗自发誓,要好好照顾他,让他残缺的遗憾降到最低,让他拥有坦然面对异样目光的能力,使他不受任何伤害。

    这是她应该做的,必须做的,是她往后半辈子深入骨髓的任务。

    这种决绝在这个当下显露出来,文俊良突然意识到顾韵是在来真的,为了另外一个男人她可以毫不犹豫的伤到自己,甚至可以累及性命。

    不知道是打击过大,还是失望过深,文俊良顶着灌满了酒的脑子朝后退了步,前一刻的嚣张气焰像被压了一堆沙子,灭的七七八八。

    “好,好得很。”他转身失魂落魄的走了,顾韵又举着手定了好一会,才放下,指尖一松,半截玻璃瓶摔到了地上。

    一场闹剧就此画上句点。

    顾韵转头看向南忆,他安安静静站在相隔几步的位置,对视一瞬,又迅速转开,顾韵尴尬的扯了下嘴角“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一对夫妻不管出于什么原因结婚,从接触的细节还是可以探究点什么东西出来的,不论是爱亦或者是不爱。

    水到渠成也好,勉强将就也好,总能窥得一二。

    你说奇怪不奇怪,顾韵的身上却没有和文俊良相关的信息素,与其说是一对夫妻,更像是过路人恰巧经过,而正好撞上某个人在卖惨,由此停下驻足片刻。

    顾韵不爱文俊良,也不恨文俊良,甚至连厌恶都看不出几分。

    前一刻的爆发,还是由向南忆做引线牵出来的。

    “两年前你为什么会选择结婚”向南忆终于抛出了这个困扰他很久的问题。

    顾韵眼睫轻颤了下,随即无所谓的笑了笑,不理解他会有此问题一样,回答说“想结就结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顾韵转身开门,钥匙一阵轻响“太晚了,回去睡吧,我就不留你了。”

    背后突然抚上一只手,顾韵一愣,转身要避,向南忆稍稍施了点力,挡住了她后退的路。

    之前没发现,顾韵背后轻薄的衣衫居然有点潮,竟是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顾韵抬头看他,脸色带着点白,不知道是之前吓得还是什么,眼神也不似以往的镇定。

    向南忆没说话,只是从她抓不稳的手中接过那串钥匙,帮着将门开了。

    他往里深深的看了一眼,眼底所有的情绪只放纵了一刹那,就很好的收敛,轻托着顾韵的背,一起走了进去。

    顾韵是慌的,若向家于他们而言尚有怀念的滋味,那么顾家这边就如阴冷深渊,看一眼都嫌畏惧的地方。

    她张嘴想说什么,但对着向南忆拉直的唇线,叹了口气,默默消声。

    穿过院子进门,土豆尾巴摇的跟风机一样的上来迎接,撞上向南忆,又谨慎的退了两步,又想亲热又想保持警戒,可把它纠结坏了。

    一楼西南角的房间是客厅,平时这边不活动,所以顾韵之前打扫过,这会也浮了点灰。

    脏就脏吧,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待客。

    向南忆倒是无所谓,随意的坐在了那把布艺沙发上。

    万籁俱寂的后半夜,搞不懂两人为何不睡觉,还要在这发愣。

    顾韵搓了搓膝盖,起身要去给他倒水。

    “不用了,坐会吧。”向南忆说,“我过会就走,我们聊几句。”

    顾韵就重新坐回去。

    茶几上放着一尊陶瓷的迷你小沙弥,眯眼而笑,双手于胸前合十。

    向南忆捞过来,抽了边上的纸巾给他擦了擦光秃秃的脑门。

    顾韵意外于他此时的闲心,挑了挑眉。

    “最开始我一度担心你要怎么办,那么跳脱的性子,对谁都心直口快,所谓的圆滑劲更是从来没有过,社会的洗礼还没有淋遍,先被自己人给教育了。”

    向南忆将小沙弥放回去,目光落在茶几上的某处,接着说“担心归担心,人总会被逼着成长,我没敢打听你的消息,不合适是其一,畏惧是其二,无能为力是其三。“

    他抬头“不过你总让我意外,结婚两年半,够洒脱,够彻底,我刚知道那会是生气的,后来又想比起看到你结婚,总比看到你行尸走肉强,是好事。“

    三年心路历程一笔带过,相遇后的心情变化简单概括,顾韵才回过神来,这人是在隐晦的对她表述自己的内心想法。

    顾韵那颗心已经被生活荼毒浸满腐料,唯独尖上那一点还保留着些许干净和柔软,此时忍不住抖了抖,轻轻的疼起来。

    “南忆。“

    向南忆抬手做了个停的动作“你婚后过的不说多幸福,能跟普通人一般家长里短也就算了,但是现在看来明显没有,不但没有,我在你身上连想凑合下去的意思都没看到。你告诉我,你结的是哪门子的婚“

    顾韵看着他,满心满肺的伤痛几乎要溢出来。

    但一转眼,她又将这不好明说的痛苦给咽了下去。

    “那会自己没什么想法,反正有这么一个人选在,他们让我结就结了。”倒也不全是假话。

    那会跟向南忆分完手,日子也过的没滋没味,生活一点奔头都没有,前后都是难受,索性让有些过人的舒坦点。

    向南忆“那现在呢”

    顾韵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这个问题好似没听见。

    向南忆“既然婚后生活一团糟,那就及时止损,散了吧。”

    “都说劝和不劝离,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你怎么反着来的”顾韵心中惊讶,脸上依旧波澜不惊,“何况对现在的我来说,离不离,结不结的都有什么区别,只要日子在过就可以了。”

    向南忆停顿了下“没有区别吗”

    顾韵轻轻摇头。

    他说“我不是回来了吗”

    向南忆落下这么一句晦暗不明的话就走了。

    距离天明已经没几个小时,顾韵去卫生间随便冲了下水出来,她关了灯,走到窗口坐了。

    窗户开了半扇,凌晨凉爽的风吹拂进来。

    顾韵看向斜对面,那个方向自向南忆回来后始终没亮起过的灯,这会却透着点黄光。

    同样的屋子,同样的光线,隔着日月的距离,再怎么相似都是不一样的了。

    顾韵想笑,嘴角刚显出一个轻微的弧度,又很快收敛。

    不一样了,就算大家都回来,也都不一样了。

    上午九点半,向南忆走出电梯,一边整理工作牌,一边朝办公室走,路上有同事跟他打招呼,一一点头回应。

    进门前跟陈牧碰个正着,他举着一杯热咖啡,笑话他“呦,难得见你迟到,不容易。”

    “你来。”向南忆张嘴就指挥太子爷。

    陈牧跟进去,贱叟叟的恶心他“做什么,大早上才到呢就急吼吼的叫人家,想我啦。”

    向南忆眼神都没扔一个,从抽屉拿出那份隆源的合同丢给他“你拿过去看看。”

    陈牧往桌上扫了眼“隆源怎么,你被那个老女人的殷勤劲打动了”

    “和她周旋的很欢快的好像是你吧”

    陈牧拉开椅子坐下,又抿了口咖啡,杯子跟宝贝似的捂在手里,笑道“这话说的,还不是替你分忧了,有眼的都知道她是冲着谁来的,不过看不上她也正常,聒噪还没脑子,长相也欠佳,跟顾小姐完全没法比。”

    向南忆开了电脑,登录邮箱,一串的未读邮件。

    陈牧歪头笑眯眯的看着他,又说“有过这样的前任,其他人确实太难入眼,顾小姐最大的缺点也就是个已婚。”

    向南忆放了鼠标,终于看向他,陈牧欠揍的冲他挑眉,向南忆说“有段时间没跟雅丽打电话了,我要么”

    “我走”标准妻管严立马拖过那叠合同,屁股抹油的跑了。

    一周后是宋盈秀儿子的双满月,定的晚饭,地点在大新路的迎宾楼。

    顾韵和商婧受邀参加,下班后直接踩着高峰赶过去,后座堆着满月礼。

    “距离秀姐回来还有两个月。”商婧开了几个月车,现在胆子变大了,一手方向盘,一手额头,搞得挺潇洒,“我终于要熬到头了,赶紧把小姨子送走吧。”

    顾韵好笑“想想我这个天天跟她面对面坐着的,有没有很安慰”

    商婧摇头“安慰不好的了,一看见她眼睛就不得劲,快瞎了。这几天这位大妈跟花蝴蝶一样的到处得瑟,中午吃饭还在跟人炫耀说集诚的合同签下来了,话里话外都是靠她的意思,还暗指她跟那边的上层关系多好。”

    顾韵意外“集诚合同下来了,真假的”

    “谁知道,反正她自己是那么说的,可能人家委婉托词一句考虑考虑,她都能理解成明天就签呢。”

    倒也是,柯梦曼的自我感觉向来良好,自信十足的同时,又不太听的出别人话里的歪歪绕绕,讽刺也能当夸奖的类型。

    满月宴办了六桌,在一个大厅,有小朋友在舞台上来回跑,投影屏上是满月宝宝的新生照以及妈妈的孕育过程。

    宋盈秀第一时间上来迎接她们,两个月没见,人又圆了一大圈,笑容满面,极具富态,虽然没有如愿得女,但有个健康可爱的小儿子想来还是很欣慰的。

    “唉,我到现在都没有连着睡四小时过,每晚三四点都还在陪着孩子嗨,这条老命噢。”宋盈秀幸福的发出牢骚。

    商婧摸了把她富有弹性的大肚子“秀姐,你这肉可不是这么告诉我的。”

    “你小孩懂什么。”宋盈秀嗔怒的拍了她一下,“这都是为了产奶补出来的,你以为”

    “不容易不容易。”

    放眼望去亲朋好友已经基本到场,两人也去了安排好的座位,整一桌就她们两个,时间已经六点半。

    商婧中饭吃的不多,这会饿的有点眼冒绿光。

    “韵姐,你说我能先吃几个吗反正也就坐了咱俩。”

    “你若想被后来的人嫌弃你就吃。”

    商婧拨了几下筷子,无奈的叹了口气。

    顾韵靠在椅背上偷偷打了个哈欠,嘴张到一半,商婧突然拱了拱她“韵姐,你快看。”

    顾韵两眼泪花的抬头,然后看到了向南忆和陈牧,他们把手上的礼品递给宋盈秀,说了几句什么,宋盈秀转头喊人,很快有个不知道是奶奶还是外婆的妇人怀抱小婴儿走了过去。

    “这是救命恩人啊,电视剧上演的情节出现了。”商婧感慨着说,“真是难得一见。”

    寒暄完,宋盈秀往顾韵她们方向一指,最后的两位客人便朝这走了过来。

    都算的上是熟人了。

    商婧先一步起身跟他们打了声招呼,陈牧摆手“坐坐坐,站起来做什么,都是自己人,你学学顾小姐。”

    说完,拉开了顾韵边上的椅子,将向南忆推了进来。

    十人位的圆桌就坐了他们四个,宋盈秀让他们吃起来,笑着道“这一桌本来就备着的,大家别客气。”

    她两手各自搭着商婧和顾韵的肩膀,冲另外两尊大佛说“向总陈总,招待不周啊。”

    陈牧刚拿起的筷子顿在了半空,笑眯了眼“你这话一说,到底是让我吃呢还是不让我吃呢。”

    “吃吃吃,我给您倒酒。”

    陈牧抬手遮住酒杯“喝酒算了,都是开车的人。”

    顾韵这边正往杯里倒椰子汁,倒到半满了,礼貌问题顺手给向南忆也填上,下一秒陈牧便将自己的杯子也推了过来。

    他看着顾韵说“顾小姐,劳烦。”

    顾韵说“应该的,应该的。”

    这顿饭吃的特别清净,清净中又带着点尴尬。

    周边都是热闹喜庆的声音,小宝宝所到之处都是欢声笑语。

    顾韵味同嚼蜡的啃着一块椒盐排骨,偶尔跟商婧说几句,陈牧有时也会掺和进来,向南忆的声音则几乎没有。

    中途转盘时,在外的汤勺手柄不小心碰翻了酱油瓶,黑色液体顺着桌布跑向了顾韵,躲避不及时,膝盖脏了一大片。

    这本不是什么大事,裤子脏了就脏了,顾韵本身也没洁癖,所以第一时间也没表现的多着急,商婧吐掉嘴里的龙虾壳,捞过边上擦手的毛巾递过去。

    “韵姐,擦”话音倏地停了。

    顾韵今天穿的是一条鹅黄色阔腿裤,脏的那一块此时被向南忆轻轻抓在手里,用湿纸巾给她擦了几下。

    他看过去平静的就像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却不知在另外几人心中炸起千波海浪。

    商婧干干的抓着毛巾,心想要死了,她这是看见了什么玩意,韵姐可是有老公的啊

    陈牧则看的眉开眼笑,觉得孺子可教也,心想好兄弟终于开窍了,真好,现成的挖墙脚,刺激死了。

    顾韵则面容僵硬,觉得向南忆是疯了,他到底还记不记得两人永远难以跨过去的对立身份。

    “唔,擦不掉了。”他慢悠悠的说了句废话。

    向南忆松手,抬眼看她“你带衣服了吗”

    吃个满月宴谁会带衣服,又不是脑子有病。

    顾韵徒劳的将自己的腿往另一边靠了靠,说“没事,我没那么矫情。”

    “难看。”

    “”

    陈牧“扑哧”笑了出来“别人裤子脏了还碍你眼了难看能怎么办你还能带着去买啊”

    向南忆一脸理所当然的反问“为什么不可以”

    “”

    当场买裤子当然不可能,话题就此过去,剩下的半局顾韵也是吃的稀里糊涂,回去时一同下电梯。

    商婧这会有点吃撑了,慢悠悠揉着肚子,脸色有点痛苦。

    顾韵正小声嘱咐她回去吃消食片。

    向南忆叫了她一声,问“你自己车开来了吗”

    顾韵老实回答“我坐商婧的车来的。”

    “我送你回去。”

    陈牧猛地扭头,向南忆说“陈牧自己打车吧。”

    陈牧张了张嘴,向南忆扭头轻飘飘看了他一眼,还未出口的话,就这么又憋了回去。

    顾韵笑,礼貌回绝“不用的,我等会还要回单位拿车,否则明天怎么上班。”

    “我送你。”向南忆又一次语出惊人,“反正前后门住着,方便。”

    商婧这边鼓掌的胃还没理顺,这边又立马给口水噎了,咳得惊天动地,眼泪花乱冒,然而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连顾韵都神色淡淡的没反应,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电梯终于到了,四人带着四幅面孔出了酒店,夜风吹来,散了几丝浮躁。

    商婧扭头看顾韵“韵姐,那你”

    “没事,你自己回吧,开车注意安全。”

    商婧点头,凑过来小声说“你放心,我嘴巴严,不会到处说的。”

    顾韵冲她笑了笑“我谢你啦。”

    这个点的城市街道车来车往,部分路段还在要死不活的堵车。

    正好遇红灯,车子缓慢停下,前面是老长的车队,估摸着要走三轮红灯才能过。

    顾韵想了想,打破了这一路的沉默“绮姨现在在做什么,过的好吗”

    “陪我外婆住在乡下,种种花,遛遛走。”

    “不画画拍照了”

    他停了一下才说“偶尔。”

    “她知道你来溪城吗”

    车子往前推进了些。

    顾韵看着前方红色的汽车尾灯,又说“知道你回了桃花三里乡,还跟我遇上了吗”

    汽车尾气排放太严重,向南忆将出气口改成内循环,同时开了广播听当前路况。

    顾韵轻笑了声“若是知道肯定会气出高血压吧,我让她儿子失了一只左手,我妈把她老公睡了,我爸”

    “顾韵”向南忆警告的喊了她一声。

    顾韵缓慢的接下去“把她老公杀了。”

    向南忆痛苦的闭了闭眼,那些破碎的过往不敢回忆,只是这么轻描淡写的陈述都是一件难以面对的事情。

    他们两人之间,隔着的不单单是年轻之间的一些小矛盾,还隔着家恨。

    这是比鸿沟深渊都难以跨越的东西。

    有那么一阵子,向南忆常常怀疑,是不是自己面前十几二十年过的太过顺遂,把好运气都用完了,老天看不过去,把所有的坏都集中在那几年释放了出来,让人喘口气的机会都没有,一股脑都扼杀在里面。

    “面对杀父仇人的女儿,你还能有想法”顾韵转头看着他冷厉的侧脸,“换做我逃都来不及。”

    “别说了。”向南忆紧紧的握着方向盘,痛苦的摇了下头,“你别说了。”

    顾韵适可而止的住了嘴,将脸转向了窗外,漠然的看着远处。

    后面的一路,直到分开,两人再没什么话可说。

    顾韵开了门,随后在内里的屋檐下席地而坐,看土豆在院子里奔跑着撒欢,等跑欢快了,再给它喂粮喂水,随后上楼洗漱睡觉。

    这一夜跟以往的每一晚一样,找不出什么区别,顾韵心态好的也没失眠,甚至因为睡前手洗了一堆衣服而睡的相当香甜。

    她挨过最生不如死的日子,今天不过是拨开了一下伤口,算得了什么。

    第二天起了个大早,顾韵准备打车去单位。

    结果院门一开,向南忆已经在了,眼底带着两圈青黑,与顾韵的白里透红形成鲜明对比。

    有了前一晚的破罐子破摔,顾韵以为向南忆的脑子应该正常了,两人关系也又一次死透透了,结果好像并不是。

    顾韵一边拽门,一边看着他“你什么时候来的”

    “没多久。”

    顾韵心不在焉的锁上门。

    向南忆先一步朝巷子口走。

    顾韵沉默着跟上。

    一前一后到了早餐店,顾韵要了一份炒年糕,又给他要了一屉小笼包,还装了小袋的醋。

    静立一旁的向南忆看了她一眼。

    从这边到顾韵单位的车程需要一小时左右,算上堵车的时间可能还要再加个十来分钟,但因为今天早起说不定运气能好一点。

    一路无话,顾韵抠着手中的塑料盒,显得有点不自在。

    明明咄咄逼人的是她,现在又摆出一副受害者的模样,这是什么道理。

    向南忆不懂。

    中途他说了句“你不在车上吃早饭”

    “味道太重了。”

    “没关系。”

    顾韵还是没动作,这会没什么心情和胃口,向南忆也没再提。

    快到单位时,顾韵在附近路口叫停,她觉得向南忆毕竟不是生面孔,自己又是已婚身份,加之两人曾经的复杂关系,被人见到了难免背后议论,她倒无所谓,但还是想减少向南忆背后的是非。

    向南忆不知所谓的笑了声“我这张脸是没法见人吗,让你丢脸还是怎么了”

    顾韵觉得不好解释,让他对自己有这么个误会也不一定是坏事,尴尬的扯了下嘴角,便推门下车走了。

    居然就这么默认般的走了

    向南忆冷眼看着她走远,直到拐弯没了身影,才一肚子气的转头驶离。

    过了一周,隆源派人将合同送了过来。

    当天柯梦曼就跟开屏的孔雀似的骄傲的屁股就没放下来过,人人见了她都道一声“人才”,连邹龙都把这小姨子叫了进去,笑眯眯的塞了只红包。

    这算是好事,大部分人都还是表现的挺开心的,剩下的部分人则多了点饭后谈资也不错。

    算的上是完美的这天,顾韵却过的并不怎么顺利了。

    午休时门卫处来电话,表示有人来闹事,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妈,支支吾吾吐出身份顾韵的婆婆。

    顾韵跟周公会到一半,从抱枕上抬起头,对上柯梦曼玩味的眼神,抹了把脸说“我马上下去。”

    她将抱枕一扔,起身出去,先去卫生间洗了把冷水脸,看着镜子里自己漠然的脸,从口袋中捞出提前备好的纸巾一擦,揉团丢尽垃圾桶,转身去参加恶战。

    此时的光照猛烈的能煮鸡蛋,顾韵一到室外就忍不住皱了皱眉。

    不远处站着几个人,倪秋莲正火力全开的四处炮轰,由于找事姿态太过明显,所以门卫机智的没把人放进来,倪秋莲扒着铁门,活像只疯狗,余光扫到顾韵的身影,瞬间炸毛三倍,音量又高了几个度。

    顾韵迎着几人各异的目光,闲庭漫步般跨进门卫室,通过半开的窗口与倪秋莲对望。

    这位大妈激动的满脸充血,鬓边头发汗湿,略浑的两眼珠还在持续往外冒火。

    她手指抖抖抖的指着顾韵,叫人出去。

    顾韵没动,两手撑着桌面“你先别激动。”

    “别激动凭什么叫我别激动,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

    顾韵歪了下头“什么身份”

    倪秋莲气结,一手撑着的太阳伞都快气飞了“你是有老公的嘿,你自己说说多久没回你们那屋了你老公车祸伤了腿也没见过几次你的人影,成天夜不归宿跟人鬼混,你当我们是死的呢”

    顾韵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往边上一放,冲她抬抬手“你继续。”

    “嘿,看见了吧,你们都看见了吧,看见自己婆婆就是这么个不是人的态度,你个水性杨花的女人,我儿子娶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每天养着你供着你,结果比养只狗还不如,狗还能甩甩尾巴呢,你干了什么我告诉你顾韵,你也别嚣张,你让我们母子过不舒坦,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顾韵冲她笑了下,用脚勾过一旁的塑料凳坐下,继续好整以暇的看着她。

    围观人士都佩服她这泰山崩于前还面不改色的淡定模样。

    这是个狠人

    倪秋莲被顾韵无声的挑衅给气炸了,跟个跳跳糖似的在那来回蹦跶,嘴里胡编乱造的污言秽语更是层出不穷。

    原本只是立在边上看戏的人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出来替顾韵说了句。

    结果倪秋莲见谁咬谁,立马把这男同事当油条似的拧巴拧巴跟顾韵扭到了一起,对方瞬间脸都绿了,之后再无人吭声。

    顾韵终于抬手将这出单方面的攻击叫停,倪秋莲愣了一下,随即抬着满是油光的脸,从中漏出几丝得以,觉得自己已经大获全胜。

    顾韵这时拿起手机冲她挥了挥,平心静气的说“你说的话一字不漏我都录下来了,我们就让法律来做评判吧。”

    上了年纪的人除了一张胡说八道的嘴,就没别的东西了,更不懂什么所谓的法律,只是这两个字是人性的警戒线,拥有着长年累月深入骨髓的敬畏,倪秋莲不知里面道道,但心虚和慌张一下就显露了出来。

    她下意识的还想张嘴叫嚣给自己壮胆。

    顾韵轻飘飘一句“你再废话,我现在就报警。”

    鸭子被掐住脖子一样,倪秋莲立马又把嘴闭上了。

    一出闹剧就此结束,已经临近上班时间,顾韵一脸疲惫的回了办公室,对于柯梦曼有意无意的探问也没搭理。

    她在椅子上坐了会,紧接着给文俊良去了消息“离婚吧,尽快找时间把手续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