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会都是大家上班的时间, 探病的都集中在晚上或休息日,当下几乎是整个住院部最清净的时候。
床板上的饭盒都已经收走,顾韵干巴巴的躺在床上, 向南忆则坐在一侧, 似乎没有马上要走的意思。
隔壁床的大姐又雷打不动的去会午后周公了。
如雷的鼾声中,顾韵莫名其妙的就有点尴尬。
她心想着是不是要找个借口把向南忆给支走,总不能这么一直面对面干坐着, 整个人都要不好了。
“出院那天谁来”向南忆这时打破沉默。
顾韵“严丹会过来。”
“她一个人可以吗”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顾韵连忙说“没事, 现在这个护工阿姨我也准备带走, 两个人够了。”
向南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病房内持续工作着的空调突然卡顿了下,发出一生尖锐的声响, 顾韵吓了一跳, 隔壁床的大姐似乎梦中也惊了一下, 把原本连贯的鼾声惊的断了好几截。
顾韵与向南忆面面相觑, 之后实在没忍住都各自漏了点笑出来。
向南忆的五官精致又偏冷淡, 没什么表情的时候十分的生人勿近,然而一旦眉眼有点动静, 就立马会带出一丝一缕的媚态, 好似万千风情都被浓缩进了那双漆黑幽深的眸底。
他温柔又缱绻的看着顾韵, 低声说“每天都是如此”
顾韵憋着笑点头,小声回他“前天晚上不是有雷雨嘛, 一个惊雷劈来,这大姐整个在床上弹了一下,呼噜声也断了个七七八八,十分搞笑。”
“帮你换个病房吧,这还怎么休息的好”
顾韵拒绝“没事,这么多天都睡过来了, 我都习惯了。而且这大姐性格很讨喜,有时候没事干闲聊几句,聊的都挺开心。”
出门洗碗的护工阿姨进来了,越过向南忆默默将东西放好,走道窄又小,退出来的时候不小心往向南忆身上撞了下。
顾韵心跟着一紧,下意识的叫出声“小心。”
护工连忙冲着向南忆道歉。
“没关系,不要紧。”向南忆往另一边又靠了些,给她让路。
往常护工是二十四小时呆在病房的,方便照顾病人,但顾韵知道她们也有自己的休息地点,有时候出去也会忙里偷闲的在那跟人唠嗑几句。
虽然两个人面对面尴尬,但是再多个陌生人围观,尤其还有向南忆不愿被人知的残肢,顾韵前后一思考,觉得还是让这个阿姨独自待会比较合适。
于是委婉的开口“阿姨,你上次不是说这边有可以睡的地方吗你要么回去睡会,我怕这边我们说话打扰你休息。”
这种找借口被支走的经历应该也遇见过不少,阿姨一点都没有惊讶的神色,欣然应允,相当识相的跑了。
顾韵跟向南忆对视了眼,各自沉默下来。
向南忆视线一转,看到柜台上自己带来的水果,下意识问了句“吃莲雾吗稍微买了几个,水分挺足,我给你削皮。”
话音陡然一顿,想起这会连假肢都不在线,削毛线个皮。
顾韵倒是吃过莲雾,水分虽足,口感虽脆,但是那个味道她还是接受不能,到最后有点跟咬棉絮似的,非常不舒服。
然而对着突然入定一般沉默下来的向南忆,她又瞬间将那些不怎么重要的个人喜好给置之脑后。
顾韵“吃,不用削皮,哪有那么矫情,你帮我水里冲一下就行。”
向南忆抬眼看她,目光漠然,原先的光彩熠熠早就消失无踪。
于是顾韵后知后觉发现这个男人居然也有了不自信,原本天之骄子一样的人,可能在午夜梦回间独自自卑着。
这种设想让顾韵佯装的乐观都差点挂不住。
好在向南忆听话的起身,从袋子里捞了一个莲雾去卫生间清洗,很快又出来,递到了她眼前。
顾韵勉强笑了下,从他手里接过很大的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的说“唔,还挺清口的。”
果肉嚼着嚼着很快变了棉絮状,顾韵忍着恶心咽了。
顾韵语气轻快地说“你下次给我买哈密瓜吧,倒是很久没吃了,蛮想念。”
向南忆意外的挑眉,紧接着笑道“可以,还有别的吗”
“想到了再跟你说。”
应该是互为体谅的关系,两人间的氛围就此破冰,早一刻的尴尬消融,余留下轻松和愉快。
人活这一遭,是不是真的不要考虑太多每个人都是个体,出生有前后,死亡有秒差,活的自私一点是不是也是应该的
这天深夜,顾韵便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和向南忆如果抛开彼此姓氏所附带的罪责,其本身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然而完全没有问题的两个人却为他人的罪孽做出了最大的牺牲。
凭什么呢
凭一个姓顾,一个姓向吗
出院这天上午将近十点多才办完手续,顾韵大爷一样的坐在轮椅上,严丹在后面推着,护工阿姨拎着大包小包跟在边上。
“这日头挺晒啊,你给我撑把伞。”顾韵眯眼看了看天,一脸欠揍的说。
严丹“大爷,没伞,您将就一下吧,等我出去买伞回来,我们都能到家了。”
顾韵“你这服务态度不行。”
严丹手一撒,指着下方楼梯“你自个下。”
顾韵笑“搞得来我不自己下,你还能背我似的,你这小身板也就够扶我一把了。”
护工阿姨连忙尽责的要上前,严丹一把伸手给拦下了,要笑不笑的说“你继续,看你这贱嗖嗖的模样能维持多久。”
住院是非常无聊的一件事情,尤其是像顾韵这样半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被困在床上,来回见的人又是这么几个。
出院就像是笼鸟放飞,自由就不说了,心态也是完全不一样。
顾韵心情一好就忍不住想逗逗严丹,主要除了严丹也没别的对方供她消遣。
她笑眯眯的张嘴又准备嘴欠,余光扫到一个人影。
顾韵猛的抬头,惊愕的看向一脸看好戏的严丹。
严丹说“刚不是告诉你准备了个惊喜吗”
“你告诉我这是惊喜”
严丹乐滋滋的回她“风水轮流转,嘴贱由天收。”
她接着一抬头,高声道“陈警官,麻烦你啦,这台阶过高,我们几个女人实在束手无策。”
烈阳下,陈哲迈着大长腿走过来,今天穿了一身黑,难得套着鸭舌帽,帽檐下是一副骚气的镜,鼻挺而俊秀,唇薄而色艳,带着一股子特有的气场到了她们跟前。
镜片上映着顾韵略有呆滞的脸,陈哲说“腿伤如何了”
顾韵抓了抓自己膝盖,莫名就有点紧张“还、还好,不,好多了好多了。”
陈哲说“知道消息后抽不开身,所以一直没过来,正巧今天轮休,想着过来搭把手。”
两人非亲非故的,你来不来压根没多大关系,谁也不会说什么。
顾韵知道这话不过是客套,陈哲很大可能是被严丹特意叫过来的。
“陈警官,太客气了,劳烦你休息天还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应该的。”陈哲看了另外两人一眼,又转向顾韵说,“除了腿伤,另外有需要注意的吗”
顾韵摇头。
“那走吧。”
陈哲说完,在几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俯身一手穿过顾韵膝盖,一手环住她的肩,稳稳当当的将人给抱了起来。
两人身体隔着薄薄的衣料贴在一块,顾韵可以清晰感觉到布料下陈哲温热有力的肌肉,坚硬有型的骨骼。
鼻尖擦过他的衬衣领口,还闻到了一股清淡的香味,不知道是洗衣液还是沐浴露。
顾韵整个人都被陈哲的气息包裹着,像无形的锁链将她捆的一动不动。
“抱住脖子,让我省点力。”陈哲说。
顾韵尴尬的看了他一眼,手犹犹豫豫的还是有点不敢放,只轻轻扒着他肩头。
陈哲说“救援时我抱过的人不少,前些天台风,城市内涝,我还抱过一头猪。”
顾韵心思瞬间被牵走,手一抬将陈哲的脖子给抱的结结实实,一边发表意见“陈警官,你拿我跟猪比就有点过分了,不管怎么样我都比猪长的好看。”
陈哲的嘴角快速扬了一下。
提着轮椅紧跟在后的严丹相当不给面子的爆笑出声。
医院的停车位相当紧缺,但今天运气不错,在门口就看到一个。
陈哲没把人放下,一鼓作气走到了车子旁。
先将顾韵塞进后座,又转身接过行李放到后备箱。
车子是陈哲的,是一辆红色越野,比较拉风,跟他给人的低调印象完全不一样。
车子很快骚气的跑走了。
斜对面的一辆黑色大本里,陈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啧,兴师动众这么一回,难不成我们给别人做嫁衣了”
向南忆轻轻摸着自己手腕,面无表情的沉默。
陈牧快速看了他一眼,抛出一个残酷却极有可能发生的问题“你的顾小姐扭头若是跟着别的男人跑了,你打算怎么办”
向南忆好长时间没吭声,就像没听到一般。
而在陈牧以为得不到回答的时候,他开口说“绳子的一头在我这边,我不放,她就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