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半夜,风雨初歇。
这方偏僻之地,突兀地迎来几个黑影。
他们一身劲装,一副游侠打扮,黑色斗笠里看不清面容。
乃是从平兰国各个方位赶来的鸷族血脉者,为安插在平兰族的暗线。
马蹄在官道上溅起黄泥,鬃毛微湿,几人锦袍潮冷,连夜冒雨而来,又被风吹得半干,却连眉都没有一皱。
在氓山村外,几人齐齐翻身下马,肃着脸,垂首立于婆娑树影旁。
未几,错落的石屋间,缓缓出现一个身影,闲庭漫步于田间阡陌,由远及近,却仅用了几息。
此男子极其俊逸,与身后松山白雾浑然成景,微挑的眉与嘴角的弧度,显得高洁傲岸。
元六飞快地抬眼看了眼,听闻少君涉险之地乃于夏国,他虽然疑惑少君为何出现在此地,却不敢多问。只在心里更加佩服少君不愧为鸷族不世出的天才,三族围剿都能安然脱身,即便重伤也能这么快便恢复,血脉果然远非常人能比。
氏族血脉者存在着四种人,享乐者酒池肉林,穷奢极侈,荒淫无度。
野心家追逐权力,尔虞我诈,斗计谋,斗人心,下着风云变幻、臧否叵测的棋局。
苦修者,不问世事,专注提升血脉之力,成为氏族坚实的后盾。
还有一种便是逍遥派,好交游,不愿被氏族拘束,欲领略各国风土,遂奔波在外,大多成为游侠,这种算是血脉者中的异类,少之又少,世间还是爱权爱贵的人多。
一般来说,族中会将每一代天赋最高的孩子进行培养,苦修者他们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便是修炼,而将天赋第二的族中子弟培养为掌权者。本意让两者相互扶持制约,也是为了血脉最佳者不浪费天赋,因族中事务分心。然而如此一来,氏族自然而然分为两个派系,权术者与修炼者谁也不让着谁,掌权久了,族中掌权者自然不愿自己头上还压着一人,而最强者也不愿听凭掌权者的指手画脚,自己这一派系沦为打手的存在。
族内矛盾因此屡屡爆发,内耗严重,是以在这一代,鸷族决定剜腐去疾,想要不再有派系之争,只有共同效忠一人。
有了共同的少君鸷初,鸷族果然安稳了许多,随着鸷初慢慢开始掌权,鸷族之势更胜以往,如今俨然超过了其余六国。
元六这几个人,便是鸷初几年前从鸷族旁支择选的血卫,也是安于游侠中的心腹,游侠游走四方,对各方的消息能及时掌握。
“情形如何”鸷初面色淡淡低声问血卫。
“禀少君,此番平兰,商牟,夏三族联合,族中大半高手于巫月日倾巢而出,欲杀少君而不得,反被灭杀九成,如今正隐秘地四处搜寻您的踪迹”元一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
鸷初懒洋洋地望了黑沉的天空一眼,唇翘了一下,恶劣而轻蔑,像是完全没把三族放在眼里。
“跳梁小丑耳。”
几个血卫闻言只觉一股豪气在胸腔内纵横,少君看上去已无大恙,加之有他们相护,即便被寻见,也能平安归国了。
经此一役,公子的声威必更上一层,能辅佐如此少君,与有荣焉。
这几年鸷初威名太盛,鸷国之外的百姓不知鸷君主之名,却知鸷公子初,便能说明鸷初如今的地位,贵不可言。各族皆知他有惊人的天赋,虽是苦修者却也乃不折不扣的野心家,几番动作,便不动声色地让几族伤筋动骨,三族实力不弱,畏于若让鸷初成长起来,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便联合谋划此番围剿。
以他们的谋算,即便鸷初再如何天赋绝伦,也才修炼了十几载,此行绝对万无一失,除去这心腹大患,却不知鸷初早已成长为参天巨树,并非他们能撼动的了的,他们的举动反而令头上的铡刀落得更快。
血卫们牵过马待命,恨不得少君能插上翅膀飞回鸷族,继而派遣大军压境,让几族付出惨重的代价。
却见少君许久都没有上马的意思,他长身玉立,望着那片鸦青色山景中的灰白石屋,神色莫名。
元六从未在少君脸上见到过如此表情,仿佛很难做出决断。
就在他心中浮现诸多猜测之时,便见少君黑沉的目光朝他看来,声音清冽寒霜“元六你留下,盯着山腰最侧那处石屋内住的女子,若发现她与平兰国氏族有任何牵连”
“便取之性命。”几乎沉吟。
话音一落,鸷初纵身上马,扬长而走,元一等人立即跟上。
作为氏族少君,一旦对人有了怀疑,便不会轻易放下,虽各族血脉图腾不为外人所知,此女见过他的原形也不能如何,可若她真乃氏族贵女,不得不防,他血脉返祖之事,此时还不能公诸于世。
在这盘棋上,即便以一敌六,他也将绝杀,不容有失。
几人走后,氓山村恢复宁静。
而一觉睡醒的稚涼涼遍寻坐骑不见,直骂养不熟的白眼狼,生了一通闷气,粉面气得通红,却又无可奈何,只是从此之后绝不再想收兽宠之事,若养出了感情之后遭到这种背叛,她还不知要如何心伤。
另一边见识过了鸷初血脉之力的三族,更加惶惶,他们深知若此番让鸷初安然归国,必定迎来猛烈的报复,几国君主商议几日却毫无对策,只能加大搜寻力度,趁他病要他命
这阵仗瞒不过有心人的眼,七域表面风平浪静,实则内里波涛汹涌,嗅觉灵敏的血脉氏族夹紧了尾巴做人,樊,广剑,索三国有的伸长了脖子打探情况,有些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而随着鸷公子初归国,迅速点燃了群雄争霸的烽火,平兰,商牟,夏三族因此前一众高手陨落,国内其他氏族纷纷蠢动,欲取而代之成为新王,内忧外患之下,即便三族联合,也有些抵抗不住鸷国的攻势。
这般,便是连处于偏僻之地的氓山村村民也知晓了鸷公子的神威,不过他们对战事并没有多大的感觉,平兰国危矣,受冲击最大的是血脉氏族,对他们这些野民倒是影响最小,他们已无血脉之力传承,主君是谁,信奉哪位妖神,村民都能坦然接受,他们最关心的不过是地里的收成,与狩猎队打得猎物多不多之事。
这些事,稚涼涼也只听了一耳,这一年内,薇与俟阿成婚了,如此一来,她便更少去寻薇说话了,她不辍修炼,进境却缓慢至极,再也没进入过当日天人合一那种玄妙的境界,不由有些气馁,如同一只被关于匣子的无头苍蝇一般。
还有一事,更是让稚涼涼极不舒服,总有种有人在暗中看着她的诡异感。
可她神意还没到离体之境,并不能探查,这种诡异感扰得她无法静下心来打坐,缓慢的进境更是止步不前。
不只如此,氓山村的村老看她的眼神也让她如芒在刺,便如同毒蛇一般,伺机而动。
而这几日蝰大神情闪烁,语焉不详的提醒,更是让她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警醒。
却说蝰老自稚涼涼来氓山村的第一日,便对她的身份很是怀疑,那日薇轻易相信稚涼涼的说辞,蝰老却半点不信。
这也是稚涼涼不了解这个世界女子,话语间难免有所疏漏。在这里没有哪家寻常女子会如她这般颜色且有着华丽的衣衫。
此界虽以武为尊,却也尚美,美玉华服,美姬珍植皆是血脉者享乐追逐的目标,如她这般颜色的女郎,寻常人家守不住,多半还是半大的孩子,便被买入教坊,好吃好喝养着,教以礼仪,以待日后被权贵挑选。
蝰老原先还疑心是哪家贵女出走,等待了半载见当真无仆从来寻,心思不由活络起来。
蝰老的祖上也是一个小氏族,可惜没有血脉的庶人会被边缘化,到他这一辈已不被氏族承认,不过他年轻之时,曾为本家车队武士,在兄长为乌狡兽所杀后,才回氓山村任一村之长。
见识过氓山村之外的华美,蝰老心性早不似氓山村之人的纯朴简单。
他跟随车队之时,听闻了许多以往不知道的事,在都城有一地名为绥曲坊的女坊,里面教养着姿容堪比贵女的女姬,女坊的作用便是替血脉者豢养玩物,可以说里面的女子价值千金。
他想这涼女必是哪家女坊的逃姬,他虽未见过教坊的女姬,可这涼女的姿容说不准便是为王侯准备的姬妾,便是蝰族本家也定难得到这种美人,若他献上此女,极可能得居于城中,侍奉于本家贵人左右,荣华富贵指日可待,无需再呆在这穷乡僻壤,刨地而食。
即便此女所言为真,女儿入了贵人的后院,她那父母开心尚且来不及,且木已成舟,也翻不出什么浪来。
在等待一年后,确认无人来寻,此女无依无靠,蝰老便动身前往郡中
作者有话要说太久没申榜单了,现在字数够了终于可以申啦打开后台一看,五一期间不能申榜
我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