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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百里
    野旷天低,移舟泊烟。

    流水轻慢,水波粼粼中,短棹缓过,划拉出道道水痕,湿潮的船头,丹裙尾垂,女郎款坐于上,低头照影,袅娜纤身剪影在水天一色间,人面可与菡萏相斗清艳。

    还是这样貌看着顺眼。

    稚涼涼微微点头,顾影自怜。

    从矿山出行已有两日,行在这水路上,漫无目的,却悠游自在。

    须弥芥子中的灵石带给她极大的满足,也成为她坚实的后盾,提吊的心总算稍稍放松,稚涼涼难得给自己放个假,游历山水起来,修炼之道,一张一弛方为佳。

    “涼,前方有人烟”极目远眺,撑船的蝰大一双鹰目盯着远处惊喜道。

    抬首循着视线望去,稚涼涼果然看见前方有一个寨子,眼中闪过异彩。她其实极喜欢这中融于世的生活,放牧打猎采桑等在元界从未见过的平凡的事,有了这些,才是真实的世界。

    此处似是比氓山更为原始,人们比邻江河而居,成群的马羊,被放养在河边绵延不知尽头的旷野之原上,一顶顶颜色不一的帐包被扎绑在草地上,用栅栏圈围住,在河泽与山脚之间的平原上,这些不知用几层毛毡与兽皮缝制而成的帐包无序地散落,只间相距甚远,每户村民门前都有足够的空地放牧,而即便人不是很多,因这成群的马羊也变得熙熙攘攘热闹起来。

    稚涼涼与蝰大在矿山呆了近一年,几乎把矿山的九成都掏空了,近日频繁出入的血脉者稚涼涼自然察觉到了,这灵石矿出了她这个纰漏,引起的震动自然不小,血脉者们如临大敌的防备姿态让她啼笑皆非,他们虽不知是何人作祟,也找不到蛛迹,可灵石矿总不会自吞石料,所以血脉者率领士兵,日夜不辍地在矿山巡逻,而矿洞内也有士兵把守,让稚涼涼不得不时刻运用灵力探查防备,加之重兵把守,蝰大也无法再频繁与稚涼涼联系,开采矿石变得艰难起来,不过所幸矿山已开采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一星半点稚涼涼也不留恋,是以便寻了个机会带蝰大离开,至于矿山之后该如何的得动乱,她也懒得理会。

    行船离开至今好不容易见到人了,稚涼涼与蝰大就打算在此处落脚一段时间。

    如今以蝰大的身份,却是不能再回氓山,即便蝰大如何黯然却也明白他今后怕是再无缘回氓山了,短暂神伤后,蝰大很快便收拾了心情,他的一条命已经为氓山奉献了,现在他只想顺应自己的心意而做,追随涼直到她离开。

    踏入灵寂期后,修为涨得就很难像之前那么快了,即便有灵石相助,这一年来,稚涼涼也只是升到灵寂中期,不过这速度对其他人来说,还是望尘莫及的。

    稚涼涼两人将船停在岸边,前方已有在外游牧的村民发现了这两个远来之客。牧民衣衫简陋赤足立在草原上,远远朝他们看来,眼中有惊疑和谨慎。此处偏僻几乎避世,在这里生活几十载的牧民鲜少看到外来者,如今乍然看到乘船而至的两人,都立在原地打量,并没有上前待客的打算。

    蝰大上前与牧民交涉,稚涼涼则立于旷野半仰着头环视了一周,此处背山环水,奇花遍地,彷若幽谷,景致美好,悠然宁静的样子让人觉得四周一切都慢了下来。

    回过神,稚涼涼见蝰大皱着眉比划了半天,和牧民们仿佛鸡同鸭讲一般,便慢慢走过去,轻声问“如何”

    随着她莲步轻移,芳草簌簌作响,而牧民们的目光也从蝰大转至她身上。自她在两丈之远,由远及近时,牧民们的目光便逐渐呆滞,稚涼涼并不反感他们的目光,因为那目光纯粹得不带杂质,满是惊艳,甚至随着稚涼涼的临近,几人颇有些诚惶诚恐地后退半步,不敢离近。

    “他们不知道在这里生活多久了,并不会七域官话,他们的语言我也听不懂。”蝰大与牧民交谈一番败下阵来,神情肃然地道,觉得这是不小的麻烦。

    稚涼涼诧异地看了看牧民们,惹得几人俱低下头来,这也是她修为到灵寄期脱离凡体带来的效果,蝰大这中以往见过她的人感觉不会那么明显,但若是初见她的人,会从她身上明显感受到那中超然不可侵犯感。

    看来此处的人与外界隔绝,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世外桃源。

    “二位是何人来此地有何意图”

    在稚涼涼思索如何让牧民明白她的意图之时,远处一个发间插着翎羽,项戴一圈森冷兽牙打扮有别于其他村民的青年男子大步流星走过来,高声问,只是那问语在见到稚涼涼之时遽然顿住。

    蝰大皱皱眉侧身挡住男子灼热的视线,拱手行了一礼“我二人乃无根游侠,无意间闯入贵地,并非有意冒犯。”

    “她是你什么人”蝰大说话,青年终于将眼神放到他身上,只是余光还时不时瞄向稚涼涼。

    青年一双眼睛十分明亮,便如草原上空的雄鹰,年少气盛,气势不输蝰大半分。他昂首挺胸,眼神在蝰大面上四肢划过,似在较量自己与面前男人的体魄,

    蝰大听见青年晦涩不怎么通畅的官话,这略显突兀的问题更让他眉头紧皱,他握紧手中剑柄,防备地看了眼男子。

    不出片刻,男子又重复了问题,颇有中咄咄逼人的意思。

    看了眼稚涼涼,蝰大沉声“她是我必须保护的人。”

    “你是保护她的武士是女郎的奴仆”

    蝰大没有否认,青年男子明显松了口气,看向稚涼涼的眼中异彩连连。

    稚涼涼有些诧异蝰大会如此说,按她所想,与蝰大扮作兄妹亦无不可,只是蝰大都如此说了,她也不好拆台,她满意此地还有一层原因,便是蝰大奴隶身份在有属之地都无法安然生活,即便如今颈后的黥字用巾布遮裹,也难免被人发现,若在这避世之所却没这么多顾虑。

    “你是这里主事之人”稚涼涼漫漫然看向青年,问。

    “是,是,女郎可唤我百里越,我是这里的族长”青年的气焰在稚涼涼开口之后便少了大半,百里越看着眼前天神般的女郎对他说了第一句话,丢盔弃甲般倏然红了脸回道。

    感受到自己的胆气不足,百里越不由懊恼,他驯过最野的马,也打过最猛的鹰,乃草原最勇猛的儿郎,怎能如此不堪

    “百里族长,我二人辗转至此,不知可否暂居一段时日”稚涼涼清了清嗓音,端着清高姿态问,她声音过于柔糯,若不如此,失了威风。

    她现在可不是普通人,姿态起码放得要比那谁那个土皇帝高吧。

    “这自然可以。”百里越先是面露难色,对外来人还是保持了一些防备,但看看稚涼涼,又看看蝰大,驱逐之语也说不出口,后想他们只两人,又穿着华贵,自己这弹丸之地也没什么好图谋,便爽朗得应承下来。

    他嘴巴张张合合,朝身后的牧民说了一些什么,村民们时不时朝蝰大两人看来,最后朝她们点了点头,便散去各自放牧,看得出来百里越虽然年纪不大,却被牧民们信服。

    之后几日,稚涼涼也从百里越口中知道此处之人皆是百里族遗民,先祖从五百年前迁徙到此地,这些牧民几乎一出生便没踏出过这方小天地,不过少时百里越曾随老族长外出过一段时日,所以会七域的语言。

    到这个世界以来,稚涼涼接触到了许多普通男子,他们中有些虽愚蠢贪婪,却对她构不成一分威胁,所以不知不觉间,稚涼涼的心魔也消散了许多,对于男子潜在的害怕畏惧之情几乎没有了,她本来便不是脆弱胆小的性格,只是多年的压抑让她有此心病。

    如今心魔虽然没了,想法一时半会儿却改不了,对于男子她还是一如既往厌恶,能避则避,说话尚还可以,近距离接触却是不行,这也令得百里越无从下手。可以说,除了蝰大,没男子能和稚涼涼亲近,也因此,百里越每次见到蝰大都跟斗红了眼的隼雀似的,既不对付。

    一月下来,此处的牧民们让稚涼涼难得的对男子有些改观,牧民们自给自足,淳朴良善,面目平和,即便语言不通,稚涼涼也能感受到他们小心翼翼的善意,心灵的纯净,便是纠缠的百里越,稚涼涼也能看出他如孩童般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蝰大打了一些猎物与牧民们换了一些现成的皮毛,又请游牧少女制成两个帐包,作为稚涼涼和她的居所。

    这一月没有修行,却是另一番修行。

    在这里的日子逍遥,舒服,自在。稚涼涼可以仰躺在马背上一整日,随着马儿无论走到何处,到日暮时分马儿自然归途。

    时间久了,牧民们看见她会笑着“噜噜”地打招呼,虽对她的相貌会多看几眼,却并不会上前打扰,转瞬便忙各自的去,他们心心念念的还是草原上的牛羊。不过一月,稚涼涼便觉得自己在这生活了许久似的,俨然也是一个牧民了,草原上的牛羊对她都十分熟悉亲昵,融入了这里的生活的稚涼涼不禁感叹,以前在灵淄峰过得什么鬼日子,孤独,不安,还有绝望,短短几年,那些日子仿佛已是上辈子的事。

    在氓山时,她尚且嘤嘤而泣,如今她何等逍遥,心头也不再有阴霾。

    说起来,这一切那鸷公子的功劳,大约占了大半。

    思及此,稚涼涼捋着颊畔被风拂乱的发丝,从马背上翻身而下,眺着来时的方向幸灾乐祸地想想必,尊贵的公子初,此时已经焦头烂额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