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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魂牵
    因昨日劳心劳力,睡得也晚,稚涼涼起得并没有比牧民们迟许多,牧民们破天荒在日头高升后才出动,牛羊寻回后,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听的帐外热闹,稚涼涼出帐看,只见两个大汉搬出一三尺多高的铜鼎置于空地,其下以析木燃之,有妇人磨刀霍霍,木桩上拴着精心挑选出的肥硕的九牛九羊,俨然要杀牛宰羊的样子。

    百里越不愧为血脉者中的翘楚,昨日伤得那么重,今日便能凭借木杖缓慢行走了,他穿过聚集在空地上的牧民,朝远远望着这边的稚涼涼走来。

    “昨日遭逢大难,今日需祭祀妖神祈福,以祛晦气,涼大概是没见过此景吧。”百里越咧嘴朝稚涼涼笑,仿佛昨日的阴霾早就散去,不仅他如此,这些牧民们也都与往常无二,好似把一切悲戚都留在了昨夜那场悼谒中,比她看得通透。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一族亦然,祀与占同行。

    才想到什么,稚涼涼取出一颗疗伤丹药,递给百里越,并告诉他效用,百里越人不错,这一颗回元丹她还是舍得的。

    接过丹药,百里越二话不说吞入口中,气色肉眼可见好了一些,他眼睛一亮,盯着稚涼涼的目中很是灼热“涼,我没想到,世间竟有你这样的女子,若不是你,所有族人都活不过昨日,你是百里一族的恩人”

    “涼,也许你早已看出,我爱慕你,如今你救了百里一族,若你愿意,我望与你共结连理,且奉你为百里族族长,以你为尊定不负你”百里越口中豪言壮志,尽显少年意气。

    稚涼涼呆愣住,被他的直白所吓到,有些转不过弯来,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对她说爱慕。鸷初虽也承认心悦她,却也没主动说此话。

    少年郎眉宇坚毅,昨日女郎救他于水火的风采身姿深深刻在他的脑海,他为之惊艳,震撼,折服,此时陡生勇气诉说衷肠,他喜驯最野的马,如今却甘愿在她面前俯首称臣。

    他眸中热忱,稚涼涼后退一步,没有半点欣喜,只尴尬地笑笑“我不太愿意。”

    “百里族长若真心感谢,便别再提此事,此地收留我等,遭难涼哪有避开之理,救尔等也是理所应当。”稚涼涼硬着头皮,作出一副无私悲悯的菩萨心肠的模样。

    “涼,你何不再考虑看看,此界除我之外配得上你之人,寥寥,我的血脉之力才初开发,往后不止于此,百里一族也不会偏居一隅。”百里越目不转睛盯着眼前人,用从来没有过的深沉语气道,眉宇倨傲而偏执。

    稚涼涼蹙眉,听他的意思,是要带百里一族走出这里

    “居于此有何不好远于战事,脱离斗争,和乐美好。”

    百里越负手,诧异地看她一眼“群雄逐鹿,又能者居高位,避世就真的好吗,昨日之事就是极大的教训,避缩不争不抢,并没有真正的安乐。”

    稚涼涼这才发觉她从未真正认识过百里越,他的鹰目时刻染着熊熊火焰,并不只是因为年少气盛,他还有着莫大的野心。稚涼涼不明白,以百里一族这么少的人,又只有他一个血脉者,到七域能掀起什么风浪。

    如今鸷族纵横捭阖,俨然要平定天下,索,广剑见情形不对求好于鸷,樊国更是强弩之末,与此同时,各国内争斗不休,早在她还在平兰之时,就有氏族冒头与平兰互别苗头,多事之秋,百里族若入世,受到的欺压只会多不会少。如水兽这种危机百年难遇,岂能因噎废食,稚涼涼私以为,这里的生活才是最适合牧民们的。

    可看百里越的样子,并不会被她说动,她看出来,百里越这个想法由来已久,难以动摇,她摇摇头,道了声“你想清楚”便不再说话,开始思索起蝰大该何去何从。

    “涼,我也希望你想清楚,若你嫁与我,日后富贵荣华皆可得。”百里越不依不饶,半分没有平日的可爱,以往她欣赏的赤子之心,此时看就是一根筋,让她分外头疼。

    她无奈道“忘了告诉你,我已有郎君了,昨日你精神不济,许是没看到我身边的人。”

    “”

    “怎么会”百里越皱眉,鹰目直刺向稚涼涼身后。

    察觉到什么,稚涼涼往后一转,便看见一早不见的鸷初从远处走来,神出鬼没的。

    “你去哪了”稚涼涼伫眙,未等他走近,便高声问,几多埋怨。

    鸷初默然,走到稚涼涼跟前,眼神在她脸上打转了几息,才启唇淡声“回了鸷族一趟,换衣用食。”

    稚涼涼后知后觉自己太像个管家娘了,鸷初可不像她不需要进食,而她显然是不会给他做吃食的,所以他便可怜地奔波两地。

    鸷初没有提让她和他一起回鸷,稚涼涼乐得自在,自然不会自讨苦吃,持续这个话题,知道他去哪了,心里憋着的那股劲儿便散了。

    见她好似不虞,鸷初长眉一挑,低笑了下,温声道“往后去哪都知会你一声如何”

    稚涼涼虽觉得没必要,她不是很想知道,却还是矫情地清了清嗓子,弱弱“嗯”了声。

    两人旁若无人地交谈,百里越盯着鸷初的面容,眼神渐渐阴霾密布,体内的血脉仿佛遇到强大的敌人,不断叫嚣。

    没打一声招呼,百里越便悄悄离场,此时鸷初才施舍一般给他一个眼神,随后似笑非笑地看着稚涼涼,目光微讽“卿卿可真有魅力,我才离开一会儿,就觉得自己枕席不保了呢。”

    “你胡说些什么”稚涼涼急得跳脚,想要解释,可看鸷初这连日阴阳怪气的劲儿,突然不急了,反而顺着他的话柔声婉婉“我和百里族长清白的很,不过公子也道出了一些事实。”

    她颔首羞涩一笑“魅力这种事也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公子当提升自己才是,自己足够好又和惧枕席不保首先一点便是放亮招子,莫再鱼目比珍珠。”

    意有所指。

    鸷初闻言一顿,没想到她这么没脸没皮,夸她一句便可上天,反道嫌弃起他来了。

    这还不算完,稚涼涼手执流苏纨扇遮着脸上愤愤的表情,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盯着鸷初,缓缓又道“公子即便失了我的枕席,也还有无数的枕席可供安睡,譬如朱姯”

    红唇翕张,缓缓吐出个名字。

    翻旧帐翻得毫无压力,此事终究令稚涼涼耿耿于怀,她这般品貌,哪比不上朱姯

    鸷初“”朱姯是谁

    少顷,公子初才想起这么个人来,也就知晓了病症所在。他暖暖的目光从上至下,落在稚涼涼浓密柔顺的头发,晶莹剔透的肌肤,顾盼流光的眼眸上,梗着脖子计较的模样让他蓦地心一软,她竟是如此在意。

    唇抿着,眉宇间有些挣扎,鸷初吐出一口浊气,撩袍作揖“虽事出有因,然当日之事是孤不对,卿卿可原谅孤”

    宽袖垂落遮住金玉带钩,环佩,洒然风流。稚涼涼呆愣愣地看着躬身的鸷初,慌忙避身躲开。

    “你你这是做什么嘛”稚涼涼忍不住嗔怪,多大的气此时也烟消云散了,能看见鸷初低头认错,比看到小黑上树都要让她惊奇“那你言,我比朱女如何”

    “卿卿容色无人能比。”鸷初慢悠悠道,他也无法违心夸赞她别处,只温柔听话一条,她是如何也比不上其他人。

    稚涼涼满意道“既然如此,姑且原谅你,只是你说事出有因,是何缘由让你如此狠心待我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伸手扯掉她遮脸的纨扇,两指交叠捏了捏她细腻粉嫩的面颊,居高临下地睨着她,轻笑溢出“是何缘由,待以后再告诉你,既你已原谅我,此事便揭过,往后可不许再因此同我置气。”

    见他恢复一贯高傲的做派,稚涼涼心有遗憾,只恨自己须弥芥子中没有留影石,将方才那一幕记录下来。她蔫蔫地拍掉鸷初的手,不满“庄重一些,你总是动手动脚做甚”

    “男女之间亲密无间,卿卿该习惯才是,我不这样,卿卿难道不该怀疑自己的吸引力了吗,我若变心,才是你该愁的,对不上心的人可没有大方的道理。”鸷初无赖道。

    稚涼涼听得又窘又羞,觉得好似有些道理,这半威胁半的话,让她竟想把那拍掉的手挽回来,被掐的那处灼烫似烧,稚涼涼跺跺脚,为自己的想法感到羞愤,也恼得在扰人心绪的罪魁祸首胸上捶了两下。

    鸷初“”

    目光不离,被打了鸷初也不恼,反而眸中笑意更深,他与她在一起也没有十分在意尊卑,对他而言,她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她愿意亲近他,他只有欣喜。

    把住她的手,顺势而为握于掌下捏了捏,鸷初咳了咳,牵起人往前走去。

    “去看看他们在做什么”

    稚涼涼

    这厮能不能想点别的,她在生气呢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凑热闹了”稚涼涼想戳穿他冷静自持的外表。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鸷初淡淡回望她。

    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无聊的事都变得有趣。

    围在空地上的人们正开始祭祀的前半段。

    杀生放血。

    稚涼涼抬起手遮眼睛,不忍看。

    鸷初嫌弃地瞥她一眼,侧头伏在她耳边嗤声“卿卿,在我面前可以不用装样,你连水兽都打杀得,何须如此”

    稚涼涼咬唇,偏头瞪他,潋滟水眸复杂难言,忿忿把手放下。

    公子初看透她了这感觉可真不好,她的神女形象可怎么办

    将牛羊置入大鼎中火烹,百里越在众人注目中中走近中心,从袖中取出一副龟甲,在析木火焰中烘烤。片刻之间,龟甲上布满了卜兆裂纹,百里越将其取出,观看了半晌,他将龟甲收回袖中,朝等待的牧民们高声宣布“兆相为吉。”

    这表明百里一族在三载之内不大可能有大灾。然“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万事都不绝对。不过此刻因这占卜之相,此间一派和乐。

    百里越敛着神色离去,袖下的手中紧攥碎裂的龟甲,手心刺破,黑甲染血。

    龟甲碎,为大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