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的变异人在杀人”李斌海拿起对讲机叫道。可他的声音被掩盖在了持续的枪声下。

    赵曦手颤抖着举起枪瞄准这吃人的变异人。她此时脑子很乱, 基本是靠着本能在行事。数次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她手捏紧了枪，不再颤抖, 对着这个变异人的腿开枪。

    变异人双腿中枪, 躺在雪地上了两秒, 抬头看了眼赵曦, 脸上露出了一点茫然。它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恐, 挣扎着把压着它的尸体推开，往旁边移动了一下, 然后就那么闭上了眼睛。

    赵曦觉得手中的枪很重。她把枪放在车顶, 双手捂脸使劲搓了搓, 让混沌的大脑清醒一点, 再深吸一口气。她看向四周, 雪地上已经没有了站立着的人, 变异人和活人都没有。而枪声零星响起, 是有人在补枪。

    她爬上车顶，然后拿起枪走到车顶边直接跳了下去, 双腿陷进雪地。她爬上雪地, 站起来走向躺在那的变异人。

    韩秦赶紧跟在她身边，然后朝着倒数第二个和倒数第四个变异人头上补枪。

    “我知道你没死。”赵曦站在变异人三米外, 用枪对准躺在那的变异人说。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变异人张开眼睛，偏头看向她，脸上恢复了平静“你不该叫我。”

    声音很哑, 像是连续加班了三天三夜，而为了提神在这三天三夜抽了十包烟的声音。但赵曦能听出，确实带了点父亲的声音音色。

    赵曦张了张口, 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韩队，杜队，酒店上面变异人在杀人”李斌海爬上车顶叫道。

    赵曦看着躺在那儿的变异人问道“能让上面的你们的人停手吗”

    变异人沉默了会儿说“何必呢，那些人早已被养废了，你们把他们救回去，他们基本也无法正常生活。”

    “这世上活人已经不多了。”赵曦轻声说道。

    变异人又沉默了会儿，然后露出了个嘲讽的笑容，张开了嘴，几秒钟后又闭上。

    十几秒后李斌海看着无人机操控器的屏幕说“楼上变异人没动了。”

    “谢谢。”赵曦说道。她不知道该怎么说，甚至不觉得应该说这个“谢谢”，可是不这样说她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变异人看了她一眼，头回正看向天空。

    韩秦在赵曦身边，看着躺在地上的变异人问道“你恢复了多少记忆”

    “你们很在意我们恢复记忆的情况”它问道，刚才韩秦也问了领头的变异人这个问题。

    “你们恢复了记忆，为什么还会吃人”韩秦问。

    “我们是从地狱归来的厉鬼。”变异人说。

    “我们几天前在市附近碰到了一群你们的同类，它们自称新人类。”韩秦说。

    变异人转头看向韩秦，也看向赵曦，咧嘴笑了。它脸上全是血，牙齿上除了血还有肉丝，这个笑容血腥味十足。

    “恢复了太多记忆和感情的人，是无法活下去的。但是每个人确实又恢复了一些记忆，为了处理这些记忆与带来的认知和现实行为上的冲突，需要一些方式进行处理。”

    “这些方式让你们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吃人”韩秦问。

    “吃人和不吃人有什么区别呢，早就不由自主吃过了啊。”变异人叹息道。其实它们没有太多的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它看着韩秦问道“你很不礼貌，你和小曦是什么关系”他可注意到了赵曦跳下车时韩秦以保护的姿态一直跟在赵曦身边。

    赵曦听到变异人叫自己小名，眼泪一下涌了出来。

    “我是她男朋友，我叫韩秦。”韩秦有些不知道该以什么态度面对这个叫赵振宇的变异人。

    “阿旭呢” 赵振宇问道。

    “在首府，那边有个很大的幸存者基地，很安全。他在那里的研究院里工作。”韩秦说。

    “他们妈妈呢”

    “变异了，在老家”赵曦哽咽道。

    “变异，是指变成我们这样吗变异后呢”赵振宇问。

    “我把她锁在一个酒店的房间里。”赵曦抽泣着说道。

    赵振宇笑了笑“也好，我们下地狱了也能在一起。”

    它看向韩秦说“你还有什么想问的问吧，不过最好快点，你能问我的时间不多了。”

    韩秦明白它的意思，在变异人受伤后，如果不及时补充大量新鲜肉类，就会失控。

    “你们是怎么控制下级的同类”

    赵振宇想了下说“这个不太好说，我觉得应该是激素，还有等级威压，不过这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也说不清。但是我们对那些不能说话我是指人话的同类有绝对的控制力，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一样能命令它们。为什么会这样也别问，我也不知道。而对于同样能说话的同类，进化度更高的有一定威慑力，但进化度弱一点的还是能反抗，不过会反抗的不多。”

    “对你们来说人死了多久后肉就没法让你们进化了”

    “你知道得挺多呀。”赵振宇有些惊讶，“没有固定的时间，基本上尸体冷透了用处也就不大了。”

    “也就是说温度高的地方有用的时间就越长”韩秦问。

    “对，但别问我最长时间有多长，现在这个气候一般冷得都很快。”

    韩秦点点头继续问道“你们同伴之间有一套完整的语言系统，通过次声波”

    “是通过次声波，别问我为什么能发出次声波。但不算是完整的语言体系，只能表达一些简单意思。而且进化度不高的同类并不能完全理解所要表达的意思。至于这个语言是怎么来的，只能说是本能，就像本能就知道应该怎么捕猎一样。对于我们来说，很多东西是进化到了那个阶段自然就会了。”说到后面，赵振宇脸上有点咬牙，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你们没有痛觉”韩秦指了指它的伤口问道。

    “有，但不明显，和以前比只有以前的十分之一吧。”赵振宇回答了后抿了下嘴说，“韩秦对吧，我想你该给我一枪了。”它开始感觉到头晕，而且体内对新鲜血肉的渴望开始一波一波上涌。

    “我们把你的手脚捆住，我们去找活的动物”赵曦努力止住了哭，她带着鼻音说道。

    “动物肉大多不好吃。”赵振宇说道，眼睛开始有些充血。

    它看向旁边的被它咬了几口的尸体说“其实这里就有可以恢复我身体和神智的东西。”

    赵曦看到它眼中的渴望，甚至可以说是欲望时，捏紧了手上的枪。

    “吃了足够多的肉你的伤口就能恢复”韩秦问。

    “恢复需要能量，新鲜血肉可以能量。”赵振宇回答后依依不舍地把目光从尸体身上移开，看向韩秦“小子，对小曦好点，保护好她。”

    “我会的。”韩秦郑重地说。

    “来吧，对着脑袋给我一枪。”赵振宇说。

    韩秦抬起手上的枪，赵曦却上前一步，用枪对准了赵振宇的脑袋，含着泪问“你回家里看过吗”

    “我其实，并不怎么记得你们。”赵振宇虽然回答了赵曦的问题，它的脸却有些扭曲起来，头转向旁边的尸体。

    它确实没有多少以前的记忆，只有一些小片段。这些记忆原本像隔了一层玻璃，并不能让它有任何感触，只是从中获得了一些常识，这也是它能毫无心理负担的吃人的原因。但见到赵曦后，那些记忆小片段似乎鲜活了起来。

    他能记得有一个肉嘟嘟的小男孩迈着小短腿儿一顿一顿地向他跑来，用小奶音叫着“爸爸”；

    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孩儿捧着自己最喜欢吃的猕猴桃，纠结了半天后递到他嘴边说“爸爸吃”；

    男孩幼儿园和小朋友打架，请家长，一脸倔强地看着他说“爸爸，他先推我，我才还手”；

    女孩儿做作业，老婆辅导得直拍桌子，他说对孩子要耐心。然后教女孩儿百位数减法，十位数处是四减五，他说十位数不够减，就向百位数借一个。小女孩儿问“如果百位不愿意借怎么办”，让他瞬间理解了老婆；

    男孩评得了学校“优秀班干部”和市“三好学生”，他和老婆在朋友圈里炫耀了三天；

    女孩儿在学校收到了情书，还是老婆偷偷告诉他，让他瞬间吃起了老婆的醋，还开始有了捧在手心里的水灵灵大白菜迟早会被一只猪拱了的患得患失；

    “香味在减弱你知道吗，冷了，就不香了”赵振宇看着尸体喃喃道。

    “你是怎么从首府回到c市的”赵曦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赵振宇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向着伤口的血开始结冰的尸体挪去。怎么说呢，它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它有记忆以来就已经在c省旁边的q省，然后本能让它从q省一点点迁徙到了这里。

    赵曦看着赵振宇伸着头张开嘴要去撕咬尸体的下巴，她颤抖的手抬起枪口，瞄准它的脑袋。

    韩秦左手拉住赵曦右臂，右手抬起枪对准它的头开枪。

    赵振宇后脑勺被掀开，人一下落在雪地上，不动了。

    赵曦脑袋“嗡”的一下，全是空白。她看向韩秦，下意识拉住他的右小臂，却全身一软坐在了雪地上，眼泪再次涌了出来。

    “小曦，这是他希望的，他希望一切终结”韩秦艰难地说道。他单腿跪下，半蹲在赵曦身边，不确定赵曦会不会怪他。他试着揽住她拥进怀里。

    赵曦没有抗拒。

    韩秦紧紧抱住她，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怀里。

    “韩秦，我看着它，没法叫它爸爸。我叫不出口，叫不出口”赵曦觉得几乎无法呼吸，哽咽道，“你说，它到底是什么，它到底有多少以前的记忆，它是不是我的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