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星降感觉差不多摆脱了追兵之后, 慢慢停下了脚步,她抬头仰望天空,此刻乌云密布, 即将骤雨来袭。
之前, 在这山间的居住的时日,她还从未看到过如此景象,以为这里本来应该是多悍少雨的气象, 似乎也不尽然。
走了这么长的路,她感觉受伤的脚又开始疼痛了。
“也不知这来势汹汹的山雨会有多浩荡, 我们先姑且找个落脚点吧。”洛星降对身旁的田厚说道。
或许是之前从未有人那样对待过自己的缘故,从那破庙逃离后田厚就寸步不离的跟着洛星降,一副死心塌地的模样。
像是认定了主人的忠犬一般。
少年看着洛星降, 一副懵懂般的模样摇头晃脑。
“罢了, 既然你想跟着我也未尝不可。不过第一要务还是要教到你识文辨字,起码能让你学会正常的交流。”
洛星降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少年之前到底是生活在怎样一番水深火热之中。
幸运的是,能够暂时栖息的庇护所很快的就找到了。洛星降与田厚在山谷中找到了一处山洞,里面足有数十米深, 空间作为久居之所也完全绰绰有余。
于是洛星降与少年便稍微安下心来,把这里作为倚身之处。
很快外面便响起了一声雷霆巨响, 携眷着风雨向大地击打。
虽然停留在山洞之中,但洛星降依旧可以清晰的听到倾盆大雨冲刷着山岩的声音。
山上的气温明显降低了很多, 田厚身上的服饰早已破烂不堪,露出他瘦骨嶙峋的身体来。少年似乎是有些惧冷,静静的向这洛星降靠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见自己的举动没有招致她的反感便悄无声息的愈加凑近了些。
估计田厚身上的那些破布也起不到什么保暖的作用, 洛星降把自己的罩衫外套脱了下来,丢在了少年的头上。
少年整个埋在了洛星降的衣服里,一副无从下手不知所措的表情。
“你原来是连衣服也不会穿么”洛星降不得不自己出手,帮少年披上了衣服。
这下子要教导少年的事情又多了一件,没想到他缺乏常识到了这种地步。
早知道刚才就应该捡一些柴火来,现在便可生一丛篝火来。
一夜过去,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不过洛星降一夜好眠,十分神清气爽的从地上起身。
然而,当她环视四周后却并没有发现田厚的身影。
奇怪,他去哪儿了
正当洛星降暗自不解的时候,从山洞外跑进来一个人影,见到她醒来,便欢天喜地的将手中一物摆在了她的面前,一副等待夸奖的表情。
洛星降嘴角抽搐了起来,有些头疼的扶了扶额。
这手拿一条死老鼠的孩子,不是田厚又是谁
若是田鼠也就罢了,但是这可是一巴掌大黑不溜秋的红色长秃尾耗子
洛星降发誓除非她要饿死了,要不绝对不会吃这玩意。
该说这少年果然是事事都以自己为先吗看样子他似乎还没有先吃就把死老鼠先送给了自己。
“快扨掉,这东西很脏。”洛星降毫不犹豫的说道。
“唔”少年没想到自己的行为居然被洛星降如此严厉的训斥,不由得露出了委屈非常的表情。
不过他神色挣扎了一会了,还是听从了洛星降的吩咐,乖乖的把死老鼠丢掉了。
“走吧,今天我就带你去吃大鱼大肉。”洛星降拿起身侧的长矛,招呼少年跟着她走出山洞打猎。
时光一晃而过,不知不觉过去了三个月。
在这期间,洛星降的脚已经接近痊愈。
这天,她待在山洞里,在慢慢的削减木头的一端,打磨一柄新的长矛。一个人影走到了她的面前,停下脚比将手中的猎物放在了她的面前。
洛星降抬头一看,摆在面前的居然是一只野兔与一只山鸡。
“星降,我回来了,看看我今天打到了什么”田厚十分开心的说道。
“做的很好。第一次独自出行就能不空手而归,你在打猎上很有天赋啊。本来我还想今天的晚饭可能没有着落了,现在看来我的担心确实是多余的。”
洛星降看向了来者,正是田厚。
她微笑着夸奖着,顺手摸了摸他有些硬又粗糙的头发。在她坚持的投喂下,田厚的身体已经不复当初初见那般瘦出排骨的模样,有着一身精瘦的肌肉。
处于生长期的少年发育的十分快速,在这些时日里不知不觉的身高拔高了不少,直逼洛星降。
“为了星降你能吃到晚饭 ,我也会努力的。”少年认真的回答着。
只是短短三个月的时间,她从未料想能使得一个人能发生这么大的改变。
或许是田厚本来便是聪慧,她只是一开始教导了他一些最基础的知识,却没想到这些他全部都能一点就通。
到现在为止,他已经完全和普通的人没有任何区别,硬要说的话,便是他比普通人还要更加天赋异禀,学什么都很快。
制作工具,交流、识字、打猎、游泳他不但心灵手巧,而且不论什么都能在学习了之后便举一反三,很快的做到很好。
得到了洛星降的夸奖后田厚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红,然后从身后又拿出一物品。
“今天我在外面看到了这朵花,觉得它十分衬你,于是便采来,又用其他的植物顺便编了一顶草帽。”
那被田厚拿在手中的草帽,十分的精致用心,一眼便知道那是花了心思的。
“没想到原来你还没有使出全力,居然还有空做了这种事。不过这很漂亮,谢谢。”那顶草帽由金黄色与嫩绿色的茎杆编织而成,上面还穿插了许多浅白色的小花。
洛星降不禁感叹,就算是她自己也做不出这样漂亮的帽子来,田厚完全可以靠这手艺去谋生了,爱美的姑娘家看到这顶帽子一定会十分欢喜。
田厚从小被当作草芥一般对待,若不是有洛星降一直教导他,恐怕他这块珠玉便会永远蒙尘。
“我今天晚上要去村子里一趟。”洛星降仍由少年为他戴上了帽子。
“回去为什么要回去哪里。”提到少年自己在受尽欺凌中长大的那个地方,田厚的语气明显冷漠了许多。
“我准备潜入村长家找寻之前我被扣留在哪儿的东西。”
“他们居然偷拿了你的东西”田厚皱了皱眉。
“是啊,是一柄剑和一个玉佩。这是我失忆前便是我贴身携带的东西。”
“我是在不经意中听到了村长之子与其母的对话才得知他们私自搜刮了一番,把我身上这两样看起来值钱的物件扣留了下来。”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这样身无他物的她便只能留在村长家和他的儿子成亲了。
“若是他们要钱财之物答谢也未尝不可,那块玉可以给他们,但是那把剑我一定要拿回来。”
“我不知道我之前是什么身份,但既然身为习武之人,还是想要取回我原本的武器。”
“那么,我也和你一起去。”田厚若无其事的说道。
是夜,田厚坚持说他对村落的地势更加熟悉,洛星降实在是拗不过田厚,只得也把他带上一起。
二人趁着夜色,悄无声息的潜入了村长的家。
洛星降轻轻的踩着地步,无声的进入了房内。她一个一个房间挨个搜索过去,不仅仅是大厅与内室,连柴房和灶房都翻了个遍,却依然一无所获。
她不信邪的又翻找了一回,可结果依旧和之前无异。
难道说,这里真的没有吗还是说村长一家已经把她的东西卖给了他人。
毕竟村子里的人不会去买这种东西,也掏不出太多的钱。
快到公鸡打鸣的时间了,最终洛星降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放弃了搜寻,离开了村长之家。
她朝等在门口的少年比划了一下,示意快些离开此处。
“没有找到你的东西吗”田厚轻声问道。
“村长家里没有我要找的东西,之后我再到其他人家去找找,在没有找到我的佩剑前我不能离开这里。”洛星降叹了口气。
“是吗”田厚听到后垂下眼,神色消弭在浓重的夜色里一时无法看清。
“不过有些事也无法强求,暂时便只能如此了。或许我应该向四周的行商打听一下。”洛星降一想到自己可能无法收回自己的佩剑心情便有些糟糕。
不过,这个闭塞的村长也不是一直如此,偶尔也会有外界的行商进入这村子,短暂的停留着几天贩卖货品。
返回的道路十分崎岖,洛星降与田厚在月色之下勉强能看清脚下的道路。在山路两旁生长着茂密的灌木丛与树木。
但洛星降知道,要是不小心走偏了山路,可能就会落入看似平坦然而实际上是万丈深渊的沟壑之中。
就算在白天,道路两旁生长的茂密植被也很有欺骗性。
突然,身边的少年停住了脚步。
“星降,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你发现什么了吗”洛星降只能听到寂静的夜晚中偶尔拥有的夏虫与布谷鸟的啼叫,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异样。
但是既然田厚这么说了,于是洛星降也提起精神努力捕捉一些微小的声音,果然从夜风中传来了一声微不足道的。
“好像是有人的声音。”洛星降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大致确定了这一点。她不竟感叹田厚的听力敏锐非常,若不是他出声提醒,她也根本不会察觉到这细微的声响。
“我们去看看吧。”少年这样提议着,二人便一同站在了山路的一侧向下望去。
在茂密繁盛的枝叶的遮掩下,这里竟然是一个足有三丈的深坑。
而在坑底,躺着一个虚弱的人,不时的出声。
“看他的穿着应该是行商,星降,我们救救他吧。”地上散落的竹筐与杂货彰显了他的身份。
田厚开口道,而洛星降自然是点头同意。
洛星降正欲下去坑底,田厚却自告奋勇的表示他可以下去帮忙背人。
想不到田厚自小在磨砺中艰难长大,却依然有一颗向善之心,这可以说是极为难得的。
于是洛星降把之前带着的草绳系在田厚的身上,把另一端绑在附近一人臂粗的大树上。
一眨眼的功夫,少年就跳了下去,不带一丝畏惧和犹豫。
待下方的坑底传来田厚“好了”的声音时,洛星降就准备帮忙拽住绳索使劲把他给拉上来。
田厚身手敏捷,完全没有依靠绳索,还不等洛星降发力,便自己灵活的从坑底攀爬了回来。
他略微喘着气,一边把背上的人轻轻的放在地上。
“我刚刚查看过了,他身上倒是没有出血也不见外伤,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能安然无恙也算他命大 。”
“辛苦你了。”洛星降摸了摸他的头,而少年也十分自然的接受抚摸。
“应该只是饿晕了。对了,星降你不是要找行商询问吗等他醒来刚好可以问问他。”田厚答道。
“没想到还有这么巧的事情,简直可以说是天助我也了。”洛星降不由得感叹自己的好运气。
洛星降与田厚确认此人安然无恙后,便将他带回了他们暂住的山洞。
一路上,田厚背着这名男子,却始终脚步稳健没有一丝颤栗。
当洛星降提出要轮换着背,以免田厚被累到的时候,少年坚决的反对。
“不过是这等小事而已,放心我一点都不累。莫非星降是觉得我这么不中用吗”少年如此说道再三拒绝,洛星降便只好由得他去。
待回到山洞,洛星降便看到少年出了不少汗,一边大口喘气一边喝下了一大竹筒的水。
她不禁感到一阵好笑,还真是少年意气用事,非要这么逞强不喊累,既然这样让她来背不就好了
作为一个习武之人,她也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田厚明明知晓这一点,却非死要面子不让她插手,大概就是面子薄开不了口吧。
为了少年的自尊心考虑,于是洛星降并没有戳破这一点,而是把田厚赶去睡觉。
“我来看护他,你劳累了一天,便去睡吧。”
听到了洛星降这句话,少年顿时急了,这区区一外男,怎么好与洛星降单独接触这让他实在放不下心。
他之所以一直背着这男子,不过因为自己私心,不愿让他与洛星降接触。
“我现在精神好的很,倒是星降你,累了便去睡吧。这里就放心的交给我。”
“这种时候就别逞强了。你你知道吗若你累到了会让我十分担心。”洛星降发现少年便是吃硬不吃软,于是强行把不情不愿的田厚赶去睡觉了。
等到日出后,这名行商依旧要醒来的迹象,倒是田厚先醒了。
他没有说什么话,一言不发的走出了山洞,无视了洛星降的招呼。
看起来少年还在闹别扭,还真是小孩子。
洛星降百无聊赖的猜着这名行商究竟会何时苏醒。
不知不觉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离田厚出门已经过了很久,他到底去了哪里
终于,就像是印证她的猜想一般,这名行商悠悠转醒。
“水”行商发出了微弱的恳求。
洛星降便把手中的竹筒递给了他,然而或许是太过虚弱的缘故,他自己喝下去的水都漏了出来。
从这个山洞去附近的山泉采水要走很远的路,是件非常麻烦的事。
洛星降忍了又忍,终于看不惯这些被行商浪费的水流淌到地上。于是她找了一柄木勺,直接舀了一勺塞进他的嘴里。
“张嘴,不要浪费水。”
被堵住嘴的行商发出“呜呜”的声音。
“星降,我刚刚去山泉打了新的水来,顺便找了一些野菜和果子你们在干什么”
少年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他手中的竹桶“咣当”的一声洒在了地上。
“喂他喝水。”洛星降这样回答道,然后就看到少年的表情十分的阴晴不定。
“我来吧。”田厚不由分说的夺过了洛星降手中的勺子。
“那就再好不过了。”洛星降松了一口气,她实在是不太擅长照顾昏迷的病人,假如是少年的话大概能得心应手照顾的很好。
“你只需看向我一人便好”少年面无表情的拿起竹筒低语。
“什么”洛星降没有听清田厚在嘀咕些什么。
“没什么。”少年摇了摇头。
很快的,经由少年之手的照顾,等到下午这名行商已经彻底恢复了意识。
“多谢两位出手相助。”在吃过了他们的一餐后,摔落坑底的行商看上去已经好了去多。
原本他是一位来自邻省勸州的行商,经常在禹州这里一带活动。
这个村子是他每隔半年就会固定来此的地方。
“这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事。对了我有一事想要请教。”洛星降说出了自己最想问的事。
“请问这位大哥,是否知晓最近这里有人出手了一佩剑与玉佩实不相瞒我正在打听一柄剑的下落。”洛星降问道。
“我消息可是最灵通的,对这附近的事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远近同行有什么动静我全都了如指掌。”
“但是说实话,这里地处偏僻,除了我很少有其他行商来此处。最近我也没有听说有人进了什么奇货。”
令洛星降失望的是,这名行商并不知晓她的玉佩与剑的下落。
“若是之后有什么消息,我一定会立刻便告诉你们的。”那名行商信誓旦旦的说道。
“虽然没有收获到我想要的信息,不过还是多谢大哥向我透露这一点。不知可否向其他人保密,就当作没有遇见过我们。”洛星降只能安慰自己,一切从长计议罢。
行商信誓旦旦的保证了,待这行商大好后,便千恩万谢的告别了二人离开了此处。
“或许那行商之后便能打听到什么也说不定,不要丧气。”见到洛星降情绪低落,于是一旁的田厚安慰道。
或许是自己的错觉,当那行商走了之后洛星降发现田厚明显神情放松了很多。
大概是他还没有习惯和除了她之外的人相处吧。
不过,既然他有向善之心,有了这么一个好的开始,洛星降相信少年的状况之后一定会得到改善。
世事难料,洛星降没有想到,她没有等到少年变好的那一天,却等到了浩浩荡荡杀入他们洞穴的村民。
原来,竟然是她与田厚救了的那名行商向村落告发了他们所处的位置和地点,因此她与田厚的所处之处才会被暴露。
“我们救了你,你居然恩将仇报”洛星降难以置信的对这行商发出质问。
而一旁的少年也眼神漆黑,冷冷的盯着这名行商。
“我也是迫不得已,并非故意啊,我也是有苦衷的。”行商被少年看的头皮发麻,眼神闪烁不敢与二人对视。
“再说了,你们一个是无依无靠未婚的妇道人家,一个是从小生长于此处的,本应就归属于村落。宗族礼法大于天,纲常伦理理应遵守,听从村子里的安排也是应当的。”
洛星降几乎要气笑了,遵从村子里的安排,岂不是和让田厚去送死无异。
“那是不可能的。那就先收拾了你吧。”山洞里没有退路,入口已经被堵死了,洛星降与田厚只能与村民们抗争到底。
“星降,事到如今你还不肯乖乖听话吗我不知道他给你下了什么迷魂汤,你已经在歧途上走了太久了放弃抗争什么事都不会有的,保证只抓他不会伤害你。”
看到她拿起了武器,人群里的村长儿子也开口了,试图劝服洛星降不要再作无谓的抗争,在明晃晃的人数差距下,以少胜多是很困难的。
“你做梦,星降只会和我在一起。”田厚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容。
“你”村长儿子瞬间便被激怒了。
他狠狠的瞪着田厚。
“你这小杂种居然学会了说人话。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让你们尝尝这个吧。”
洛星降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药草味道,然后瞬间神色大变。
这味道早在一开始便存在,并且现在才渐渐浓郁了起来。
她和田厚中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