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衣袖上的力道不重, 梁轻本身力气就不是很大。
偏偏对方这小心的力道和低低的语气,跟小猫挠爪撒娇似的,让萧承衍停下了走出去的脚步。
这次出门梁轻带了五个侍卫, 都是府上精锐,以免上次被绑架的事情再出现。
他们都知道梁轻出来的目的, 没敢有任何意见, 只负责梁轻的安危,尽职尽责地站在衣服铺子的墙边。
而进来的百姓们也很快注意到这些侍卫的不一般, 意识到里头有大贵人, 还有些叫了人过来围观。
街道一处堵了起来,很快就引起更多的注意,原本在桥上散步的程子瑞都被吸引了过来, 问一个侍卫“你们是谁府上的我是安定侯府二公子,如实说。”
侍卫认得他,不敢欺瞒,道“镇国公府。”
程子瑞眉头一跳,镇国公今日出门他知道,还带了萧承衍。昨日听说镇国公把萧承衍收做男宠, 程子瑞还大为震撼。
虽说前朝也曾有达官贵族房中收了男宠, 但程子瑞想起萧承衍做男宠的那个样子真是可怕到不可思议。他正想着, 里头却突然传出来轮椅滚动的声音, 程子瑞扭头一看, 就见穿着常服的梁轻出来了。
而他后边,跟着一片红色。
萧承衍短襟和裙子都穿不上,只能套上广袖外袍,一身红艳垂着,还盖不住脚, 他头上也戴着女子用的凤尾簪,流苏垂落而下,抬起眸子,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和凶狠厉色的浅色眸子。
衣服还是太小,萧承衍穿了也没有女子的妩媚气息,反而因为俊美,有种辣眼睛的妖异。
程子瑞整个人都呆住了,连招呼都忘了打。
众人只见坐在轮椅上的矜贵男子侧眸看了看程子瑞,目光淡淡的,神色如冰霜,说“走吧。”
两人在街上走过没几个铺子,萧承衍胸口绷着的扣子啪的一声掉了,刚好掉在梁轻怀里,梁轻也崩不住严肃正经的神色了,掩着嘴让萧承衍找个没人的地方。
萧承衍推着他去了旁边僻静的巷子,梁轻终于没忍住,眉眼笑的都弯了起来。
萧承衍斜他一眼,“笑什么”
梁轻笑容愈深,原本明亮的黑眸眯着,苍白的面容因着笑意更显得明艳起来,他道“太丑。”
萧承衍低头解扣子,腰间的带子是勉强系上的,更尴尬的是,他身材好,宽肩窄腰,胸腹手臂都有肌肉,女子的外袍裹住之后就更明显了。
梁轻的神色里流露出一丝羡慕。
萧承衍将脱了的外袍叠好,流苏凤尾簪放在中央卷起来,推着梁轻出去与等候的侍卫会和,其中一个侍卫拿着重金买下来的裙装,有些无措道“公爷,衣服该怎么处置”
镇国公府上没有女眷,唯一一个小姑娘绣绣还没满十五岁。梁轻刚想说还回去,萧承衍便道“带回去,我收着。”
梁轻一愣,扭头看他“要来干什么”
挂在墙上,每天回忆一遍有多耻辱吗龙傲天不至于如此记仇吧
萧承衍没有回答,浅瞳却明显露出一丝不怀好意来。
梁轻皮肤白,穿深色衣裳过于沉闷,暮气太重,不过应该穿红色会很好看、很耀眼。
他确实很记仇,有机会,得让梁轻也穿一次。
这一日后,再没人敢说镇国公收萧承衍为男宠、是假的了。大家心里都怕把镇国公这个疯子逼急了,比让人穿女装这种更出格的事都做出来。
这个消息还在皇宫里传了两日,连去钦天监观察天象的国师都惊动了。
国师泡了壶茶,他一只手垂在身侧,一直没有动作,道“镇国公带着萧承衍出门了”
钦天监少监知道梁轻是国师极为爱护的徒儿,道“是的,他们傍晚先去了酒楼,然后去了镜花河边的衣服铺子,镇国公还还逼迫萧公子穿了女子的衣裳。”
“”
国师眉头皱着,道,“胡闹。”
国师说自己徒弟什么都可以,但少监不敢接话。
好在国师没再问下去,国师忽然道“你们昨晚观察到的异象是什么”
少监一愣,神色转为凝重,声音低低道“荧惑守心,千年难遇的妖星现世。”
国师微微眯起眼睛,他中毒的手废了,动不了,只能用另外一只手翻动钦天监近十日的天象记录。他徐徐说道“荧惑守心是大凶之兆,但凡星象现世,灾祸、战乱、甚至帝王驾崩,总有一样会出现。”
少监站立在一旁,看着这位神秘国师的面容。国师说“其实我昨日也发现,帝星旁边,有一颗星的气运之强,已经完全超过了帝星。”
少监一顿,想起近日来,临安一直没有平息下来的一件事。
国师没再说了,他放下书册,上了钦天监观天象的高台,静静注视着浩瀚无比的夜空。
国师有自己的观察和考量,就像他看到梁轻第一眼,便能感觉到对方的不甘心和强大的意志力,日后必定不是等闲之辈。
而如今,国师发觉,萧承衍的气运强大到无法忽视,对方将会在将来,摧毁南越皇室,甚至登上至尊之位。
荧惑守心,便是映照在萧承衍身上吗
更重要的是,国师怀疑萧承衍影响了梁轻,导致梁轻性情大变。
比如,夸一个男人好看。
镇国公府。
梁轻抱着小手炉,对着面前热呼呼的一碗药膳,跟绣绣打商量“给我拿块枣泥糕来。”
他就可以一口气喝完。
绣绣说“陶叔说了,公爷只能吃一口甜食,但是公爷每次都全吃完,就不许给拿来了。”
梁轻极力挽回自己在府上的地位“国公府是我做主”
绣绣说“那也要少吃甜食。”
绣绣弄不懂,为什么梁轻那么喜欢吃甜食,还吃不胖。
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整个国公府就只有萧承衍可以不经允许进梁轻的房门,他看了看房间里的情形,淡然道“公爷又怕苦不肯吃药膳”
梁轻震怒“谁说的”
说完,他仰头把碗里的药膳一口喝光了。
绣绣如愿把空碗端走了,梁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路了,看向在自己旁边跪坐下的萧承衍,发现对方皮糙肉厚,自己打不过。
萧承衍给梁轻倒了杯水,梁轻拿起来解了口中的苦味,道“你知道了吧皇帝要你一同去庆祝太子册封的晚宴。”
这是皇帝才下的口谕,方才还有太监特意来国公府,告知萧承衍,生怕梁轻拦着萧承衍不让他去。
萧承衍点头,梁轻说“你觉得皇帝在想什么”
萧承衍倒不怎么担心,道“可能是想看看我,有没有什么打算、或者,野心。”
他现在不是奴籍了,无论是入仕为官,还是从军上战场,萧承衍都有资格了。
很多人也在等着萧承衍的反应。
梁轻抬了下眼皮,冷冷告诉他真相“想都别想,你现在是我府上的男宠。”
“”
梁轻顿了一下,为什么他要承认在男宠这件事上,不是萧承衍要求的吗
萧承衍没有反驳他,勾唇笑了一下,道“行。”
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身份。
萧承衍起身给梁轻添了新炭,道,“我稍后出去一趟。”
梁轻没多问他要去哪,只道“好。”
临近年底,官员们开始考核,做得太差、犯了错的,会有一部分人下台,也会有人被提拔,因此年底官员为了谋求将来能有一个好职位,各处走动会大大增加。
梁轻午睡起来后,就有五六个官员来了镇国公府,求见梁轻。
等梁轻将他们打发走,已经是傍晚了。梁轻在炭火前烤火,抬头看了眼窗外的昏暗,想起萧承衍还没有回来。
他好像越来越习惯萧承衍的存在了,甚至连男宠都接受了。
梁轻有些茫然,他低下头,将身上的狐裘取下来,正要起来坐到轮椅上,陶管家就来了,说“公爷,有个老妇人在后门求见,说自己曾是在太后身边贴身伺候的人。”
梁轻一直在暗中查探太后与安定侯的事,闻言又坐了下来,道“把人叫进来。”
那位老妇人已经头发花白,身子骨健朗,全身上下衣服干净整洁,朝梁轻行了礼后,规规矩矩地立在一旁,说“国公爷,老奴曾是原镇国公府的奶妈,照料过老镇国公,后来随太后入宫,服侍太后。”
梁轻道“坐吧。光说是不行的。”
老妇人从怀里拿出一块玉佩来,价值不菲,明显是宫中御赐之物,老妇人解释,这是她在太后身边呆的久了,离宫前太后赏的。
老妇人说“老奴知道,梁杏是太后留在梁家的心腹之一。”
梁轻微惊,梁杏的事除了府上萧承衍、陶管家,还有归一,其他人根本不知道。除非这老妇人的确与太后关系亲密,私下里知道很多事情
梁轻问“嬷嬷怎么称呼”
“国公爷客气,我姓季。”老妇人笑了笑,道,“后来梁杏也没有回田庄上去,想来是公爷暗中把人处理了。只是太后对您的手段,可不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梁杏。”
梁轻神色顿时沉了下来。
“公爷听说过”老妇人没管梁轻的神色,继续淡然说道,“滴水观音吗”
她的面容因为年迈长满了皱纹,浑浊的眼睛却透着锐利的光,看的梁轻背后发寒。他从没听过这个词,愣了一下才道“那是什么”
老妇人说“是一种毒药。无色无味,持续服用之后,人不会死,只会像花一样,日益衰落。国公爷你的身体,在被老镇国公认回前、应当是很康健的吧”
在原著中交代,原主的同年悲惨,吃百家饭长大,收到过很多欺负,但原主却不是从小孱弱,因为像梁轻现在这样动不动就病倒,在那样的环境下,是活不到成年的。
梁轻漆黑的眸子盯着她,语气冰冷“你想说什么,告诉我我中了滴水观音的毒。连太医诊脉都诊不出来,你一番空口无凭,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他不笑的时候,神色冰冷如霜,颇有几分威严气势。然而老妇人神色丝毫不慌,倒像是笃定极了似的,说“国公爷息怒。您是否还记得,一个月前,您忽然半夜发起高烧、就此一病不起、持续发热的事”
梁轻放在膝盖上的手,终于微微捏紧了。
老妇人知道他信了,神色更加淡然,道“您当日的发热症状,便是源自太后给您的那份银耳羹。里头没有下了药,您觉得可能吗”
梁轻忽然全明白了,他神色变了变。好片刻,他才回过神,定定地看着老妇人,道“太后是我的姑母,镇国公府与太后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你仅凭三言两语,便说定太后给我下毒,你真是好大的胆子,在我面前搅弄风雨。”
他气场太强,抬头说话的时候,眉眼间带着矜贵傲然之色,如冰霜般不容侵犯。
老妇人这才想起面前这位是随时可以要她性命的镇国公,原本的自信顿时消失了,露出一丝恐惧,低头道“国公爷赎罪,老奴所言属实,如您有怀疑,大可以请信得过的医师来仔细探脉。如果不是,您再把我抓回来拷打审问。老奴只是见着国公爷被闷在鼓里数年,心里为您感到不平。”
梁轻被气的咳了一声,他压着喉咙里的不舒服,道“大可不必说这些假惺惺的话,我希望这件事你不要告诉其他人。不然你应该知道我的手段。”
梁轻提声叫来了陶管家,交代把人送回去,还特意嘱咐“把这姓季的嬷嬷看牢了,不许她跟任何人有私下接触。一旦有事,立即报我。”
陶管家意识到这事很重要,忙下去办了。
冬天的临安夜晚来的快,就这么一会会儿,天就彻底暗了下来。梁轻在屋中静坐着,他低下头,探了探自己的手腕上的脉,跳动着,但不是很有力。
刚才那老嬷嬷形容的,应该是一种慢性毒药,而且很少见。
算上原主回到镇国公府,已然有三年之多了。
三年
梁轻顿感遍体生寒,他坐的太久了,想起身,但他的腿使不上力气,刚将手臂撑着案桌,又脱力往回跌。
然而他还没跌坐在地上,身边就有人探过来托着他的手臂,将他放在借力用的梯子上。
梁轻愣了下,偏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萧承衍蹲着看他,微皱眉道“在想什么这么走神”
作者有话要说 史记“三十六年荧惑守心”,借用了一下古文的天象问题
又是提前的更新来惹但是接下来应该就每天按时日更了,因为存稿又用完了太不经用了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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