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江河城持续阴雨,小城空气愈发阴冷和潮湿。
朱雅丽刚从私家车下来,就被一股寒意侵袭,本就穿衣单薄的她,不禁轻轻打一个喷嚏。
周时雨生病反反复复,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要回到这座小城看一看。
此时,宽敞气派的别墅大厅里,朱雅丽正和周老太太享用燕窝羹,茶几上一个小香炉,正悠悠冒着白烟。
“妈,您知道阿雨为什么不愿意走吗这江河城条件太差了,阿雨不适合住在这里。”
周老太太吃一口燕窝羹,无奈摇头“我问了,他不说,家里的司机先生和保姆阿姨都跟他串通一气,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他呀,厉害着呢。”
思来想去,朱雅丽还是想不到原因。
“也许呀,他在这里交到了新朋友。”周老太太道。
“交到新朋友在这江河城”
朱雅丽想笑,这江河城是什么地方呀对他们周家人来说,那是偏远得不能再偏的乡下吧周家人怎么样的气派场面没见过,怎么样的大人物不礼让三分难以想象,阿雨会和这小城镇的人建立友情,这简直荒唐。
“妈,您也放心让阿雨胡乱结交朋友万一是一些不入流的、不三不四的朋友呢”
老太太看朱雅丽一眼,淡定笑着“看来,你不了解我们阿雨,他那挑剔的眼光根本就长到头顶上,要是一般的朋友呀,他也看不上。”
“妈,这江河城能有怎么样的朋友值得他不顾惜自己的身体,坚持留在这里”
朱雅丽的言语和口气,都透露几分对江河城的厌弃,周老太太不爱听“那你去问他,江河城虽小,也有值得深交的人,朋友呀,交往舒心就行。”
前段时间,周老太太不止一次看见阿雨在笑,那是开心愉悦的笑容,阿雨从小内敛沉静,加上心脏病发作后,他更没有展露过微笑,他在这里能交到让他舒心的朋友,这多难得
与此同时,在楼上。
周时雨掀开被子起床,因为出汗,他脱掉了睡衣,此时正赤裸上身站在镜子前。
周家在膳食方面很讲究,他们每天的用食,往往搭配科学,食物健康均衡,因而周时雨从小到大,个头都比别人长得快,身体发育也很好。
他体格不算瘦,却也没什么肌肉,周时雨往下拉了拉睡裤,小腹平坦直下,毫无力量感和结实感,这不是他想要的体格
看着自己,周时雨想到林宛,想到她富有运动感的流畅的后背,又想到她那双灵动的清澈的眼眸,最后是她那双不算饱满,却异常火热的唇周时雨用手在冰凉镜面写下林宛的名字,又看着那层薄薄的雾气消失不见。
林宛他想念她的味道了。
走进衣帽间,周时雨换上出门的衣服,他套上黑色长款大衣,戴上黑色帽子和口罩,然后穿戴手表和项链,便要从别墅后门离开。
别墅后门有一个小小铁门,通往江河公园的一个人工湖,周少爷经过后院走向铁门时,他怎么都没想到,会看到靠坐在铁门旁的林宛。
她背对他,脑袋抵在铁门上,身上是一套单薄校服,正抱着膝盖瑟缩在铁门边。
江河城持续阴雨,今天难得天晴,天空一样阴沉暗淡,空气更带着刺骨的寒意,她穿这么少坐在地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想也知道,她一定很冷。
看她抱作一团的背影,周时雨感觉周围的一切变得安静了。
“林宛。”
刹那间,她猛然回头,被寒风刮红的瓜子脸立刻浮现笑意。
“阿雨,我是来给你看我的奖杯的,还有证书,我今天上台领奖了,可惜你不在。”林宛将怀里的证书打开,金灿灿的,看起来很气派。
说着,她又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水晶奖杯,她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考试拿第一名,正等待家长表扬的孩子。
周时雨伸手触碰奖杯,同时触探她手的温度,很凉,凉得刺骨,可她没有一丝怨言。
在这个连呼吸都冒着白雾的天气,一个女生穿着校服独自坐在冷风里,用漫长的时间去等待一个人,只为了给那个人看她的奖杯,和他分享一份喜悦
周时雨第一次感受到,一个女生的喜爱可以炽热到这样的地步。
“学校奖励了我一千块,哈哈哈,我想到你生病了,嘴巴一定很苦,我给你买了很多糖果,你喜欢吃果冻吗我还买了一整盒的果冻给你。”她将奖杯收进书包,又像变魔术一样,从里面拿出一袋糖果和一盒彩色果冻,当是献宝一样放在他面前晃“登登登给你的阿雨,都是给你的。”
静静看她,周时雨嘴唇抿得极紧。
他抬手打开铁门的暗锁,然后拉开铁门,让林宛走进周家后院。
当他们面前再没有一丝阻碍,两个人反而安静了,他们呼吸很轻,眼神不安分地看向别处。
虽没有看对方,手却自然地缠在一起。
“阿雨,你不想我么”
她轻轻问,空气静悄悄的。
周时雨半张脸都藏在黑色口罩里,他浅浅一笑,却没有直接回答林宛的话。
她多敢啊说她想说的话,做她想做的事,她可以不管不顾地扑倒他,可以把喜欢毫不掩饰地展露出来。
听不到回答,她自嘲笑了笑,语气有些失落“你不想我吗只有我一个人偷偷想你吗”
看她拎着书包,一副不开心的模样,周时雨看了她一眼,低头隔着口罩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想了。”他说。
林宛轻笑“哦,想我什么”
看她姣好的红唇,周时雨抿了抿唇“你想我什么”
林宛愣了一下,目光从他的眉眼,扫向他的面庞,最后是浅薄的唇。
他们可真是奇怪,明明不是情侣,情侣之间才会做的事,他们很多都做了。
另一边,别墅大厅内。
一个年轻小保姆匆匆跑到大厅,在朱雅丽耳边说了两句话,朱雅丽一惊,猛然站起来走向二楼阳台,果然看到站在后院里,跟女孩子亲吻的儿子。
后院里,两人倚靠铁门亲吻,女孩皮肤不算白,她穿着陈旧的校服,白色帆布鞋灰暗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她手臂交叠在阿雨的肩膀上,眼睛闭紧,深情亲吻,俨然是一幅陷入爱恋的小女生模样。
再看她的儿子他把女生抵在铁门上,颈项低下前倾,手捧起女生的下巴,迫使女生嘴唇与自己贴合,这分明是主动者的姿态,是阿雨在渴求对方。
瞧瞧他们沉迷其中、娴熟陶醉的样子,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
朱雅丽用手掩了掩嘴唇,她怎么都没想到,阿雨居然
这是阿雨不愿走的原因吧,他为乡下小城这么一个算不上特别漂亮、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女生,居然反反复复地生病也不愿意离开,真是想不到。
阿雨来江河城多久只有三个月,才三个月
晚上,林宛在自己房间里写作业,房间里没有空调,她用被子将自己裹成一个大粽子。
她在写一道数学题,正用铅笔在本子上推算,过了一会儿,她的笔尖顿了一下,开始从正经的阿拉伯数字,画成线条简易的两个亲嘴的小人。
林宛趴在桌上轻笑“臭阿雨,你是黏糊糊的阿雨,是蜜糖口味的阿雨。”
奶奶经过林宛房门口,看见她裹在被子里动来动去,不禁好奇“宛宛呀,这是怎么了”
林宛翻身滚上床,在被子里闷闷道“没事奶奶,我睡觉了。”
“我帮你关灯。”
“好。”
早上,第一节语文课。
林宛昨晚没睡好,此时撑着脑袋打瞌睡,一旁的夏莎也好不到哪去。
“江城子乙卯正月二十日夜记梦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
一听到全班的朗读声,两人瞬间打了一个激灵,她们拿起课本,假模假样地跟读,班上很多学渣也只是动动嘴皮,不爱动脑。
班上,教师走廊走来两位校领导,他们站在二班门口张望了一下,班主任主动走上前询问情况。
接着,班主任目光落到第四组第三桌的林宛身上“林宛,有人找你。”
打瞌睡的同学纷纷支起脑袋,心里暗暗猜测什么,两位校领导亲自来找林宛,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作为当事人的林宛,同样一脸迷茫。
在众目睽睽之下,林宛走出教室,跟两位校领导一起离开。
林宛最后来到学校的会议室,会议方桌上,坐着一个漂亮优雅的大美人,女人穿衣光鲜华丽,皮肤白皙发亮,她静坐在椅子上,通身透着一股子的高贵气息。
林宛停下脚步,直觉告诉她,这是阿雨的妈妈
“坐。”
女人优雅微笑。
林宛慢慢拉开凳子坐在她对面,两只手不知所措地搭在会议桌上。
女人也不说话,只是微笑着观察林宛,最后视线落在林宛脏兮兮的校服衣袖上。
林宛冬季的校服只有一套,她不经常换,且她不是讲究的人,去舞蹈社或者舞蹈室练舞的时候,她经常将校服丢地上,所以校服衣袖下那一块白色布料,总是脏兮兮的。
猜出她是阿雨的妈妈,林宛才格外注重自己的仪表,她把校服袖子藏了藏,发现怎么都藏不住那片污浊,她将衣袖藏到会议桌下。
“我把你调到市区高中念书吧。”女人依旧微笑,口红描出的唇线过分红艳。
林宛不解“为什么”
“我跟阿雨谈过了,这是他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当是对你最后的补偿。”
市区高中比江河高中更好,这一点毋庸置疑,可是调去了市区高中,她就不能经常回江河城了,那么阿雨呢是不是见不到他了。
林宛低头,会议桌下的手胡乱扣弄着,她的指尖一片冰凉。
“他是不是要走了”她轻轻问。
很快,她得到了回答。
“对,永远都不回来了,我不会让他回来的,这里落后的医疗环境对他没一点好处。”
会议室里明明开了空调,空气却异常阴冷。
“我能不能能不能见阿雨一面呢。”
说出这句话时,林宛都想不到自己的声音居然在颤抖,那卑微的口吻,简直要低到尘埃里。
然而女人只是清浅一笑“没那个必要,你应该清醒了小姑娘,阿雨不是一般家庭的孩子,周家长辈已经给他指定了妻子,他十八岁会跟那女孩订婚。”
林宛愣住了,脑子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