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进行到纪德留下不详的话语离开, 读书会就结束了。上学日放课后的时间有限,不像休息日那么宽裕,难以一次性读太多内容。
大家纷纷各回各家, 我领着两名债主也回到自己的住所,简单做了顿添加竹笋的炊饭,三人一起吃下。
吃饭时我脑海里还在转动着读书会的内容。
关于「故事」里的我打算写小说,其实正好有前后关联的两部分组成。
前一个部分,是胡须男送书并劝我写作。后一个部分,则是我明确告诉纪德我不杀人, 因为我想当小说家。
在读前一个部分时, 就完全可以预料到后来的自白了, 因为我已经从杀手转变成一个不杀人的主角, 很明显是接受了胡须男的规劝, 也就是萌生了写作的想法。
因此, 后一个部分只是将之挑明, 回收了伏笔, 并非毫无预兆就说想当小说家。
太宰他们当然都是理解的,但他们之前没意见,读到后面却向我发难了。我很容易就能想明白他们介意的到底是什么。
并不是介意我隐瞒梦想,而是我第一次告知别人时选错了对象。
我记得不知从哪里看过这样一句话「第一次是最重要的。」
而我却把第一次坦白给了纪德。
现在面对两个感情债债主, 我决定好好替「故事」里的我纠正一下错误。
“太宰, 安吾,今天我决定多说一些我的想法, 都是从没对人说过的。如果你们两个真想听的话。”
两名债主顿时端坐在座位上,眼巴巴望着我。猛然一看很像是教室里等待老师上课的勤奋学子,叫人没来由地感动。
其实我还没有打腹稿,此刻只能硬着头皮上, 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关于「故事」之后的发展和死亡,我个人有一些猜想。”
“唯独不想听织田作谈这个啊。”太宰叹气,难得挺拔的坐姿垮掉了。
“但这是必要的。”我拿出几分教师的强硬态度,“我们就在今晚把可能性大致列一遍吧,之后再读「故事」就有心理准备了,能够对悲剧产生抵抗力,就像脱敏疗法。”
“这是来自国语老师的经验之谈吗”
“是的。”
“那就没办法了,只能听老师的了。”
我采用循序渐进的策略,先把读书会时被太宰打断的那个猜想详细说了一遍。
也就是安吾亲手杀死我的猜想。
在太宰和安吾都很不赞同的眼神压迫下,我坚持了我的逻辑,从不同角度阐述这个猜想的合理性。
首先,安吾其实是敌方的人,这一点显而易见,从立场上来说就具有反过来杀死朋友的可能。或许不是出于本意,但假使他必须听命行事呢安吾听我说到这里连连摇头。
其次,会把战斗场面写出电影镜头质感的故事,必然在悲剧塑造上强调戏剧冲突。还有什么比朋友相残更具备戏剧性的呢太宰听我说到这里无意识地抿起嘴巴。
最后,这也完全符合整个「故事」展现的阴郁气质,而且我本来就打赌最后死的是我,所以我猜想故事之后这样发展
纪德其实是一个诱饵,用来引导我打破不杀的原则,等我违背自己的原则心灰意冷之时,安吾就从阴影里钻出来将我杀死,而后是与太宰不死不休。
我坚持讲完后,发现太宰和安吾的样子都像是在努力按耐要打我的冲动。
学生打老师可是很严重的事情,比起学生互相的斗殴更容易引来刑事责任。但我不会告诉他们,如果他们真气到要打我,我会帮忙把这事瞒过去。
“织田作老师,我并不同意这个猜想。”安吾率先提出异议。“无论是从我自己的性格分析,还是从伏笔埋设情况来看,这个猜想都是漏洞百出的。”
“那你也提出相应的合理猜想看看”
安吾思考了一会儿,说“硬要猜想一下的话,我认为后续情节一定还有一次三人碰面,然后一定是不欢而散”
他最后讲了一个谁也不痛快的故事。
为政府工作的安吾最终永远失去了友情,孤身一人冷心冷肺,无情策划了暗杀太宰的计划。
不愿意杀人的织田作最终杀死了纪德,失去了写作的精神支柱,最终浑浑噩噩潦倒一生。
三人中那个死者是太宰,因为察觉到暗杀计划是安吾制定的,心灰意冷之下放弃了挣扎。
像是讲鬼故事似的,安吾阴测测地总结“前文有我暗算织田作老师的伏笔,就是那个延迟数秒才发作的毒素。所以后文我再策划一个大的,直接暗杀太宰君,这是层层加码的递进关系,我认为很合理。”
“两种猜想的牵强程度根本不分高下啊。”太宰很不爽地撅起嘴,瞧着安吾。“而且凭什么我察觉到是你我就自己放弃挣扎了,怎么也要反杀掉你才不亏啊。你这个性格推演也完全不对,我不认可。”
安吾“那太宰君你倒是也说一种猜想出来看看”
“我来猜想那最后的死者肯定是安吾”大家各自都坚持了打赌时的选择。
太宰给出的故事意外很积极乐观,是一个港口afia方面千辛万苦最终成功铲除叛徒,解决了所有危机的hay endg。
安吾成了彻头彻尾的反面角色,最后的死亡方式也是典型的反派死法。而织田作、太宰、芥川三人则是配合默契的反攻小组,各自一展所长,联合起来剿灭了iic。
如果忽略画风大变割裂感严重这点,整体上神奇的很有逻辑,而且各种线索也布置得很平整,该收的伏笔全收了。
我听完后又二次回味了这个故事,便认真夸赞太宰布局谋篇方面极为优秀,然后忍不住建议他写小说试试。
“比起我写小说,还是应该织田作你写啊。”太宰这么回答。
于是我就知道我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三人各自讲了一种猜想,气氛正好,我依照循序渐进的思路开始下猛药。这次我讲了一个全都得死的故事。
“文学创作中偶尔也会出现诡计,是作者有意识地欺瞒了读者。比如说,告知读者三人中有一人将死去,但却含糊了故事在那个节点之后还有展开,也许一人死亡只是更多死亡的开端。实际上,当第一个人死去后,剩下的人也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我死了,纪德死了,芥川死了,安吾死了,太宰死了,森鸥外死了
总之,我索性讲了一个无人生还的故事。凡是在「故事」里出现姓名的人,都以各种合理或不合理的方式死去。
我是个不擅长想办法的人,所以为了预防之后太宰和安吾看到悲剧太过伤心,索性就提前描述一个更大的悲剧吧。
这或许是脱敏疗法,又或许是以毒攻毒,反正绝不是什么好主意。我只能保证让这个故事从我嘴里说出,而第一次听闻的人是太宰和安吾。
影响范围小,责任主体是我。确保这些对我来说就已足够。
奇怪的是,当我讲完时,太宰和安吾看我的眼神已经不是想打我了,已经变成看神明的眼神了。
“您够狠的啊。”好半天,安吾才情绪复杂地感慨出声。“太狠了,以至于我觉得非常佩服。”
至于太宰,他敬畏神明般瞪了我好一会儿,竟捧腹大笑起来“哎呀呀,为什么只有织田作能讲出这样有趣的故事啊我这颗聪明的脑袋真是要有挫败感啦”
我才是要有挫败感了。我讲了个这么彻底的悲剧,居然一滴眼泪也没赚到。
作者有话要说 此事论责任,两名听众都是无辜的,凭借织田老师讲故事的棒读语气,无论谁来听都不会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