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认太宰不会对森先生使用什么大杀器之后, 我就不再试图调解矛盾了。
毕竟人都会有迁怒的时候,这是理性无法控制的。而且在一片讨伐森先生的声音里,哭泣的声音就不会那么明显了。
这间教室里有很多学生都泪腺发达, 大家读着与己无关的「故事」,却比当事人还全情投入。
如果只有一个孩子偷偷哭泣,我会努力哄好他,但如果有复数个孩子偷偷哭泣,我就力有未逮,没法周全, 只能像这样一个不会让孩子们为哭泣感到羞怯窘迫的空间。
中岛敦, 善逸, 炭治郎他们都是善良的好孩子, 会对与己无关的人产生同理心, 会强烈关切异世界发生的一切, 会想要把「故事」读下去, 并读到最后。
我到底该怎么做, 才能不辜负这帮好孩子呢
我看了眼教室里唯三的教师香奈惠,她正把香奈乎搂在怀里轻柔地笑着,以长姐的身份给予安抚。而坂田则是不知何时叼起一根烟,红眸发直望着幕布出神。
我忽然想起来读书会之前和学园长的对视, 学园长当时想要对我说什么。那个时候我无法理解, 但现在似乎懂了。
学园长拿到了整本书,如果他暂时放下其他事务专心阅读, 大概已经全部读完了吧。他读完之后想要告诉我不,他是想要安慰我,就像我想要安慰学生们一样。为什么呢
我停止胡思乱想,把目光投向幕布。
杏月以比刚才还缓慢的速度向下翻页, 这使得读者被迫去逐字逐句细细品味。
视角从海上移回车子爆炸现场,失去了孩子们的可怜男人艰难地支撑起自己,彷徨着捡起崩塌成碎片的心灵。
如今的我,已经没有描写人类的资格了。
这样一句话深深印在我的眼睛里,不知为何就往我的心脏上烫出一个空洞。
我不禁再一次质问自己你有资格继续读这个「故事」么你有资格去了解他吗
如果换做以前,我那缺乏活动的大脑会不假思索给出答案我有资格。
自己了解“自己”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但现在我变得不确定了。
异世界的我想要成为小说家,这到底是愿望还是执念、是支撑起灵魂的拐杖还是梦呓之人迷蒙时的狂想
我真的理解了么我真的能够懂么
这些年我过着平静的日常,生活里有各种麻烦与喜悦,被鸡毛蒜皮的俗务紧紧包裹艰难跋涉。
我一直在向着“教师转正”不断努力,因为这是我喜欢的工作,这是我给自己的职业规划。但这绝不是不可以失去的心灵支柱。
如果我哪天突然被学园辞退流落街头,甚至永远失去教书育人的资格,我想我会变得颓废,我会被强烈的挫败感压得心情抑郁,但我绝不会就这么放弃自己身上的其他可能性。
兴许当不了教师,我还可以去卖咖喱饭呢
这算是过于乐观的心态么我以为这是正常人都会有的想法。
我只是芸芸众生里最普通的社畜,是在人世海洋中沉浮的庶民。
一个从没杀过人、也从没下决心不杀人的织田作之助,真的可以与异世界的自己感同身受么
当我读到异世界的自己自厌式地想着没有资格写作时,我其实无法正确体会那种心情吧。
这想法忽然令我如坐针毡,也难以再集中注意力。
巧合的是,这一刻我听到了一声猫叫。那叫声很细微,贴着教室外的墙根,和雨声混在一起,我理应注意不到才对。
大概人类捕捉信息的能力总会在奇怪的时刻突然变强,我循着声音试图往外看,但能看到的只有紧紧拉起来的窗帘。
我起身离席,这行为果然再一次赢得了全场注意。
“织田作老师”安吾慢了几拍跟着我一起起立。“您要走了吗那我一起走。”
“不,我是去找猫。”
“找猫”
“嗯,猫可能在外面淋雨,我出去看一眼。”
“哦,这样啊。”安吾呆愣愣地坐回座位,看着颇有些傻气。
我打开门走出教室,雨水的寒气一下子冲进我怀里,我精神一震,感觉眼睛都突然清亮了几分。
三色猫就待在门外走廊上,很亲人地对着我喵喵叫。
“你刚刚不是去找学园长了么”
我弯下腰把它抱进怀里,发现它只有四足带着潮气,身体其实很干燥,暖烘烘的,并没怎么淋到雨。我一下子就想起初春刚来学园时它给予我的温暖。
我又问它“你是因为担心我才来的吗”
猫不会说人话,所以理所当然地只回答了两声猫叫。
我珍惜地把它抱进教室,关好门回到座位上,掏出一张纸巾帮猫擦干四足。
三色猫态度理所当然地窝在我怀里,一点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我便得到了一个拥有有力心跳的暖炉,颇得慰藉。
很难形容我这时的心情,但之前的心烦意乱全都消失不见了。
我沉心静气读完了今日读书会的最后一个部分。
离开爆炸现场后,我去了西餐馆,发现店主大叔也被iic的战场幽灵们夺去了性命,顿时疲惫躯壳中本就破碎的灵魂扭曲得更碎了。
我拿到一张地图,上面写着“幽灵的墓地”。
我终于像个合格的法外人士一样穿戴好防弹背心等装备,像是在祈祷般一步步确认武器,之后点燃了戒掉很久的香烟。
原来异世界的我曾经还有烟瘾么
而我却从来都没有吸过。
我心中那个被一句话烫出来的空洞变得更大了。
坐在我身边的太宰突然说“织田作吸过烟么”
“没有。”
“那很好呀,因为我也没有吸过。”太宰稍微笑了一下。
我感觉他其实想把这个笑容再延长久点,但是失败了。
“太宰君,我也没有吸过,这不值得骄傲。”安吾说。“校园这种地方就是不能吸烟。坂田老师,您说是吧”
坂田举起一个大拇指作为回应。我看去时坂田嘴边叼着的烟已经不见了,不知是被他藏到了哪里,真是像变魔术一样啊。
「故事」在五个孩子死亡后,终于想起来告诉我他们各自的名字。
异世界的我没有选择猛吸几口把烟吸完,而是凝视着烟雾直到它燃尽,在这个过程里完成了对孩子们的道别。
之后当然是依照地图指示去赴死,太宰赶来试图阻止我,他说还有内幕需要探明、说要有所寄托、说要期待好事,还主动告诉我他加入港口afia的原因。
原来整天自杀的太宰其实一直在积极寻找活下去的理由。
悲哀的是,太宰讲这一切都没有用处,我没有选择回头。
真正满身死气无可救药的那个人不是太宰,而是我。
读完最后一个字时,我的手指没有跟随心情一起变凉。三色猫始终窝在我怀里,我的指尖陷在毛发中,持续沾染着另一个活物的体温。
太宰想要起身说话,我一把按住他,把三色猫放到他怀里,自己站起来。
今天一整场读书会大家都特别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所以我起身的这个动作也成功打断了其他想要在读完后立即开口的人。
所有人仰头盯着我,等待我发言。这好像是今天第二次上次我起身后没有说出什么值得大家静听的话,只是出门找猫而已,辜负了大家的注意力,这次大概不会辜负了。
我看向杏月,直接问道“你希望我帮你的事,应该不只是要我给另一个自己让出位置吧”
作者有话要说 学园长眺望窗外猫跑了,这真是一场寂寞的雨啊。
一直没说,全文已经走了一多半剧情了,不过剩下的一少半拿不准会写多少字。
告诉大家这个只是方便大家估计,安心安心啦离完结还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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