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岁的宋念安, 和十二岁的宋念安相比,更多的,大概是咫尺靠近傅听言的机会。
因为她自身家庭原因复杂的情况。
虽然是大院的孩子, 但宋念安为什么会有国外那段经历,是因为父亲的出事消息来得猝不及防, 那时, 母亲怀了二胎的她, 谁都没察觉到。
大家都沉浸在悲痛中难以消解, 母亲那边的家庭又闹出希望母亲回家的消息, 话说好听点, 是想让她回家, 但说难听点, 无非是抓到一点机会,想把叛逆久了的母亲带走,顺便让宋家濒临崩溃的生意起死回生。
那时候的林钦吟还小, 而宋念安刚刚到来。
而面对那种恶心人的做法, 两边争执, 老院人的无法理解, 宋芷青终究百口莫辩,生怕亲生父母那边对宋念安再有伤害, 只是硬着脾气一个人扛了下来。
可谁也没想,这脾气一硬,整整耗了十年。
那十年,宋芷青生下宋念安后听话出国,接受了那户在国外发展势头正好的金融家庭,却私心用一纸合约强调婚姻无爱,以此护住宋念安。
十年限定一到, 宋芷青抽身回国。
这一次,她能硬气,是因为有了底气,不再是之前那个毫无资本傍身的自己,而能再有机会走进老院,是林老知晓详情后,对她无可奈何又心疼的接纳。
宋念安才有了之后更好的成长环境。
但那十年的经历,和母亲曾经遭遇过的一切,她很少,也可以说是从没在外人面前提过。
因为一直到成年,她知道母亲当时瞒着大家,偷偷把她生下来的做法时,都持以不太理解的态度。
她总觉得,老院这么大一个家庭,有背景,有势力。
难道还不能保护她们两个人吗
只是,当她后来去了战地,去了那些生死如同摆渡的国度,见到了太多让她无法释怀又必须释怀的生死后,回来意外看到那张藏在密码柜里的合同时,宋念安好像突然想通了。
谁也不是圣人,她不站在母亲的角度,不知道亲情无法割舍时,那些所谓“为你好”的话有多刺耳施压时,她就没法洒脱地去指责
你当初说走就走,还不管在国内的姐姐,是多自私的行为。
为了护住她,那份合同的最后一条,是不平等的条件。
那十年,母亲要想做生意站起来,就必须割舍和老院联系。
但宋念安知道,母亲每次回国,其实都有找机会去看姐姐林钦吟。
而这些事,都过去太久了,久到现在老院氛围的其乐融融,早将这些不愉快的过往尘封,谁也不再刻意触碰。
只是现在,趴在傅听言的背上,夜风过耳,吹乱她缭乱思绪,宋念安突发奇想地喊他“傅听言。”
“嗯”
“你知道我们家以前的故事么”
“哪方面的”男人的肩膀宽阔温热,连带着他说话时起伏的气息,都煦暖到有不真实的虚化感。
宋念安安静乖巧地环着他脖颈,任由醉意消遣,“就我为什么会突然回到老院的那点故事。”
也许是心存芥蒂,“我记得我刚回来那会,老院每个人都是陌生的,好像对我很好,却又让我很怕。”
男人的步伐慢慢缓下,“怕什么”
宋念安慢慢闭上眼,嗓音不自觉放轻,说得轻描淡写“怕觉得初来乍到的我,会是累赘。”
也怕觉得是累赘后,会再次怀有放弃我的想法。
“所以就这么努力学习了”傅听言的话里含笑,淡笑却似有若无地掺杂进一层寡淡的雾气,拨不开的迷蒙。
“嗯。”宋念安下巴磕得难受,干脆侧脸贴合在他肩上,男人身上清爽的淡香,像残留沐浴露的味道,海盐味的,她轻轻笑了,“学习好,大家一定会喜欢我,我那时候是这么想的。”
“但后来我总是觉得,好像是我想多了。”宋念安轻叹了声。
这话其实只停留在字面意思,傅听言听懂了,“你只是孩子,大家没有理由不喜欢你。”
“是啊。”宋念安在心里默念着傅听言这句话,不知戳中什么,没忍住,在他耳边低喃,“那你没有理由不喜欢我,因为我只是孩子,是么”
这话一下击中两个人的心思。
傅听言的脚步彻底停下。
原地不动的两个人,宋念安感觉到了静滞,缓缓睁开沉重的眼皮,绵密的眼睫在眼下压出淡淡的阴翳,一瞬划过的低落,却又那么悄不可察。
她费劲起了点身,凉淡里融着滚烫的目光,轻轻落在他身上。
或许是因为他现在看不见她的神色,而让她能有短暂的放松。
酒精烧灼后的嗓音,寡淡的,低哑的,宋念安说“但我现在,不是小孩了。”
所以,你有理由不喜欢我了,对么
后面一句话太戳心脏,宋念安只是盯着傅听言棱角锐利的棱角,眼眶渐渐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濡湿,有风划过,都没能蕴凉。
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发酵和压制,因他疯狂跳动的心脏渐渐慢了,而缓慢流淌在体内的血液却在片刻间滚烫沸灼起来。
烧得她心热,愣是在几秒就烧出一片荒芜。
安静中,傅听言开口了,是低沉缓和的语调“听过一个故事么”
“什么”宋念安木楞地颤了眼睫。
“老虎和刺猬的故事。”
太过熟悉又好久没讲的故事,宋念安倏地就笑了,心中有酸涩,但还是跟话说“还是以前,你给我念的睡前故事。”
或许是知道今天问不出答案,她没多想,只慢慢落回到原来靠他的位置,困倦地闭上眼睛,“时间太久了,我有点不记得故事了,你再给我讲一遍吧。”
故事很简单,以前是傅听言讲着哄她睡觉的,现在依旧是傅听言来讲“森林从前有只老虎,饿了外出找食物,意外找到一只躺在树下乘凉的刺猬。刺猬收起满身的刺,圆润的肚子朝上,看上去好捉又好吃。”
“但老虎找准机会要扑过去咬它时,意外被它反击得卷了鼻子,越卷越紧,根本逃不开,后来僵持不下,一天一夜,老虎也害怕了,但还是没抵住困睡着了,刺猬这才趁机逃走。”
“等到老虎再醒来时,刺猬没了,但他并没因为肚子饿而生气,而是因为鼻子还在而高兴,因为它就算顾此失彼,也护住了自己最重要的宝贝。”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的宋念安听了故事只会叹气“这头老虎这样下去铁定会饿死”,但现在的宋念安听了这个故事,反倒弯唇在笑,低声感叹“原来重点是它护住了它最珍贵的宝贝啊。”
一时落得安静的环境,男人的呼吸或深或浅。
但沉静缱绻的语调,他终于开口了“去过老院傅家的人都好奇,为什么没人触碰天文的三口之家,会有一个房间专门容纳了各种与天文有关的东西。”
宋念安脸上的笑忽然滞住了。
她抬眸望着眼前的男人,神色绷紧,干净弧度的下颌线在微滚的喉结下显得更加锋利刺人,疏离冷漠的气质,再度来临。
这段过往,傅听言也没和其他人提过。
唯独宋念安。
而他每当谈到天文都绷紧不松的神色,这一次,却出乎意料地一秒松散了。
他淡淡地笑了下,正因毫无防备而更加狼狈。
“不幸的是,生活中的老虎没能护住它的食物,更没护住它的鼻子。”
闻言,宋念安环他脖颈的动作僵住。
所以他的意思,她听懂了
不是不喜欢,而是在下一次危险来临,这只老虎还能不能护住比鼻子更重要的宝贝,能不能喜欢,连拿他自己都拿不定答案。
因为黑豹组织的那场爆炸,涉及宋念安。
向来意气风发,笃定拿捏的傅听言,再波澜不惊,都抵挡不了,又一次淹没性拥有的惧怕感。
深夜的老院,冷风飕飕,斑驳树影下,枯败的枝杈细碎落地,踩在脚下,沙沙作响。
已经休息的猫狗都在喧扰声中迷蒙睁眼,匍匐暗处观察他们的发展。
宋念安站在老院门口,手巴巴地落在厚重的大衣边,围巾在男人的收拢而越发暖和。
影影绰绰的黯淡下,热息笼罩。
她迷迷糊糊的,吸了吸鼻子,仰颈看他,清浅染雾的眸里有醉意,但更多的是困意。
男人一贯居高临下的姿态,这次却褪去倨傲,平和微弯下腰,指腹顺过她的发梢,气息近在眼前。
“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走到我身边的,”他看着她,轻轻勾唇,“但拿了入场券,能说走就走么”
不知为何,宋念安呼吸刻缓。
耳边不断重复她说的那句话,一根红绳,隐隐约约缠在他们曾经打过勾的拇指间。
冷风沉淀的微哑,他的嗓音含着笑,却很低慢,一字一句的,温润敲在她耳畔“记住,这么久了,我从来都只有一个妹妹。”
我从来都只有一个妹妹。
宋念安一直到躺到床上,困倦都没回来一星半点。
她满脑子都是傅听言的那句话,一室沉默,她在沉寂中仿佛读懂了傅听言讲的那个故事,和这句话之间的联系。
虽然没亲眼见过傅听言亲生的那个妹妹,但她以前始终纠结的问题,现在豁然得到了解答。
她的存在,从不会成为他生活里的冲撞。
现在,老虎大概有了新的,更重要的,需要守护的宝贝,而那不再是妹妹。
宋念安手抚在身前,一点点地,感受着于尘埃处重新奏响的心跳声。
好像,越来越响,越来越动听。
在她这个无人纷沓,光线疏淡的小小星球,天光乍现,百花摇曳,回暖像是在这一瞬间再有了迹象。
而同一时间的老院傅家。
傅听言进门时,爷爷那边里屋的灯还亮着,窃窃私语大概是长辈还在聊后面要准备的事。
“听言难得回一次国,这次总得去看一次绒绒了。”傅严民提到,“上次去还是三年前,部队那边休息不了太久,很快又要回去。”
傅老没否认“我有和老季商量这个事,虽然不到清明,但安安那边行程也不定,再出国前也得先去看看柏安。两家定个时间,一起去。”
但话到这,傅严民像是一瞬的迟疑。
紧接着,是傅母梁矜温和出声“我刚和芷青打电话,还听说安安最近在躲听言。爸,您说这两个孩子会不会是闹别扭了,要是一起去,场面”
傅老倒是听了个稀奇“傅听言现在长本事了”
“啊”梁矜一默。
傅老轻哼了声“当初答应老季照顾人家里宝贝可是那小子自己答应的,现在养大了,倒有本事翻脸闹别扭了”
“”梁矜和傅严民对看一眼,一个都没出声替傅听言辩解。
反倒是轻叩的三下敲门声,三人回头,就见傅听言拿着外套,随意懒散地靠在门边,眉梢都挑着轻笑“爷爷,您喊我”
看到这人吊儿郎当不正经的样子,傅老就一肚子窝火,瞪他一眼,教训“军风军纪都忘了站站好。”
傅听言顺势站稳站直,拿出了点军中的作风。
大概是知道傅老会问他什么,傅听言笑笑,坦诚“墓园,两家一起去。”
傅老有点惊讶,“你想通了”
傅听言失笑“想通什么”
傅老早就看出他那点心思,也知道,“当初你答应你季爷爷,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安安身上那股倔劲很像绒绒,对么”
绒绒,傅蕙绒,傅听言亲生妹妹。
以前总跟在傅听言身后,骄傲自夸的“哥哥,你别小看我,我虽然比你小一岁,但我说要考天文系,我真的考上天文系了,还是国内最厉害的南大天文系,我们傅家以后可不止只有军人,还有了不起的天文学家。”
而傅蕙绒早在考上大学那一年,就因为意外摔进铁轨,无效抢救身亡,一直到现在,都是傅家人心里竖不开的一根刺。
偏偏,傅蕙绒的出事现场,就在傅听言的军校旁边。
那天,傅听言本来答应好傅蕙绒要带她去吃大餐。
只是谁都没想到,意外会来得这么让人毫无防备。
像是悬在头顶的一把铡刀,突然松扣坠落,直击要害。
傅蕙绒离开后三个月,宋念安回到了老院。
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就注定好的。
傅听言不否认傅老说的原因,但他对她的亲近从来都不仅限于那一个众人悉知的原因,而是“念念就是念念,和蕙绒不同,我陪她长大,从来都不是对蕙绒的愧疚。”
所有人都疑惑的答案,在接二连三的思考后,傅听言自己说了出来。
氛围沉荡,男人身上冷凉低却的冰封像是被暖光融化不少,锋利的眉眼都在光下有一丝不可思议的温柔和缓和。
而这个变化,像是从“念念”两字开始有的转变。
但落在傅老眼里。
老人家沉默几秒,突兀地“哈”了声,很不给面子地拆了台“还带不一样的称呼了,你们俩这什么时候突飞猛进的,我怎么不知道”
“”低迷的气氛猛地被打破。
傅听言神色一僵,那点正经彻底消散在空调暖风中。
傅老轻啧了声,摆摆手,也不管了“我居然还信了你俩会闹别扭。”
“也是,安安年龄还小,你要是真想也急不得,小心小姑娘脾气躁起来,让你去坐冷板凳。”
梁矜听完就笑“要真坐冷板凳,还不得听言自己受着”
傅听言像是觉得好笑,唇角浅勾。
十二年的沉淀,他似乎真的从起初的妹妹,到后来对她的感觉有了变化,只是要转变身份,似乎还需要点时间
只是傅听言这么想,傅老可不这么想。
一帮老头晨练时成天就会嘀嘀咕咕孩子那点事,这老院同一批里,不算宋家那小子年龄还不大,傅听言这落单着实有点严重。
季老一天到晚见了他们这帮棋友,就是吹嘘他家四代同堂,孩子多水灵多可爱,以后休想内部消化,傅老这有理也说不出。
他就算想孩子内部消化,那也得生得出来啊。
真是的,这年头生个孩子都带攀比的。
几秒后,实在忍不住了,傅老暗搓搓感叹“反正就你俩这性格,安安要是哪天真能突然抱个孩子回国,我都觉得不过分。”
傅严民a梁矜“”
傅听言“”
隔天上午十点,原定的时间,宋念安带着一组的人出现在机场,今天是老师纪渊回国的日子,所有人都得到办公处。
而纪渊是裴灏和宋念安在心外直接带领的老师,要开紧急会议,他们两个必须出现。
只是,因为裴灏单方的心思,这会办公处的气氛多少有点变样。
不过徐穗淇哪管这点。
一看宋念安这皱眉头疼的模样,她走到休息区的咖啡机旁,手是递杯子要倒咖啡的,但手肘已经轻轻撞上宋念安,凑过去,更是眉飞色舞的八卦“宋医生,没想你这么言出必行啊。”
“什么”宋念安忍着头疼,抬眸看她。
徐穗淇的手指敲敲自己太阳穴的位置,笑眯眯的,“你这个样子,可别和我说不是喝酒,而是做了一夜噩梦。”
咖啡机的运作声咕噜咕噜地热烈泛着泡,宋念安和她对视一眼,莫名有种要被她看穿的错觉,倒也坦白,“是酒精作祟了。”
“是吧是吧。”一听这话,徐穗淇的瞳眸瞬间发亮,像是染上炽色流光。她激动起来,还不忘压低声线,“都说酒有用,不会真有什么进展了吧。”
进展嘛
倒也不算。
只不过宋念安感觉有点微妙,好像死水微澜,这场暗恋似乎不是她一个人的兵荒马乱了。
“反正有进展就好,”徐穗淇也没多八卦,只是把听到的小道消息告诉她,“听说这次支援地多了一处,所以我们这边出去的人又要再分散,接下来是分批次出国,真不知道我这次还能不能和你一起。”
宋念安捕捉到重要消息,搅拌咖啡的手也停下,“不是原定就两个么,怎么又多了一处”
具体的徐穗淇也不清楚,但她有听裴灏昨晚说“这次意外碰得多,无论是资金还是器械,纪老师那边都有重新进行详细申报,或许是阿耶于这次的团队失踪事件引起注意了,我们这边新进的人力只能分散,相应的资金和用具可能会完善些。”
情理之中的发展,宋念安点了点头,“那你还想着和我一起”
徐穗淇眨眨眼,神色有点莫名。
宋念安笑着戳破“你不该盼星星盼月亮要和谈律一起”
徐穗淇听完小脸蛋一垮“呸呸呸,谁说我要和他一起了,我和他谁不是妇产科医生我一个人很行的好吧,分分钟压倒他那根小稻草。”
宋念安搅拌完咖啡转身,谁想目光一抬,就不偏不倚撞上门外正要走进的男人。
谈律明显是听到徐穗淇那番壮阔发言。
原先还算平稳的脸色瞬间一沉,浑身散发的低郁低冷一下就融去了原先室内的温暖。
宋念安这电灯泡当得始料未及,冷不丁就噗嗤一下笑了。
徐穗淇还一头雾水,“你笑什么呢我说正经的,我这生孩子的本事难不成还能比一个男的差”
“是是是,”宋念安憋笑不成,只能附和,“差不了。”
下一秒,徐穗淇就鲜明感受到身后涌来的一股冷气,和脑袋上好死不死冒出的一句冷嘲“徐医生还能行到给自己生孩子了”
徐穗淇两眼一抹黑“”
宋念安在一旁,瞧着徐穗淇那恨不得打地洞钻进去的囧样,直想笑,后来被徐穗淇忿忿叨叨念了一路,才给她安抚好。
最后,徐穗淇还一脸悲痛下通牒“姐妹,我这么用心帮你,你居然就这么对我,我太伤心了,所以你完了,我有预感,你不可能第一批出国了。”
宋念安右眼皮一跳,“说说,你还预感到什么”
徐穗淇干脆摆出电视剧专用恶毒女配的微笑,恶狠狠地说“你肯定最后一批,而且在那之前,你休想逃过你那哥哥的魔爪。你放心,我一回国就去了西院寺了,语出必开光,包赢。”
“”宋念安真想劝她少看点黄金八点档。
只是她们走进会议室没多久,纪渊和裴灏就快步走了进来,众人起身礼貌打招呼,纪渊摆摆手,直接让大家坐下了。
今天这场会议的要点就是针对之前没定下来的名单,和人员具体事项分配。
纪渊一向是严师的身份,开会便是严肃的态度“大家都收到消息,阿耶于驻地就在上半年发生了人身攻击及组织成员遇害的消息,所以我们这边经过商榷,人员划分暂时变动。接下来三批成员,第一批最先支援,第二批转驻地,第三批最快三个月后出发。大家有什么问题要提出吗”
不容置喙的紧张感,从纪渊说话开始,就依稀存在。
大家面面相觑,都没说话,昨天还有的队内恐慌,一时间在纪渊沉着冷静的嗓音下,似乎都化为虚无。
“那现在先报暂定第一批最先支援的名单。”纪渊把原定的纸张给宋念安,“你来。”
宋念安点头,低头翻开人员表,匆匆一扫,蓦然心头一跳。
她一贯都是第一批就出去支援的,这次还真应了徐穗淇的说法,最后一批了
宋念安吸了口气,报名字“第一批人员名单如下,乔郁、江宁、纪书娴”
因为是辅助支援,所以人数并不算多,只是原先的一半。
而纪书娴现在到了纪渊手下,可就没了亲属舅舅这一层关系,更多需要面对的,都靠她自己。
纪渊考虑到大家之前长达大几个月的救助支援,的确消不去恐慌,这次便给出三个月间歇期的调整。
一定意义上,越往后出国的批次,整体面临的难度和地域都会更困难。
报完名字后抬头,宋念安和纪渊对视了眼,话转到纪渊手上。
他听裴灏说这次阿耶于地震,灾后的救助情况,有关切,有心疼,但还有更多的是怒气。
“我知道无国界医生的每次行动对于大家来说都是一场挑战,但都要记住,付出的前提是保护好自己。”纪渊一字一字说得清晰,“就像阿耶于边线上半年一块发生的地震,地震这类灾难性事件,不可避免。”
“当时是我们在现场,但按照惯例,我们的组织团队是必须在紧急救援队伍抵达后尽快撤离,这是规矩,就必须遵守。”
“我明白,病人在你们手上,你们都抱以负责的想法想救人,这没错,但也要清楚,任务一旦发生难逆转的变化,后续会有很多意料之外的事,这不在我们的涵盖范围内。无论救了多少人,走了多远的路,你们的身心同样是需要关切的要点。我不希望我的队员们都好好出去,却都受伤回来,明白吗”
大家沉默几秒,彼此相视后,异口同声“明白。”
一场会议,大大小小的事项,整整开了一个半小时才结束。
会议结束后,第一和第二批成员起身,仅剩第三批成员还要开个小会。
纪渊并不急着继续讲,而是等到翻阅完宋念安交给他的手记才放松严肃的冷漠,悠悠出声“这次出事我听说了,真的不要紧吗”
因为在此之前,纪渊还在国外,一听到宋念安碰上绑架的事,就心神不宁地,知道她安全回国之后还给她批了假期。
反倒是宋念安像个没事人,丝毫没表现出一点怯却,该开会开会,该辅导辅导,还和之前一个模样。
宋念安说不要紧是假的,毕竟谁碰到那种事,都会方寸大乱。
但好在有傅听言,所以宋念安半夜就算会出现睡不着的情况,也没他们想象的严重,她就笑着摇了摇头,“老师,我没事。”
纪渊知道这次组织有找心理学方面的专家,就是为了配合他们,对病患后期的心理康复进行疏导。
递出一张名片,纪渊说“上面有心理老师的联系方式,你要是想找人说说,可以找她。”
宋念安低头看了眼名片,心理学博士芮薏,很耳熟的名字。
她笑着点头,“谢谢老师。”
纪渊见宋念安对他都没交流的想法,只是叹了口气“你这孩子,也是要强。”
裴灏听到这话,只是眸色晦涩了些,终究没多说什么。
不过把第三批成员留下来,纪渊并不止这一件事,他给每人都多余发了份文件,“大家先翻开看一下。”
哗哗的纸张声脆耳。
上面都是有关于最新部队封闭式集训的介绍,宋念安一眼就瞄准了最下角的地点和参与部队,这不就是傅听言那个维和部队么
“轰隆”一声,宋念安耳边像是突然想起惊耳的晴天霹雳声。
徐穗淇刚才说什么来着,她完了,她必定要栽在傅听言手上,还语出必开光,包赢
宋念安抬头,斜角度看向徐穗淇时,那头胜利地朝她幸灾乐祸笑了,眼神泛出的八卦之光都在透露我刚才说什么来着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
宋念安“”
但下一秒,幸灾乐祸正上头的香水气就生生撞上了纪渊冷淡沉静的目光,那边还来不及收回,就听到整个办公室响起的熟悉教训声“徐穗淇。”
“到”徐穗淇鸡皮疙瘩起一身,都不敢迟钝,就单脚踢开椅子,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心虚地小声,“老师,您叫我,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纪渊冷淡抬眼,说话的语气却是温和,“听说你这次出任务抢救孕妇的成功率最高”
啊
她怎么就,最高了
最高的不是谈律吗
徐穗淇有点懵了,抬手挠挠脸颊,小心翼翼地瞟了眼一旁气定神闲的谈律,老实巴交指着自己问“老师,那个我,都厉害到成功率最高了”
紧接着,“啪”一声,纪渊直接把资料册砸在桌上,眉目最后那点温和像是化为虚影,不复存在。
徐穗淇吓得浑身一抖。
纪渊直接板脸,“你是不是又给点阳光就灿烂了知道自己到不了成功率最高,还在这边笑眯眯,笑什么笑了你就能知道后边集训要做什么还是笑完,你明天就能给我买机票飞阿耶于”
“”徐穗淇百口莫辩,只觉得谈律扫在自己身上的眼神无端夹杂令她很不爽的笑。
这冷面狗怎么成天在她倒霉的时候笑
啧,真晦气。
实在无奈,徐穗淇的脸一下绷紧,硬着头皮还得说“老师,我没有。”
纪渊也不和她多扯“会议结束,交三千字手记。”
“啊”徐穗淇这回真是下巴都要惊掉了,慌乱眼神直接抛向宋念安,难以置信道,“老师,这宋医生只要写两千字,我为什么要写三千字”
宋念安典型的看起热闹不嫌事大。
纪渊只不过扫她一眼,“让你今天给我,你不是忘带我看你表达欲丰富,很想写,那给你个机会,再加一千字,明天给我。”
徐穗淇彻底蔫巴了,脑袋低垂,“好的,我知道了。”
第三批小组会议最终走向正轨。
秘密集训培训算是新拿下来的任务,考虑到第三批医疗团队的工作地点就近于中国驻阿耶于维和部队,所以接下来为期三个月的集训,也有纪渊这边的团队参与。
但这回最让宋念安头晕的是,集训裴灏不去,裴灏要和纪渊出国继续参与二次研讨,而他们剩下来一共十几个人的小团队,包括医生护士,由年长些的谈律带队,宋念安则是负责心外一块,小队副队长。
秘密集训时间原定下下周,但因为天气原因,航班就定在下周跨年过后的四号。
一直到晚上,宋念安才忙完回老院。
听季老的话,她去楼上把酸梅汤带下楼时,意外发现,傅听言居然提着酒出现在了自家门口。
身后还跟着脸蛋脏兮兮的季圳然。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宋念安冷不丁想到昨晚傅听言和自己说的话,莫名有种快要戳破的尴尬,她低头,捧着一板酸梅汤就往餐厅的方向跑。
这波操作,愣是把季圳然给看愣了。
他一手把篮球丢到旁边场地上,一边抬手抹了下额头的汗,小孩乌黑的眼划着诧异,抬头定在傅听言身上,“小姨夫,你俩吵架了啊”
今天一天,季圳然就没少叫“小姨夫”这三个字。
手指掰掰,估计上百次。
“小姨夫,你来找我小姨的”
“小姨夫,我们这是去哪啊”
“小姨夫,您真带我去打球啊。”
“小姨夫,您球打得真好,我们中午吃什么啊”
在一个宋念安毫无防备的时间段,季圳然自顾自认亲成功。
现在季圳然又是脱口而出“小姨夫,你俩吵架了啊”,傅听言没嫌他脏,直接薅了把他汗淋淋的脑袋,低眉冷淡道“还瞎喊,想把你小姨喊跑了”
季圳然“”
这怎么又否认了白天不是认挺好的吗
小孩总是不懂大人这些奇奇怪怪的点。
傅听言没多回答他吵没吵架的真相,只是略显敷衍地一笔带过“小心点,别惹你小姨生气。”
季圳然没什么表情地“哦”了声,心里跟明镜似的。
果然,吵架了啊。
只是,季老压根就不知道宋念安和傅听言昨晚柳暗花明又一村的相处,消息滞后得还停留在季圳然那天在机场的一声“小姨夫”惹宋念安不爽了,连带两人冷战到现在都没缓和。
毕竟在季老印象里,宋念安这脾气怪凶的,发起火来就傅听言能制得住。
傅老来问他情况进展,他都不好意思大言不惭说包他身上,能解决。
现在饭还没好,难得今天四个大人都回来。
季淮泽、林钦吟、时鉴、季向蕊都坐在后院的休息亭里聊天,宋念安这边刚进去,就被季向蕊很不留情面地踢出群聊。
季向蕊斜靠在门口,像极不讲理的拦路虎,下巴朝傅听言在的前厅扬了扬,“你的心头好不是来了,快去快去,来我们这凑什么热闹”
里头三人都笑,宋念安的脸一热,头铁委屈道“你们以前都带我玩,现在怎么不带我了”
时鉴跟话季向蕊“错了。”
宋念安“”
“应该是我们以前要带你玩,你不和我们玩,现在我们不带你,你要来了。”
“”
宋念安胸口发胀,像是卡了一口血,想反驳又反驳不出来。
林钦吟有眼力见,知道宋念安现在长大脸皮就薄了,趁机给她台阶下,“那你和傅听言去探讨探讨,然然和清清的家长会怎么分配。”
宋念安疑惑,“姐姐,你们又不在啊。”
林钦吟靠在季淮泽怀里,温柔淡笑,但每句话都像在戳刀子“我们四个接下来都休假的时间,要一起出去旅行,说好会带爷爷和妈妈一起走,阿姨可以照顾他们,但家长会得靠你们了。”
宋念安“”
话刚说完,宋念安都来不及说更多,拖着小拖鞋过来的时鸢小力道地扯了扯宋念安的衣摆,小声道“小姨,那个”
时鸢不像季圳然这么大胆,他那句“小姨夫”刚滚到嘴边,就烫嘴得变成了“小音符”,“找你。”
“找我”宋念安压根就没听懂时鸢说的前面一句。
时鸢乖巧地点点头。
他昨天刚因为打游戏被季向蕊训过,所以现在站在季向蕊对面,时鸢根本就不敢抬头,只敢攥着宋念安,要拉着她赶紧去前厅。
只是在转角,时鸢就一下撒开她的手,溜了,只剩下宋念安在黑漆漆的楼梯间不知所措。
因为老院最近对一楼进行了改装,这边楼梯拐角爆灯还没来得及修,宋念安又是刚回来没多久,平时也不走这条道,自然有点陌生无措。
这暗度,她视力再好,站在这都像个半瞎子。
“鸢鸢”宋念安嘴上坚强喊孩子,但手还在墙壁上摸索开关。
宋念安但凡用脑子一想就知道,这要命的馊主意,铁定是季圳然出的,还利用软乎软乎的时鸢。
这臭小子。
这时,正在楼上打游戏的季圳然一个喷嚏打出来。
他揉揉鼻子,等了半天都没第二个,眯眼笑着看向旁边做了亏心事坐立不安的时鸢,骄傲道“看,就一个喷嚏,都有人单相思我了。”
“”林纾清在一旁抱着玩偶,轻声说,“哥哥,要不你再等等。”
“什”那个“么”字还没说完,季圳然一个通天大喷嚏,直接震响电脑桌。
时鸢直接被他吓得瑟缩脖子。
林纾清抓抓脑袋,这才无奈说“你看,是有人在骂你。”
“”
然而,无论季圳然后面打喷嚏打得多凶,他都不知道自己这个馊主意已经彻底惹火原先情绪稳定的宋念安了。
关键是宋念安的手机留在前厅,没带在身上。
她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摸到一处开关,“咔嗒”一按,毫无反应。
宋念安烦躁地啧了声,就是知道这条道很长,所以刚打算继续往前走时,身后像是有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她心头一跳,刚想出声问是谁时,前面一道过廊的门槛没注意到,一脚绊上去,气息忽重,都没出声,宋念安就摔了下去。
屁股扑通一下着地,疼得她眉头紧皱,好久都没缓过神来。
融合在黯淡环境中脚步很快加重,朝她这边走来。
宋念安还没缓好,掌心巴巴地揉着摔疼的屁股墩,委屈地吸了下鼻子。
没等她出声,那边就先行问了“宋念安”
是傅听言。
不知怎的,这一刻的宋念安虽然摔了个狗啃,但她还是像小时候跌在地上一样朝他伸了伸手,没应声,只是习惯性地想要他来拉她。
而当那只手伸出的同时,宋念安神色一顿,似乎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关系并不适合以前那样的举动交流。
羞赧攀上脸颊的那瞬,她赶紧回神,紧张地一把扒拉旁边的墙壁,起身就要快步溜时,身后突然迎来一股力道。
带着清新惑人的薄荷香气,男人劲瘦有力的手臂直接稳准落在她腰间,一把用劲,单手腾空把她揽到自己面前。
难以预料的失重感,宋念安心思一提,呼吸不自觉加重,两只手更是下意识就局促扒住傅听言的手背。
冷热交融的手温,她被他搂着站在他面前。
由高及低的视角,铺天盖地沉下的,仿佛都是他似笑而非的低嗓“躲什么”
光线淡到根本就看不清男人隐于暗处的淡笑,宋念安却还是很不争气地颊及耳根烧红一大片,莫名加速到快要蹦到嗓子眼的心脏,一股又一股的滚烫,都压着她清醒理智的思想。
好像,一切,都乱了。
仓惶的热息,压低的声线,她像只被抓了包还倔强昂头的猫,就算居于下风,也还是硬着头皮抬头,“我哪躲了”
“那见着我就跑”傅听言垂眸望着她,忽地就笑了,“我是洪水猛兽,你这么怕”
宋念安被他说得心慌。
但止不住地,连脖颈处都能鲜明感受到脉搏的加速鲜活。
难道是因为环境太暗了吗
从刚刚开始,宋念安就一直屏息凝神的,现在男人的气息就压在她上方,时间久了,她总觉有点喘不过气,可轻轻的透吸已经满足不了她。
宋念安清浅的眸光渐渐在暗处撞进了他的眸。
古井无波的沉静,却又莫名的深邃幽远,说不出的悸动,在心房前摇摆。
宋念安憋得难受,转头狠狠缓了口气,“你怎么在这”
傅听言理所当然“季爷爷要我找一个宝贝。”
“什么宝贝要从西边楼梯找”宋念安一秒警觉,“这里不是通向二楼卧室的么”
宋念安笃定他是走错了。
但傅听言很肯定,低笑伴着轻佻,“季爷爷说,这宝贝可得走西边楼梯才能找到。”
宋念安听他这鬼话,“你别听那老头胡扯,老院重新装修了,他卧室又不在这边。”
这话一出,傅听言只笑,不说话了。
像是一下戳中某种悄然的秘密。
宋念安那句“西边楼梯只能通向我和孩子们的卧室”还没说出,就卡在喉嗓,戛然而止。
氛围使然在隐秘中变得暧昧。
全程,傅听言都低眸望着她,含笑的眸再往里看,漆黑背后,似乎已然划过一道流光溢彩,“宋念安。”
宋念安抿了抿唇,“嗯”
“刚刚问你的话,”他像是非要问出个答案,“怎么不回”
这一刻,宋念安才后知后觉腰上依旧禁锢住的一股力道。
一时之间,羞赧都描述不了她现在烧红的状态,心房像是放了一口壶,现在里头的水烧沸了,尽是咕噜咕噜不停冒泡。
“你好好说,你先”她说着说着突然就磕巴了,手不忘扒拉,“给我放开。”
傅听言这回没听她话,笑意酥麻温热,像是怀揣着逗她的乐趣,淡声问“我放了,你能站稳”
宋念安脸已经红得不像样子,嗓音更是轻哑“我能。”
都说事不过三,但这次傅听言像是打定了主意,微俯下身,气音在笑意中压得更低,“我怎么觉得你不能呢”
宋念安觉得他现在指不定脑袋哪里不太正常。
她不敢放任这么情况下去,现在可是在老院,她都没多想,干脆就趁这机会恐吓他“你现在胆子都这么大了,都不怕”
“我怕什么”傅听言坦然自若。
宋念安很不给面子地说“这里是我家,你在我家不安分,我爷爷知道了,你要完蛋的。”
像是深思有度,傅听言慢慢松开了环在她腰间的力道,有认同她的意思。
宋念安大喘一口气,总算是一条命捡回来了。
可就在她转身就要往外走,她那只不长眼的脚又硬生生踢上了傅听言纹丝不动的拖鞋上。
“啊”她眼见又要被绊倒,惊得一下捂着嘴。
偏偏她这次又忘了用手去扶,没等她和地面亲密再接触,她整个人就被傅听言捞进了怀里。
咫尺之近的位置,她侧耳,好像听到了他的心跳。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就一万二了吗
崽崽们,这可算是爱情了吧
今晚这么巨款的交易,还想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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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虎和刺猬的故事,百度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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