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目光诧异“你刚刚偷听我和王大哥说话”
沈越脸色倏地变了变“没, 没,我方才正要出门,无意间听到了一点。”
“那三叔听到了多少”
“没, 没多少。”
“那这样的话, 阿梨就先回去了, 娘还在家等我。”周梨抱着盒子绕过他身侧,快步朝巷口跑去。
“三叔没偷听。”沈越的话音还没落尽,女子早拐出了巷口。
沈越这才想起来, 他问的问题周梨还没回答呢,忙追到巷口, 却只见车水马龙, 早没了周梨的身影。
周梨一路跑回家, 跟逃难似的。她见了他发慌, 尤其是刚刚她一抬头,就看见他下唇上那结痂的咬痕, 更是慌得心都要跳出来。
一回家,周梨就跑去房里躲着去了, 李氏不明所以, 去敲了几下门,周梨只道自己突然有些困,想先睡一会儿。
李氏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多问, 由着她去了。
沈越那厢垂着脑袋, 有些沮丧地回到家, 耳边不断响起方才听到的对话,究竟有什么是他这个三叔不知道的并且能让一直试探不前的王许花心思雕个小人儿来表明心迹
看来他出去考试这些时日,发生了不少事。
他有些坐不住, 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不成不成,他明日定要回村里打探一番。
翌日,周梨这一下午都没做成生意,李宝儿家住县城的舅舅舅母突然找上了门,表面说是想接外甥进城过更好的生活。当然,周梨和李氏心知肚明,这更深层的目的,大概是为了那只盒子。
舅母是个描眉画眼、体态丰盈的中年女人,笑起来倒是和善“乡下的情况我多少也了解一些,家里兄弟姊妹多,学都让给男丁上,女子都是不识字的,要我说,这就是陋习,女子若不识字,可怎么教养孩子尤其像宝儿这样大,正到入学年纪的孩子。”
周梨站在柜台里,垂头数着铜板,李氏坐在柜台旁边,舅舅舅母坐在近前的一张饭桌旁。李宝儿则坐在周梨身边,兀自翻着书院里新发的一本书看,压根不理自己的舅舅舅母。
周梨怎么会听不出舅母的言外之意,这变相是在说她和李氏,乡野粗妇,大字不识,没有能力教养好李宝儿。
舅母佟氏见二人答不上话,面上一派得意。李氏瞧着她那副嘴脸就不爽,正要反驳。柜台内一直安静的李宝儿突然举起书,指着书中某处问周梨“阿姐,这个字念什么”
周梨侧头看去,有些惊讶,这好像还是宝儿第一次叫她阿姐。可见宝儿也并不想同舅舅走。随后杏眼弯弯,声音带着哄小孩的天然温柔“这个字念善,你看啊,这句话连着就是人之初,性本善。”
宝儿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重复了一遍,随后继续看书。
佟氏一惊“你竟识字”
周梨笑了下,没有回复,继续点数。
佟氏哪想到周梨一个村寡妇,居然识字她方才那番话突然就有些尴尬了。面上的得意之色顿时减了几分。
见这说法带不走人,佟氏招来自己的丫鬟,取了早备好的一包枣泥糕,走到李宝儿面前,俯下身,笑道“宝儿,你瞧舅母给你带了什么你最喜欢吃的枣泥糕,你从前不是最爱吃舅母做的枣泥糕么”
李宝儿抬头看了一眼,没去接。她没忘枣泥糕,也没忘舅母的打骂。
李氏见状,忙起身道“你们不提我都忘了,灶台上还有阿梨新做的豆饼,宝儿,饿了吧,姑母这就去拿。”
说完,转身去了后院,不一会儿就取了一盘子豆饼,拿到李宝儿面前。
“宝儿,来,吃豆饼。”李氏道。
佟氏看了眼那饼子,一个个金黄匀称,香气扑鼻,一看就知外酥里脆,再看一眼自己手里黑不溜秋、冷冰冰的枣泥糕,撇了撇嘴,再次把枣泥糕递给李宝儿“宝儿,吃枣泥糕吧,更甜。”
李宝儿看看枣泥糕,又看看豆饼,再看一眼佟氏和李氏,最终拿了个豆饼吃。
佟氏脸上的笑容瞬间一垮“你这孩子,多日不见,也不知是谁这么有能耐,把你口味儿都教变了。”
坐在旁边一直没怎么搭腔的舅舅冯玉走过来,按了按佟氏肩膀。
佟氏这才没说下去。冯玉笑道“李嫂子,当年我妹夫乃是入赘的我冯家,我们冯家没那么讲究,便仍许孩子随父姓,只是既是入赘,这孩子自然便是我冯家的。在下不才,秀才出生,现在县城学政院任辅政,孩子若跟了我们,在下虽然官微言轻,但大小能在学政院说上点话,孩子将来若要入仕,多少能帮着点。”
周梨听明白了,冯玉这是要用身份来压他们。
周梨笑道“您既然是宝儿的亲舅舅,想来他和谁长大,日后他若有难处,您也会出手的吧”
这话一出,冯玉脸上的笑容一僵“这”
几人又说了些有的没的,最后,冯玉夫妻俩见似乎确然带不走孩子,两人对视一眼,主意暗定。
佟氏道“算了算了,今日时辰不早,老爷,咱们改日再来好好与李嫂子说道说道。”
周梨和李氏见人终于要走了,暗自松了一口气。
“只是临走前,”佟氏搅着手中帕子,满眼不舍地看着李宝儿,“宝儿,来让舅母抱抱你。”
李宝儿不动,佟氏便走进柜台,一把抱起宝儿就往外走。李宝儿挣扎起来,周梨和李氏赶忙去拉人,谁知他们带来的小厮和丫鬟悉数围了上来,将他们堵在柜台里。
李宝儿开始哭嚷,冯玉夫妇抱着孩子就往店门外走去。
周梨见状,一急,干脆从柜台底下钻了出去,大步跑到街上,拦到他们的马车前。
佟氏正抱着拳打脚踢哭哭闹闹的宝儿要上车,被这么一拦,忙把宝儿交给一旁小厮。回头瞪着眼对周梨道“你个乡野丫头,还不快让开”
周梨自然不可能让“除非你把孩子放下”
佟氏便上手扯周梨,周梨见她人胖力气大,忙拉住马车轮子不撒手,任由她怎么动作,周梨就是不让。
佟氏急了“这可是学政院辅政大人的马车,你一个乡下村妇也敢拦”
此言一出,周围路过的人都听到了,老板姓对这些官名分外敏锐,纷纷驻足围了上来。
周梨不卑不亢道“宝儿是我娘的义子,有官府所办过继文书,即便是知县老爷来也不能把孩子带走”
佟氏气极“什么过继文书给我滚开再不走本夫人可打人了”说着,抄起衣袖扬起手,就要一巴掌扇向周梨。
周梨下意识别开脸,谁知,来势汹汹的巴掌并没落下来。周梨一看,却是沈越陡然出现,一把擒住了佟氏的手腕,再一带,佟氏整个摔到了地上。
佟氏气极,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沈越道“你又是哪儿来的,敢管这闲事你知不知道我们家老爷是谁”
沈越并没回答她,一把夺过小厮怀里的李宝儿,交给周梨。小厮上手来抢,沈越直接一脚将人踢翻在地。
冯玉怒了“来人,给我上”
几个小厮朝沈越扑过去,谁知沈越三两下就把这几个小喽啰给收拾趴下了。
冯玉心里一慌,指着沈越道“你究竟是何人”
沈越向他拱手一礼,面色冷冽“禀辅政大人,在下沈越。”
冯玉一听,这名字怪耳熟,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今次的解元郎似乎就叫沈越,也是这镇上的人。再观其一身长衫,确是一番读书人的气度,将信将疑道“你是今科乡试解元沈越”
沈越道“正是草民。”
冯玉怔了一下,脸上的表情跟变戏法似的,倏地挤出个笑来“原来是新科解元郎,失敬失敬。”
佟氏见自家老爷突然对个小子客气,凑过去不满地小声嘀咕道“你干什么你是官,他是民,你怕什么”
冯玉睨她一眼,沉声道“你懂个屁。”举子连县官都可不跪,中举便有了为官的资格,他们的县令也是举子出身,何况这还是个解元,保不齐日后便是个六七品的官儿。他这九品未入流的末官,怎么可能正面得罪解元。
冯玉看一眼沈越,又看一眼他旁边姿色颇为出众的周梨,问道“不知沈解元和这位阿梨姑娘是何关系”
沈越道“她唤我一声三叔。”
冯玉微讶,居然只是亲戚。不过即便如此,今日恐怕也带不走李宝儿了,便拱手一礼,假托还有事,拉着佟氏,叫起滚了一地的小厮,驾马离去。
等那一行人远去,李氏向沈越道了谢,把宝儿接过去,对周梨道“宝儿受了惊吓,我先带进去,阿梨,你招呼一下越郎。”
周梨看一眼李氏,李氏已经抱着孩子进去了。
周梨有些为难,这几日她和三叔之间的事太过尴尬,招呼,要怎么招呼两人静默地站了一会儿,周梨才想起他们两个还搁大街上杵着呢,便道“三叔,要不要进去坐坐”
沈越摇摇头“阿梨,我有话想问你。”
周梨讶然,沈越已经向街角人少的地方走去,周梨只好跟过去。
“三叔要问什么”周梨垂着脑袋,不敢看他,深怕他又想起昨天在巷子里问的那个问题。
沈越看着跟前女子,眼中顿时掀波涛翻涌,再不似先前面对冯玉那一干人的淡定从容。他开口时,声音也不似平时那般朗亮,竟带着一丝压抑的哑
“在我去省城考试期间,你和李嫂子去改过族谱”
周梨倏地抬头,对上他的眼,那双眼看向她时,仿佛要将她整个人洞穿。和平日的他大不相同,这时的沈越,突然多了几分凌冽的气息。十分陌生,就像变了一个人。
三叔好像在生气。
周梨心里一慌,下意识往后退。
沈越逼近一步“改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三叔被自己打听来的东西气到了自省帝脑补君
原谅我,我一写带剧情的情节就卡,别看我只更了三千多字,其实我写了六千废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