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机位对准门口, 从下往上摇，最后才拍脸2、3、4号都给我对准练习生，专拍表情细节。”侯导坐在离场上不远的待机处, 两边耳朵带塞着不同声源的耳机, 手中拿着对讲机随时对工作人员发布指令。

    虽然最初的计划要以vog形式公开，但冷俪与制作团队碰头后发觉不能单纯用观察类真人秀的标准来制作，毕竟练习生们在之前从未在镜头前表达过, 还是需要人为的掌镜和运作制造戏剧性和趣味。

    侯导之前是拍摄恋爱综艺真人起家的，尤为擅长捕捉人与人之间微妙的情感变化，这也是冷俪拍板选择他的主要原因；明星与经纪人之间虽说是合作、雇佣关系，但在某种程度上堪称是比夫妻之间更为亲密的精神联系, 有些顾虑和烦恼也许不会给家人增添烦恼, 但经纪人是要掌握艺人的一切行为、身体和思想上的动态, 自然得更透彻了解对方。

    但当侯导提出需不需要拟好“综艺剧本”时, 冷俪却拒绝了她的原话是“这不是拍电视剧, 脱离节目后彼此是需要用真情真意去经营这段缘分，所以劳您多费心挖掘亮点。”

    “好, 经纪人走进来入场站定。”侯导诧异的观察着场上的局势，练习生们一副不可思议加震惊的表情，不亏是新传预备出道的演员他满意的嘱咐道“镜头拉近好，剩下的机位用广角拍摄六个人对立着的画面。”

    三人的吃惊的确不是演出来的庄思娜看到打头的是昨晚推杯换盏的丹尼尔时惊得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 自己还在他面前说了许多关于公司训练的吐槽，真是尬得在地上能抠出个三室两厅；董轩源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来龙去脉都被戴如心扒得一干二净，甚至在酒席中也把自个儿的长期目标都说完了，这下还有什么一对一谈话的价值

    薛真面上不动声色，内心欣喜若狂。她看到走在前边见过的那一男一女, 瞬间就明白这两人昨天打的是什么主意，故意假冒别的身份提前接近练习生们，明摆着是要先探虚实；而向蕾跟在二人的身后，一身打扮与其他人是显著的区别，丝毫没有要观察她们的动作，目不斜视的站在了她的对面。

    薛真感觉到鼻尖都在微微出汗，兴奋与忐忑像连两个小人般在她心里连续敲着小鼓。她十分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坚定的要选择向蕾在薛真成长的世界里，受到欺负就要反击，就算是天皇老子顶在上头她也有一颗要颠覆天地的心；所以当她初见对方时精准的被向蕾反击的姿态所吸引，尤其在了解她是下犯上后心底那个小苗子更是蹭蹭直往上冒。

    在新传呆的时间越久，越听说到更多关于向蕾的事情；薛真从这些真真假假的传闻里完整还原了一个立体的向蕾。而后是公车那一事件，薛真对向蕾的渴望就更深了。

    她会不会认出我是那个蒙着面的浓妆女生如果向蕾只看简历发现她没读过大学，会不会嫌弃她各种猜测在薛真的脑中交织着，她下意识的抓紧了练习裤沿，眼中除了目标外容不下第三人。

    向蕾第一次正眼看到可能会成为她负责艺人的候选者们。从排头的男孩子一一观察过去，与简历档案上的形象如出一辙，都带着些少年少女们的阳光和朝气；但目光所及到最后一名黑头发的女孩子时，对方也巧合般的直视着她，眼中迸发的是难以言喻的光彩和期待。

    期待难道这女孩认识我向蕾担心是自己的错觉，故意把视线在对方的身上停留了好一会，发觉女孩的确看向别人，而是稍稍收敛起打量但仍继续隐晦的关注着自己。

    丹尼尔满意的观赏庄思娜、董轩源惊恐又担心的神情，享受着真香揭幕后的快感与虚荣；他故意不看快哭出来的庄思娜，假模假式的看向冷俪站的方向；戴如心有些不忍，她避开摄像机悄悄向董轩源做了个ok的手势，男生终于顺势松了口气。

    冷俪察觉到场上的气氛有些微妙与复杂，碍于十几台摄像机正在高速运转，她收好疑问继续cue流程“这三位中的某一人或许是你今后星途上的重要伙伴和合作对象，请你们彼此之间慎重选择。关于个人信息和名字，请在对话中了解吧。”

    不通姓名和介绍是侯导的主意，在增加冲突戏剧的同时还能添上几分神秘感，在后期制作中会把个人的单采剪进整个视频中，倒也不担心观众会脸盲。

    “公司在隔壁的练习生设置了3个隔间，各位请随意邀请谈话的对象进行恳谈，三十分钟后再回到这里宣布最终的结果。”小陈从旁边递上计时器，冷俪当着六人的面摁下启动键，红色的数字从1800秒跳动至1799“开始。”

    练习生们面面相觑，谁都没有主动迈开腿。庄思娜自然是希望丹尼尔能选择自己，昨夜两人在长谈中几乎是由他作为主导，听对方分析娱乐圈未来十年的发展动向、如何打造个人形象和维持社会评价，怎么将艺人的全面工作像上市公司那般流畅运行，搞得她以为丹尼尔是公司里怀才不遇的工作人员，只待有一天能够实现抱负。

    今儿个看对方闪亮有型的西装和那股子矜贵的气质，加上丹尼尔应该对她自身情况很了解，极有可能在今天的一对一恳谈中不会花功夫再了解她。

    那竞争对手只会是庄思娜看向一旁的薛真，却意外发现一向内敛话不多的薛真居然有些激动的想第一个上前。

    丹尼尔和戴如心没有商量过却神交般的达成了某种共识不主动出击，得让练习生3人上门找他们；向蕾见他二人不动，正有些奇怪，但发现对面的一男一女正偷摸着打量二人，心下明了。她直接迈向第一个男孩，摇臂也随着她的动作跟了过去“你好，我叫向蕾，可以跟我聊一聊吗”

    薛真的腿顿时收了回去。她抿了抿嘴，眼神扫向了地板。董轩源微微一愣，下意识看向戴如心，对方无所谓的耸耸肩她不认为向蕾有本事在三十分钟内把她一晚上的努力给破防掉。

    男孩儿点点头，一起跟着向蕾往准备好的隔间走去。这头，庄思娜鼓起勇气上前“丹这位帅哥你好，能跟你聊一聊吗”

    丹尼尔矜持的恩了声，施施然的领头带庄走出门。场上顿时只剩下戴如新和自闭状态的薛真。冷俪放松着往椅背一靠，饶有兴致的观察着尬在场上的二人。薛真神情淡淡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蹭着地板，周身仿佛有三米的“生人勿进”气场；戴如心有些暗恼对方的不识相，知道你明摆着不想选我，但表面功夫总得做出来吧

    她感觉冷俪的视线在身后如针尖刺着背，浑身不自在。等了约一分钟，戴如新发觉对方也丝毫没有要和她搭话的意思，想着自己也不能在上司面前表现得不积极的样子，干脆走过去对薛真说道“聊聊呗”

    薛真抬眸，从对方的神情里发现一丝掩饰不住的烦躁；她本想一口回绝，但余光瞥见周围的灯光和摄像机，提醒她这不是一场能完全随着自己性子的sho，而且从戴如心的身后隐约也能看到艺人部的大boss也在往这边看。

    “好，您请。”貌合神离的二人一前一后离开房间。待被拍摄的人悉数离场后，侯导吩咐现场的灯光可以暂停“那边房间的摄像头都摆好了吧”

    他团队的副导演此刻在另外那间房standby，闻言对着耳麦低声回复道“每个隔间放了3个不同角度的ro，实时画面现在转到侯导你那儿了。”

    侯导转换信号源，四面小屏跳转到六人的恳谈现场。只是声源还没有同步接上，画面中只有说话的神情动作，并不能判读他们在说什么。

    “布置得很合适啊侯导，”冷俪不知何时也移到制作团队这边来，赞赏道“不愧是老行家了。”

    侯导把三个长方形盒子搬到了另一间空旷的练习室，周围用黑布将所有的光源都遮盖住，外盒也是涂黑状，整体形状特别像是西方向神父倾诉的祷告室；盒子内，放着盏台灯确保能看到彼此的表情。

    昏暗的周边环境容易让人放松警惕，越是安静的氛围越会使人觉得有倾诉欲，封闭的谈话场地也有利于产生保密的错觉；但隐藏得十分隐晦的摄像机把每个人表情的变化都一一记录完整。

    “侯导，能放大一号间吗”冷俪被左上角的向蕾和董轩源的组合所吸引，指了指画面让导演放大。

    “没问题。”侯导指挥着总控电脑放大，同时将音源同步接入“这一对儿谈了有五分钟了。”

    冷俪接过耳机戴上，被拍着的两人都带着便携麦，收声得十分清晰。画面中向蕾认真地聆听对面男孩儿的话，耳机同时传来了内容

    “家里边有长辈是从事这方面事业，所以从小得到了许多的熏陶和艺术培养。大学考上中国戏曲学院时也主修表演，担任班长帮老师处理班务的同时也有帮学长学姐们排大戏，多少积攒了些表演的经验。”

    董轩源是第一次见到向蕾本人，之前的真人秀他收看过，对于她的行事风格也很是喜欢；但对方一上来就单刀直入的问了三个问题“你为什么要当演员”、“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者业内有谁是你的标杆”、“你希望的合作方式是什么”

    直接把人给问懵了。这些问题看起来很宽泛和抽象，他还以为经纪人都像becky姐那样查家底似的问法，谁曾像向蕾一上来就是谈理想。

    “然后就是第二个问题，我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董轩源苦思冥想了会，脑袋里一阵空白“成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吧如果以后我真的能有一定的影响力，我会用它树立正面形象、引导正能量。”

    向蕾边听边在眼前的本子里唰唰的记录着什么。灯光昏暗下也看不清具体的字样，董轩源借着整理衣服微微起身，勉强只看到了“假大”两个字。

    难道说我“假大空”董轩源咬紧了后槽牙。他自知刚刚那番话是很模板和虚伪，但向蕾也没必要如此直接吧

    而向蕾写完“对行业认识较浅，但胜在少年气足，假以时日，大有可为”，接着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假设我和你配对成功合作了，你希望我们之间是什么模式”

    被自己的臆想打击到的董轩源此刻有些没好气的说道“听从公司安排，相信经纪人的安排。”

    “唔”向蕾有些讶异对方突然有些don下来的态度，遂及合上本子“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董轩源不大适应这样自由同等的交流态度，他更习惯于被安排着循规蹈矩进行下一步。考入中戏是母亲的盼望，毕业了到大公司准备出道是家里规划好的人生安排，似乎寻找一个强势、能带领他的经纪人是再合适不过了，他很少主动去问“为什么”和“我要怎么做”。

    挣扎半晌，他犹豫着还是问出口“如果以后我的家人对我的工作安排想参与决策，您会有什么想法呢”

    这倒是很新颖的提问。向蕾眉毛一挑，这哥们该不会是个妈宝男

    内娱里也有不少情况是由家里人出任艺人的执行经纪。按本国儒家传统思想，家人和亲族之间是最亲密、信任的，许多私密的事情交由家里人去办更为妥帖；而当艺人名气更大时，常常会选择单干或者向经纪公司要求更大成都的权限，首当其冲的就是经纪人是由艺人自己选择决定。

    但新传在经纪业务方面较为强势，如果你认为自己足够强，不需要公司指派或调配的团队，约满后可以选择成立独立工作室，公司可以给予前期支持，但前提是演员约还得在存续期间；更不会接受艺人的长辈对发展的指手画脚，像董轩源问出这样的问题显然是对新传整个公司文化的不了解。

    冷俪也从监听耳机里听到这个问题，她拨了拨无名指上的婚戒。

    向蕾沉思了一会，谨慎措词的同时又不想打击到男孩的美好幻想“小董，我相信你当初选择新传时肯定是因为公司在演员经纪上发展的成绩和声誉。”待对方赞同的点点头后，她循循往下“而达成的途径只有一个，那就是专业。让专业的人替艺人规划和筹备，才是取胜的道理。你要相信，新传为你制定的每一个步伐，每一个动作都是经过精心的考量，以你的实际情况和未来潜力贴身打造。”

    董轩源再怎么初出茅庐，也明白了向蕾的言外之意如果他的经纪人是她，是不会允许有其他人来抢走的她的决策权。他有些陷入迷惑，昨晚上becky姐分明说公司很民主，如果他想让家里人参与团队中应该是没问题的。

    向蕾见他似懂非懂的迷惑样儿，站起身“时间紧迫，我得去找其他人聊了。如果你对我还有什么想了解的，也可以及时来找我。”

    冷俪不着痕迹的扬起了一抹笑，但很快又恢复到冷飕飕的冰山脸。她一招手，小陈麻利的凑上前“让公关部去查查董轩源家里在圈子里的背景。”

    这头庄思娜局促的喝了几口水，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一坐下来，四周的ro全部对准了二人，她想问问昨晚是怎么回事的话卡在了嘴边。丹尼尔见她还没有蠢到在镜头前质问旧事，才例行公事的问了问她的基本情况和未来规划之类等等他早已清楚了解的内容。

    “庄小姐，我就直说了吧，我非常看好你未来的潜力。”丹尼尔调整了些角度，确保侧边的摄像机能拍到他嘴上相的左侧脸，一副真情实意的样子对庄思娜说道“无论是你美丽出众的外表，还是独特出尘的气质，还有你谈到梦想时闪闪发光的眼神，我能真切感受到你对演员这一职业的追求和执着。而在这简短的几分钟交谈中，我进一步发现了你的闪光点，更坚信我的判断。所以”

    他轻轻牵起庄思娜的手，双眼似乎要溢出蜜来“你愿意让我成为那位星途上保驾护航的骑士么”

    庄思娜哪儿还记得周围全是高清4k、毛发都拍得一清二楚的摄像机在运转她羞得耳朵腾一下都红了，整个人都被对方迷得五迷三窍，激动得不知说什么好。

    “这小子挺会啊，还骑士呢，听这意思不就一保镖”侯导嗤的一声笑，下意识的吐槽到。糟糕，人家老总还在旁边呢侯导呵呵地讪笑解释道“冷总你看我这嘴上没个门把手的”

    “英雄所见略同啊侯导。”冷俪制止了他的道歉，意味深长的回道。

    最后一间房静得好像没人存在似的。戴如心和薛真坐在里边五分钟，总共说话不到十句。

    “我叫戴如心，你可以叫我becky姐。”有摄像机在，戴如心摆出营业式的假笑。

    “贝基姐你好。”薛真木楞楞的盯着桌子，实在不明白对方明显不喜欢自己为什么还要强行聊天万一向蕾找不到我怎么办

    妈的多好的一个英文名怎么到这妮子口中就成了乡村土嗨戴如心的松了又紧，暗暗告诉自己只要忍五分钟即可。

    “你做演员是为了什么呢”

    “赚钱。”

    “赚钱之后要干嘛”

    “赚更多的钱。”

    好家伙，戴如心的拳头硬了“所以你干这行只是为了钱”

    “是的，我需要很多钱。”薛真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认认真真的回复道。

    戴如心琢磨着这可不能往下问了虽然她并不喜欢脾气古怪的薛真，但在摄像机前反复强调自己喜欢金钱可不是什么好形象，要是没人公关很有可能被引导成为“拜金女”的代名词。

    “不说这个了，你平常有什么爱好呢”

    薛真努力回想了一下日常生活，根本抽不出时间来做任何除了赚钱以外的事儿“听歌吧。”

    “听谁的歌呢”

    “电台随即歌单，没有特别喜欢的类型。”

    所以这根本不是爱好好吗戴如心扶额，实在没有心情了解下去了“你应该不会选我吧”

    “对。”薛真干脆直接的应道。

    “哈哈哈这小姑娘我喜欢，简单粗暴。”侯导发现冷俪并不排斥他的吐槽行为，就有一搭没一搭的跟她沟通起来“这段也比较有笑点，剪出来效果应该会不错。”

    冷俪从一开始就记住了这位特立独行的薛真，隐约记起她就是李主任特地强调过学历方面有欠缺的女孩子“性子太直以后还得有亏吃。”

    戴如心耳尖听到外面有些动静，也就懒得继续装了“祝你能找到满意的经纪人，我先走一步。”

    待她离开后，薛真紧绷着的肩旁终于肯放松的塌下来。她也明白这样硬邦邦、不懂圆滑的态度会得罪人，但有时她也无法掌握控制自己对旁人的态度。

    摄像机准确捕捉到她那一刹放松又有些迷惘的神情，侯导发现这女孩还有些反差萌，简直是绝佳的剪辑题材“毕竟还是十八九岁的小姑娘，再怎么稳重也会有孩子气的一面。”

    正当她想着要不要离开到外边等待时，黑漆漆的房门突然被从外边打开，探出了一张她盼望已久的脸

    “薛真，你好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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