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做什么菜关我什么事”
对于上官景, 闵乔显然极不耐烦,对着手机就是一吼“上官景,你天天打电话来说这些有的没的, 你不腻,我都听烦了。以后没什么正事, 别来联系我。你别忘了, 我现在已经跟秦照在一起了。”
说罢,不等上官景吭声, 闵乔快速掐了电话。
短暂的通话由此结束。
旋即才想起旁边还有个符舟, 闵乔解释起来“那个其实上官景是我前男友, 几年前的旧事了。”
还在吃饭中的符舟眸光微动“我知道。”
“上官景告诉你的”
“嗯。”
“他都没和秦照说过, 竟然告诉了你。”闵乔握着筷子, 筷尖轻叩碗沿,“符医生, 你们很熟吗”
“不吧。”不能坦言过去是上官景的心理医生, 符舟琢磨说,“只能说在某种程度上,我还算了解他。”
却不想这句话引起了闵乔误会。
“别对上官景有想法, 他已经有未婚妻了。”闵乔看向符舟的目光突然充满了警惕。
符舟停筷,认真道“我并没对上官景有想法。不过闵小姐, 倒是你,看起来还很在意他。”
作为专业的心理医生, 对符舟来说, 在与人交谈中, 细致观察是必要习惯。其次,是合理揣度。
此时符舟无疑是抛给了闵乔一个试探性的看法。
而闵乔也在这瞬骤然意识到了身边坐着位能力卓越的心理医生。她面色微滞,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当然在意。”
“以前分手的时候, 是上官景甩了我。偏我这人记仇,现在还恨他恨得牙痒。”
光说不够,闵乔还真咬了咬牙,表达切齿之恨。
符舟见状轻叹“所以闵小姐,你确定你和秦照在一起,不是为了报复上官景吗”
“不。”对于这个质疑,闵乔果断摇头。那描着漂亮妆容的脸,冷意蔓延。
“恋爱这种事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跟上官景分手以后,我都不知道换了多少男人了。这一次,也只是看秦照很合我眼缘,就谈一谈。”
语调一转,闵乔忽又笑出声来“不过这样要是能刺激上官景也不错,他肯定看不惯我这个前女友回国后竟然跟他老板在一起了吧反正我也巴不得他不好过。气死他最好。”
一瞬了然,闵乔是个性极其鲜明的人。
爱也尽情,恨也尽情。
“可是闵小姐,你好像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既然已算得朋友,符舟纠结一会儿,还是提醒闵乔“有时候一昧陷在自我情绪里,人总难十分清醒,这时不如多去观察身边人。闵小姐,或许不需要再增添你这份恨意,上官景已经就不好过。”
“什么意思”
但倒底分开多年,对事情的了解认知难以全面,闵乔现在并不太听得懂符舟的提醒。
符舟也不可能直接把上官景的病情搬出来说给闵乔听。
那些都是极私密的,脆弱的,上官景自己也难以与人倾诉的。
符舟还记得刚开始给上官景做的几次治疗,治疗中,上官景是少数能高度配合她的患者。他完全不像秦照那样带有坚固的防卫机制。
反而他仿佛涸辙之鱼,早就等着人将他拯救。
所以他对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没有任何保留。在她面前,他的意识深处可以顺利跟随她的引导,重返年少时期的痛苦经历。
比如做错事,被父母锁在衣柜里。再比如没有达到某个要求,而遭受父母冷暴力这些种种,都构成了上官景一个最根深蒂固的致病情结。
也为了消除情结,符舟展开过多次情景模拟,通过扮演冲突对象,让上官景练习肢体和言语上的表达,反复积累之后,慢慢地,上官景在这样的模拟和架构中自我内化和觉醒了一些更勇敢的观念和想法坚持下来,他的病情已经算有好转迹象了。
然而这时,闵乔回国了。
符舟深悉闵乔对上官景而言,意味着另一个致病情结。
可近日咨询中断,符舟不再是上官景的心理医生,对于他以后的病情状况,她也不会再有机会掌握。
于是今天一观明了闵乔的态度,符舟开始抱有担忧。
她拿不准闵乔对上官景是否还存在几分善念真心,如果存在,相信闵乔有一天看到在咨询中心治疗椅上哭得双肩抖颤,身体紧蜷的上官景时,总归也是怜悯的。
想了想,符舟最后还是同闵乔再解释了一次她的担忧。
“闵小姐,每个人有每个人脆弱的一面,有时候一个不经意,或许我们就会成为压垮别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然后这一次,闵乔听懂了。
但听懂归听懂,闵乔却更困惑。
为什么,可能么,她是那最后一根稻草吗
不,不可能。
“当初被抛弃的人是我,我又怎么伤害得了他”
闵乔心生嘲弄,冷冷注视着符舟。
符舟淡然一笑“为什么不呢人有伤口,总是会习惯掩住的。”
一如上官景手腕上的累累割痕,总是掩在衬衫袖口下的。
午饭过后,闵乔离开别墅。
因为和符舟的交谈,她情绪起了变化,一餐饭没吃几口。也没打算留在别墅,等秦照回来。
拿徐姨的话说,这样的情人关系,怎么看都有点莫名其妙。
而符舟吃过饭,就一直待在房间里整理手上其他患者的晤谈记录。
直到下午三点左右,秦照回来了。
一如既往,符舟在书房给他进行治疗。但早有打算,这次治疗,她要充分占据主导。
这两周,她其实鲜少有机会和秦照多讲些话。一方面,别墅里多了个闵乔。另一方面,秦照貌似开始对她保持起了距离。他再没向往常那样提出要求,让她念经助眠。
就仿佛,他已经戒断了对她的依赖
不过出现这些行为变化也是应该。一个非单身男人,自然要对别的女性拿捏好相处分寸。同样,符舟虽说心里确实有些不好受,但她也绝不会逾界。
因为是心理医生,她关注的重点更在于秦照为什么突然发生了这些变化。她迫切地想探究这背后的因由和本质,所以在治疗一开始,就直接向秦照提出了疑问。
“秦先生,你之前说过,你不喜欢闵小姐。可为什么现在,你又要和她在一起”
书房内,窗帘只拉开一半。
透进来的光线足够照明又不致于晃眼。秦照依旧躺在那把实木躺椅上,保持轻匀呼吸。“这是咨询过程中,我应该要回答的问题吗”他看了一眼符舟,不答反问。
符舟就坐在一旁,点头“嗯,今天我们的晤谈主题,是探讨情感。”
主题已经定好,秦照避无可避。
沉默了片刻,他坦白“我确实是不喜欢闵乔。”
“记得你告诉过我,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她正好处在能让我欢愉的阈值,并且在这个阈值里,别的人无法替代这句话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至少我可以确定的是,我对闵乔丝毫没有这样的感觉。”
回话过程中,秦照语速不紧不慢,态度平静温和。
这和符舟料想的一样,哪怕突然确定了关系,并且还由秦照主动,却也根本不见得是他心境陡转,喜欢上了闵乔。
她又问“那为什么要和闵小姐在一起”
紧跟着,符舟注意到秦照思考了霎时。
“只是我最近,刚好缺个情人。”
乍一听,这回答有些好笑。
好比是现代社会很多年轻人因为被爸妈催婚,就临时找了个对象回家应付一般。
可现下,这话是秦照讲出来的,符舟生不起半点笑意。
反观秦照似乎有些刻意隐忍,喜怒不形于色。符舟忽有预感,今天的晤谈不会进展顺利。但势必,她要打破沙锅,追问到底。
“可是秦先生,为什么你最近需要情人”
秦照简单地思量“可能因为寂寞。”
“寂寞你最近会觉得寂寞吗”
寂寞这个词,从秦照口中说出来,倒底有些违和。符舟起了疑心,细眉轻蹙。“那么秦先生,当你寂寞的时候,你在想什么”她徐徐展开了试探,并开始着重观察秦照面部的微表情。
继而等秦照陷入思考,她同时看着墙上钟表计时。
两分钟后,符舟敏锐地提出一点“秦先生,你现在貌似是在有准备有计划地思考性作答,这已经让刚才的问题失去意义我希望,你可以快速反应出脑海所想,而不是提前去预判我们的对话。这样的晤谈,没有价值。”
这一点,也从侧面反映了秦照今天并不坦诚。符舟继续问“秦先生,你真的感到寂寞吗寂寞的感觉,你认为是什么样的”
问题一旦详细展开,如果不够坦诚,患者在晤谈中很难一一快速做出回答。
事实上,秦照也确实答不上来。此刻,书房内空气新鲜畅通,他却渐觉呼吸受阻。
一股无奈攀上心头。
也不得不佩服起符舟,每次治疗中,她运用着她的专业本领,总能叫人在对话场景里无所遁形。在她面前,连应付和敷衍都是难事。
她无异于考场上最严厉的监考者,但凡考生稍有作弊动作,立马就会被她发现处理秦照暗叹,刚才他不过随意扯了句寂寞,然后她就能顺着端倪直进,弄得他扯谎都不能。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再辩解,也挨不过几轮。总还是会被她引导得暴露问题。
试问一个常年偏好独处的人,哪里知道寂寞是什么感觉。
太久了,自从离开混混街,秦照的创业初期,每一天都是忙碌得起早贪黑。什么寂寞,孤独,对他来说通通是无用情绪。
到后来,他越发冷硬,哪怕是夜里失眠成疾,顶多也只是看时间缓慢,如钝刀割肉,饱受折磨。
但孤独,他从没尝过。
所以可能寂寞,完全一句屁话。
留闵乔在身边,他除了聒噪,再没其他感受。至于为什么说缺个情人,真实的理由,他却不能告诉符舟。
哪怕她现在已经抓住他言语的漏洞,他也只能沉默,闭口不谈。
因为他害怕向她坦白他心里那些疯狂的念头。更害怕剖露他内心深处,一个恶鬼的自私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