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别墅时, 正是凌晨。
符舟一进门,就被徐姨盯得身上仿佛要穿透出个洞来。
“哎呀,符医生, 你可算是回来了”
乍然见到符舟,徐姨也确实激动, 连忙迎上去就要去接符舟的行李箱。
却被符舟拒绝。“没事, 我自己来。”正因为担心这个时间点还要麻烦人,所以符舟没有告知说她今天会回帝都。
但奇怪的是, 别墅现在还灯火通明。
一边提了箱子准备上楼, 她一边问道“已经很晚了, 徐姨, 你怎么还没睡”
“唉, 我正要说呢。”徐姨跟在符舟身后,走到了楼梯下, “两个小时前, 李管家起来上厕所,发现先生晕倒在了客厅。”
闻言,符舟步伐一停。
手中提着的行李箱倏忽落地, 猛地在第一个台阶上撞出闷响。“为什么晕倒医生来过了吗那他现在怎么样了”她转过头,对着徐姨着急地抛出一连串问题。
徐姨忙道“符医生你别急, 医生已经来过了,刚刚给先生输完了营养液, 才走呢。先生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就是最近半个月食欲很不好, 不太吃东西,所以营养缺乏,低血糖。前几天在公司就已经晕过一次了。今天是第二次现在李管家还在楼上, 不知道先生醒没醒。”
“我上去看看他。”符舟这才稍安了心,重新提起行李箱上楼。
等到了二楼过道上,恰好遇见李管家从秦照房里出来。
“符医生”
见到符舟,李管家又惊又喜。须臾,又面色带忧“先生他”
“我知道,刚才徐姨在楼下告诉我了。”将行李箱轻放在过道上,符舟柔声对李管家说,“没事,李管家你先去睡吧,我会陪着先生的。”
说完都没空顾得上收拾行李箱,符舟径直去了秦照房里。
看得出符舟对秦照还是一如既往地关心,李管家松了口气,随即下楼。“好在符医生回来了。”一下楼看见徐姨,他不由得感叹起来。
徐姨依旧站在楼梯边,赞同着点头“是啊,符医生回来了,先生应该就能好起来了吧。她不在的这一个多月,先生的状况实在太差了要是再晚上一两个月,都不知道先生还会出什么事。”
“要我说,先生真的完全陷进去了。”叹了叹气,徐姨蓦地想起什么,又转头看了看旁边餐厅里的双开门冰箱,“哎呀,刚才忘记喊符医生看看冰箱了。”
“我说啊,先生就是喜欢符医生的。”
跟着,李管家的视线也转移到了冰箱的方位。
他思考着徐姨的话,继而想起了冰箱冷冻层里的东西。
是啊,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凌晨五点,东方未白。
秦照一直没醒,符舟就一直守在他床边。
一个多月不见,他瘦了很多。
就像是疯狂节食而体重暴跌的减肥人士,这对身体无疑是种巨大的伤害。
此刻看着他安静躺在床上,两颊凹陷,面容清癯,右手手背上还清晰地留着针孔,一时间,符舟鼻头一酸,湿了眼眶。
他右手上还戴着她送他的小叶紫檀手串。
她去过一趟书房,在书桌上看到一叠整齐摆放的佛经抄帖。每个字,每一撇捺竖钩,都写得用心认真。
她原以为他处在个变好的方向,可为什么,她一回来,他又是以这么个糟糕模样,让她心疼难过
情不能自已,符舟坐在床边,徐徐伸出手,抚上了秦照侧脸。
一贴近,凉润的指尖体会着他身体温度,轻轻掠过他眉尾眼角,最后停留在他唇边,拇指小心地摩挲,释放她这自分别后积累许久的,热烈的思念。
恰在这时,秦照缓慢地睁眼。
“秦先生,你醒了”符舟收回手,喜悦的感情肆意汹涌。
而秦照,意识还似乎有些恍惚。
他盯着符舟,眼神迷离“这么真实,过去四十六天,你头发长长了些。”
秦照声音幽微。但符舟挨得近,听了个真切,真实两个字,她没有漏过,也立即会意。“不是梦,我真的从巴黎回来了。秦先生。”
到这一刻,秦照的意识渐渐清醒。
房间里亮着橘黄的暖色灯光,他细细打量着符舟,端详每一处细节。许久,干涩地问了句“阿姨身体好了”
“嗯,她现在很健康。”符舟接话,顺便端起床头柜上一杯常温的纯净水,递给秦照,“倒是你,秦先生,快三十岁的人了,还不能照顾好自己。”
秦照沉默地支起上半身,接过水,一饮而尽。
此后,他目光一直黏在符舟身上,片刻不肯移开。
符舟有所察觉,径直问“秦先生,你有话说”
视线里,秦照放下杯子,慢慢开口。
“你什么时候再回法国”
很奇怪秦照为什么这样问,符舟略想了想,答“这个我也不清楚,反正没有大事的话不会回去。”
那什么是大事呢
秦照喉结一滚,垂眸低语“你不要回去我可以再把诊金翻倍,四倍五倍,多少倍都可以。只要你留下来。”
“这么多钱,秦先生,你是要在帝都给我买房吗”符舟失笑,“我没说要走啊。”
秦照却没得顾上符舟回答了什么,又自顾自问“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一天不治好我的失眠,就一天是我的心理医生吗”
符舟点头“当然记得。”
“哪怕我的失眠一直不好”
“嗯。”
感觉到秦照这是要追问到底的架势,他从来没这样确认过她的承诺。符舟笃定有事发生,正要反问,却听秦照声颤。
“可你迟早也要回法国结婚,不是吗”
“结婚”
这话题来得莫名其妙,符舟吃惊,连坐姿也僵住“谁告诉你说我要回法国结婚的”问完答案又不言而喻,“是楚医生吧”
“我看过你的订婚照,很漂亮。”秦照继续说着,眼神却始终避开符舟,“但是我好像,说不出什么祝福的话。”
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状态,还是因为其他,秦照塌了身形靠在床头,视线失焦,浑然一副无灵骨架。
那恹恹的模样戳得符舟心窝子里都发疼。
她本想解释,却又忍住“为什么因为怕我结婚耽误你的治疗”
秦照又陷入沉默。
符舟笑了笑“你不用担心,就算我要结婚,也不会离开帝都。我会对我的承诺和我的工作负责。对你负责。”她仍坐在床边,直了直肩背,“这样,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久,秦照艰难地启唇。
“没有。”
“是吗”
符舟顿了顿,目光定格在秦照侧脸。他虽然刻意偏过头去,但他眼角处突然划落的一行湿润,无法让她忽视。
她问“那为什么,你现在在哭”
“秦先生。”
秦照后知后觉。
懵然抬起右手,用带着针孔的手背仓皇擦了擦脸。然后终于转过头,满眼无措地看着符舟。欲言又止。
其实从秦照刚才醒来的一刻,符舟就察觉他双眼一直无神,漆黑的眸干涸如枯井。
可现在,那眸子在溢水。
“我不知道。”对视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时隔太久,秦照在符舟清澈的眼中看见了自己。
这一瞬,他脆弱得不成模样。
也是时隔多日,难得坦诚。
“我好像有些难过。”他嗫嚅着,问出心中所想,“你为什么要结婚”
话题又回到结婚。
秦照的在意,敏感与受伤全摆在了脸上。
深悉这就是楚思敏的计划,并且计划起了作用。符舟纠结了会儿,回答“很多人结婚,当然是因为相爱。不然秦先生你以为,我也只是要完成刻板的人生任务吗”
这是离开之前,秦照对符舟说的话。
符舟记得清楚,秦照也没有忘记。他坦白“那些话,都是假的我从来没想过要尝试结婚。”
果然都是一时的应付。符舟叹气“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和闵乔在一起了吗”
“因为有她在,能让我们保持距离。”
“为什么想要保持距离”
“因为不想太依赖你你总有一天,也是要走的。”
仿佛戳中痛处,秦照身形一紧,有了几分蜷缩姿态“所以我想习惯一个人,不用你念经,不用你陪在身边,我一个人,也能好好睡觉。”
这回答,证实了符舟之前的揣测。
秦照果然是也意识到了他对她的依赖。而他突然产生的系列行为变化,都是在刻意削弱这种依赖。不失为一种理智的应对。
谈及这一点,她总是自责。此刻也应该跟秦照道歉。“对不起,之前我没注意分寸,日常生活中,确实是我对你过度干涉了”
然而话没说完,就被秦照打断“我想过有一天你会走,可我没想过现在就放你走。”他沉浸在自己的想法里,言语间充满纠结,“更没想过你要结婚。”
“你很介意我结婚吗”
算是明知故问,趁着这机会,符舟也不打算辜负楚思敏的计划,尝试着引导秦照进入对话“我说过,我结了婚也不会离开帝都,跟你的治疗不冲突。”
“那个时候你不会住在这里。也不会晚上陪在我床边,给我念经。”秦照不知不觉,也渐敞开了内心。事实上在这个时候,他根本无力掩饰什么。
早在醒来看见符舟的瞬间,他整个人就是柔软的。不能抵抗的。
作者有话要说 趁我撒糖的时候,诸位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