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靖玉上前拉开沈清让, 刚拉开，他电话响了。

    他看着手机，像是回过神, 没再看喻浅一眼，偏头接了电话。

    段悦在那头柔声道“你出发了没有今天可是要去见周教授的, 你别迟到了, 抓紧些。”

    她那头嘈杂，飞机起飞降落的声音更明显, 还有人在喊她小悦, 快点

    她遮了下手机，小声说话, 声音也清楚些，“不跟你说了, 我要上飞机准备了，你好好跟教授谈话，别太紧张，我先挂了。”

    沈清让只来得及匆匆应一声, 看着电话被挂掉了, 思绪一下子回笼, 他刚才激动了, 甚至被喻浅的话说的很是慌张, 段悦已经在努力生活了, 他也顺利上了大学, 从云市离开了, 跟那个女人过上了不同的生活。

    “你赶紧回去吧，我下午还有事呢。”许靖玉只想赶喻浅走，脑子有点乱, 突然知道沈清让的一些事情，还是有些冲击到，主要是怕喻浅和沈清让真的打起来。

    喻浅抚平衣领上的褶皱，不在意哼笑道“赶我走真伤心啊，既然成不了夫妻，我也始终把你当妹妹的，本想着来了宁市请你吃个饭，看看你过的好不好的。”

    “你不缺妹妹，我也不缺哥哥，别总搞得那么熟。”许靖玉不明白唯利是图的喻浅，他为什么经常跟她聊天，经常要请她吃饭，她可不认为这人会喜欢自己，而且这人嘴里十句有九句不中听，也做不得数。

    “这话说我真心寒。”喻浅嘴上叭叭说不停，愣是没动，眼睛往沈清让身上飘，显然不想走，还想让沈清让走。

    沈清让看着手机，许靖玉看到他的动作，跟他说“你下午还要回学校，别耽误自己的事情。”

    许靖玉话音刚落，沈清让还没反应，喻浅反应很大道“哟，你还上学了有这钱吗”

    沈清让翻了个白眼，许靖玉气结，“用你插什么话”

    她推着沈清让，“你快回去吧，离学校也远。”

    沈清让回头，她抵着他的背，他瞪眼喻浅，不耐烦拉住许靖玉的手，无奈道“我知道了，你不是也要跟同事吃饭吗”

    比起喻浅，沈清让觉得顾竟也就还行了，喻浅这人，他实在是看着厌恶。

    许靖玉点头，“我马上就去，这人一会等他热死了，自然就爬走了。”

    喻浅哼声，沈清让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拿上快递走了。

    绕到广场另一边，透过绿荫，看到两个人在那说话，他呼了口气，心里的那点烦闷反而更重了。

    许靖玉挡着喻浅的视线，喻浅还想看看沈清让住哪，被她闪躲的烦了，“就你这一米六能挡什么呀我哪有那么好奇”

    “你有，人家过的好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你看他过的不开心，你就开心了”

    “对呀，我妈被他妈害死，凭什么难过的是我他们还能好好活着”喻浅冷脸，冷声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惹。

    许靖玉庆幸沈清让走了，她无奈偏头，对于喻浅家的事情，她不想插手，也不想评价，她自己家还一堆烂摊子呢。

    “差不多得了，你现在不是已经有新的母亲了。”许靖玉叹息开口，喻浅笑出声，觉得荒唐，“那你要这么说，你后妈现在也算是你新的母亲，那你还管你亲妈的死活干嘛”

    许靖玉倏地抬头盯着他，喻浅后退一步，摸着口袋，拿出一包烟，“一码归一码，许靖玉，你眼光真烂。”

    “我的事情用不着你来评价，你就好了”许靖玉气红了脸，喻浅叼着烟慢吞吞往前走了，许靖玉吼道“你以为会有女的喜欢哪个女的瞎了眼才能看上你这种垃圾。”

    喻浅丝毫没生气的意思，大摇大摆走了。

    许靖玉一个人站在树下，气得牙根痒痒。

    外卖冷了，沈清让将门把上勾着的外卖袋子拿下来，摸了下盒子，只有些余温，大热天的，外卖也不解风情，他没时间再去加热吃完再走了，随手扔到冰箱里，拿上包就走。

    离学校远，他打车了，刚才的位置已经没有人了，许靖玉和喻浅都不在，就像从没来过一样，那里一个人都没有，他看着恍惚，直到司机按着喇叭，问是不是他叫车的，他才回过神。

    许靖玉换了鞋，匆匆去了餐厅，顾竟已经等很久了，许靖玉很不好意思，连忙道歉“对不起，我跟他们说了点话，等很久了吧”

    “没有，我点过菜了，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要加的。”顾竟笑着递过菜单，许靖玉摇头，“不用了。”

    “事情都处理好了吗”顾竟喝口水问，许靖玉知道他说的是沈清让和喻浅的事情，无奈道“我是解决不了的，暂时是没事了。”

    顾竟不了解，但也能想明白，是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觉得好笑，“看来我今天来的不是时候，一会一个前男友，一个前未婚夫的。”

    许靖玉也尴尬笑着，“是挺巧的。”

    “不过都是以前的人和事，还是要敬而远之，和以前的人待久了，总会产生一些暧昧，会误以为那就是感情的。”顾竟意有所指，许靖玉眨巴眼，偏头，装作听不懂。

    火锅开始煮的冒泡，菜也慢慢上来了，许靖玉刚下筷子，就听到顾竟开始说合同和直播的事情。

    “既然你前男友也在海浪，而且最近还有些牵扯，最好还是不签约，以后如果被人翻出来，不太好，社会还是很复杂的，主播也算是小网红，到时候吃亏的还是女生多，我们也不算主播，只是有合作而已”

    顾竟可能是今天上午知道沈清让的身份，才会说的这么肯定，昨天之前肯定不会是这种想法，许靖玉托腮，看着咕噜冒泡的火锅，热油沸腾，像极了人潮汹涌。

    周遭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他们的精彩，许靖玉暗下眸子，在一种无形的路口，差点丢了方向。

    吃过饭，许靖玉笑着送顾竟上车，顾竟坐在车上，看着她，无奈道“你最好考虑下我的想法。”

    “我和他其实从开始到结束都很糊涂的。”许靖玉收敛笑，顾竟没说话，等她继续。

    许靖玉深吸口气，认真道“你说的对，跟前任在工作上有牵扯是不好，可是我很想和他再有牵扯的。”

    顾竟放下神色，犹豫下，试探问“你的意思是”

    “前辈在我心里很优秀，我不敢多想。”

    许靖玉说完，松了好大一口气，感觉闷热的天气，空气忽然一下子快速流动起来，她慢慢呼吸，都能感觉心肺上压着的东西都没了，很痛快。

    顾竟偏头，没看她，“我们依旧是朋友，以后在公司还是能经常一块聚餐的。”

    “恩。”许靖玉点头，顾竟倏地失笑，再看她一眼。

    女人娇柔，面容都在阳光下看出那点妩媚，她眼神却坚定清澈，太阳的光都不及她万分之一。

    顾竟叹息，跟司机说“走吧。”

    许靖玉一直看着车，顾竟从后视镜看她，支着头，还没开始出差，就觉得疲惫了。

    沈清让下了车，在手机上结账，刚输入最后一位密码，胳膊被人撞了下，他连忙回头，就看到谢雨一张脸凑到旁边，攀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差点迟到，沈清让。”

    “我离得远，你离这么近，不也快迟到了”

    沈清让结了账，收了手机，谢雨无奈道“我离得近就是为了踩点去学校啊，跟你能一样”

    沈清让不说话，兀自走着，谢雨感觉出不对，“怎么了面对周教授，紧张不应该啊。”

    “没有。”沈清让嘴上否定，语气依旧是疲惫的，谢雨蹙眉，“怎么了跟昨晚没睡似的。”

    沈清让不说话，跟谢雨去了机电学院，放假了，学生也不多，除了留校做项目的，机电学院的学生本就项目不多，比不上航天和航空。

    谢雨到了教授办公室门口，莫名开始紧张了，示意了沈清让两下，沈清让偏头，垂下睫毛，看着楼下的黄色花朵，不知道什么品种，开的不错，这么热的天，也不见枯死。

    周教授已经在里面了，跟沈清让的系主任坐在一起，两个人聊得开心，看他们进来，主任收敛一些，周教授倒是笑得更开心了。

    沈清让做自我介绍，周教授连忙摆手，“我知道，我知道你。”

    谢雨看沈清让一眼，后者神色平淡，谢雨心里叹气，沈清让优秀，不光机电院知道，其他院也知道，不然他申请保研的时候，不会被几个研究院的教授哄抢。

    谢雨成绩也不错，但在沈清让面前，就只能让步了。

    “这孩子，当初犟的要死，非要留在机电院。”系主任给周教授倒茶，“差点劝不动。”

    “还好劝动了，以后就是我们航空院的了。”周教授喝了口，烫的舌头差点破皮，连忙掩饰了下尴尬，跟谢雨说起了话。

    系主任开心的很，他们这个系本来保研的就不错，近五年也没有去航空院的，今年一下子去了两个，还是提前完成学业的两个，算是努力的。

    “听说你家庭条件不好，才提前结业的。”周教授跟谢雨说，谢雨看眼沈清让，点头道“是的。”

    聊了一会，沈清让和谢雨出来，谢雨连喘好几口气，紧张道“我刚才没说错话吧教授还问我论文了，你帮我听着点没”

    沈清让眼神躲闪，只说“没，我也在想我自己论文。”还有别的事情。

    谢雨抿唇，神色没有刚才那么高兴了，还以为沈清让帮自己盯着点了。

    不过他确实紧张了，周教授问了他申请助学金和贫困金的事情，谢雨觉得面子上脱不开，心思就一下子僵住了。

    “其实贫困金的事情，你也可以问一下教授，你家里条件不是也不好吗你爸去世了，你妈不是改嫁弃养了吗你姐姐”谢雨正说着，沈清让看过来一眼，他立马住了嘴。

    沈清让神色冷了下来，“我不会嘲笑你的家庭的，所以也请你，对我的家庭不要过多评价。”

    谢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刚才周教授的态度，他是看在眼里，心里有些不甘和不忿，又在家庭上，莫名自卑，他便忍不住说起沈清让的家庭。

    沈清让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的家，但如此刻意提出来就不必了。

    段悦不贫困生的证明，她说她读大学的时候受够了白眼，不想他也这样度过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学生活。

    “对不起啊。”谢雨道歉，沈清让没说话，谢雨继续道“你现在挣钱厉害，我不像你，你做主播就算很挣钱了，自然不用申请，还是留给我这样的吧。”

    “拿贫困金有什么好丢人的”沈清让停下脚步，“工作的人想拿都拿不了，这不是什么唾手可得的东西，是你用学业换来的。”

    谢雨愣神，忍不住笑了，笑的并不好看，“谢谢你，对不起啊。”

    沈清让本就对他不错，谢雨居然嫉妒了他这么久，一时间更唾弃自己了。

    到了食堂门口，谢雨开心岔开话题，“对了，明天毕业典礼，你姐来不来我妈让我给她寄照片呢，到时候我们可以多洗点照片。”

    “她明天工作。”沈清让神色冷淡，“我不喜欢拍照。”

    谢雨没再提起拍照的事情了，说起了别的。

    许靖玉这周的直播又挪到周六晚上了，上午沈清让刚直播完，许靖玉晚上就直播，观众量一下子就突破了之前的记录，许靖玉将公司新做的海报挂在直播间，她现在也是有作品的人，手上有好几个影视作品。

    观众都在问沈清让打游戏的事情，许靖玉低头拿着手机在摸鱼。

    她在订花，离安大附近的花店订单都爆满了，基本都订不了了，她蹙眉认真看着，继续找。

    最后放弃了，怪她准备的太晚了，订不到了。

    她放下手机，看着弹幕上的消息，笑着一一回复。

    让今天怎么下播了

    “他要吃午饭了，而且我也有点事情。”许靖玉笑着回答。

    让是哪所大学的我可以给他隔空送礼物啊。

    “我也不太清楚。”许靖玉笑着撒谎。

    鲸鱼姐姐，你比让大吗你喜欢乐乐还是喜欢让。

    许靖玉笑容有点僵硬，“我好大了，比他们都大，我二十八了。”

    没回答后面那句，其他人也很快刷鲸鱼姐姐看起来很年轻之类的话。

    沈清让在操场遛弯，谢雨说要一起去航空院提前感受下，比机电院要热闹多了，教室里基本上都开了灯，沈清让看了眼，谢雨溜进去了。

    过了会，沈清让蹲在篮球架旁边，支着下巴，看着手里的直播，有粉丝做小礼物，是个可爱的表情，猫咪一样，许靖玉笑着做了个小猫咪的委屈表情，沈清让听到一声笑，他立马偏头看了下四周，没有人。

    他后知后觉收敛笑容，原来是自己在笑。

    他用小号给许靖玉刷了十个海浪，许靖玉连忙说“感谢这位叫小英短的观众送的十个海浪。”

    沈清让靠着架子，慢吞吞打字。

    “可以唱歌吗想听参加你的快乐。”

    参加你的快乐是最近网络上很火的一首歌，因为曲调悲伤，歌手声音悲怆，情感丰富，让人很有共鸣，一般是失恋下雨天才会听的。

    许靖玉不太会唱，点开音乐软件放了下，笑着问“小英短同学是失恋了吗听起来很悲伤哎。”

    “不过我很久没唱歌了，可以试一下。”许靖玉说的是真的，她小时候倒是学过这些，她用的是第一次买的声卡，被沈清让拿走的那个。

    她咳嗽两下，有些紧张，看着电脑，跟着调子哼了两下，然后进入副歌，跟着唱了起来。

    歌词有些戳动人心，许靖玉也唱的不高，带了点情绪。

    黑暗里，沈清让看着屏幕，另一只手上的烟没点，被他掐成了一团碎屑，揉在手掌心，有风吹过，带起夏夜里的浮躁。

    “很抱歉，没有陪你一起快乐，我总是相信你会过的比我好，又不是一场宴席，关上门怎么这么快，还有谁会关心我的快乐，和你参与的每一份快乐，现在我将你还给你”

    许靖玉唱的缓慢，跟着调子，最后收尾。

    弹幕淹没在一众好听里，她唱完，心脏都有点难受了，不知道是替这首歌共鸣，还是想起了什么。

    好一会，许靖玉才笑道“其实我也有一个前任哎，我这么大，都只有一个前任。”

    许靖玉叹了口气，“是个很好的男孩子。”

    沈清让去一边扔烟，一回头只看到满目的黑暗和孤寂。

    估计是有人开头，慢慢的也有人开始点歌了，许靖玉笑道“等下吧，等下再唱歌，我有点紧张了，可以聊天。”

    也有人在提问鲸鱼姐姐，放不下前任怎么办

    许靖玉抿唇，她怎么就突然成了感情主播了虽然cv区也有情感主播，但她不是这个路线啊，她好歹参加了游戏区联动，怎么着也要算半个游戏主播啊。

    “这个看情况啊，如果是家暴出轨或者人品问题分手，那还有什么放不下的那就直接丢掉啊，如果是小摩擦，放不下彼此，可以试图重新开始，对吧”

    许靖玉尴尬回答完，下一个问题就进来了，她松了口气，慢慢读着下一个问题你还记得那个男孩子吗他好在哪里

    许靖玉读完就沉默了，也没注意提问的是刚才刷十个海浪的人。

    “这个，怎么说呢。”许靖玉抓了抓头发，开始支支吾吾，可就是她这么吞吞吐吐的，居然没人来继续下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一直挂在那，很是尴尬。

    许靖玉深吸口气，喝了口水，才慢慢说“当然记得了，而且我知道他过的很好，我觉得他很好，就是说不上来，但是我和他分开肯定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我和他分开，现在来看，我不后悔，没了我，他过的真的很好。”

    如果他现在后悔了呢

    下一个问题进来了，许靖玉看着这行字，发起呆，被吓到了。

    沈清让也连忙继续下一个问题你怎么知道他不后悔

    许靖玉在屏幕里明显松了口气，眼神都生动起来了，她差点以为有人在拷问她，而且那个人还是沈清让。

    沈清让怎么会后悔许靖玉觉得这个问题都不用问，“他有什么好后悔的”

    是她找不到他人，他去复读了，自己又在操心张凤芝的事情，是她单方面甩了他，又不是情侣之间闹分手。

    “他那时候根本选择不了啊，所以你这个问题就没有什么意义。”许靖玉继续下一个问题了。

    沈清让看着手机，后背被人拍了一下，他倏地回头，谢雨被他眼神吓一跳，鲜红眼眶，眼珠子漆黑，看起来很吓人，连忙道“怎么了你在这发什么呆”

    “没事。”沈清让关了手机，低头眨了眨眼睛。

    谢雨跟他说着刚才去教室的事情，沈清让听得心不在焉。

    没有意义吗有意义的。

    许靖玉不会知道，筒子楼卖出去那天，他回来了，站在角落里，人群后，看着她在那搬东西，她瘦了很多，本就不好的身体，又过度劳累，像风一吹，人就散了一样，表情也是那种坚强。

    工人在帮忙搬东西，她还不忘给身边邻居塞了一个纸条，郑重其事放在信封了，生怕邻居弄丢了。

    是留给他的，关于她的联系方式，地址。

    沈清让看着她收拾完东西，上了车，她还看着门口好一会，期待什么，最后还是关上门了。

    沈清让那一刻是后悔的，扒开人群追了出去，没几步，车子摇摇晃晃挤出了巷子口，他生生止了脚步，还后退了两步。

    许靖玉说的对，分开不是因为对方好，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是沈清让知道自己不够好，才生生断了那条路。

    那个电话地址，他记在了骨子里。

    其实在今年遇到许靖玉的年初，除夕夜，他试图打过那个电话，她还留着，开口就是问“你好”

    他的那声新年快乐到底是留在了新春的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