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城的夫子庙,既是六朝金粉之地,也是古物文玩荟萃之所。
这里有很多经常古玩文物以及民间工艺品的商店,程千帆的记忆中,这里惯是游人如织,文人骚客、达官贵人、商贾巨绅、大鼻孔大胸脯的外国人常游其间,好不热闹。
南京沦陷后,一片焦土,人间炼狱。
夫子庙的古物文玩街,也被烧杀抢掠一空,及至今日,已经快要两年了,奇玩街依然稍显冷清,不复昔日盛景。
从医院告假出来的程千帆,在豪仔、李虎带领多名护卫的拱卫下,来到了夫子庙奇玩街的松古斋。
松古斋经营有古玩、字画、瓷铜竹石、文房四宝、象牙、印章、摆件、云锦、鼻烟壶等等,在南京城称得上盛名在外。
“我是肩膀有伤,不是瘸了。”程千帆瞪了豪仔一眼,豪仔还在嘟囔着,应该让一个手下推着轮椅来的,这令小程总觉得颇为晦气。
松古斋的小伙计眼睛灵,赶紧迎上来。
他自是看出来这被保镖拱卫之人身份不凡,当然,最重要的是,豪仔等人丝毫不介意露出身上的家伙事,敢在南京城如此肆无忌惮的随身携带短枪的,不是鬼子就是汉奸,都是不好得罪的。
“玉器,象牙,鎏金佛,小摆件,印章,云锦,鸟笼,算盘,鼻烟壶。”程千帆打了个哈欠,“这几样,有好东西呈上来。”
玉器是给今村兵太郎的,今村此人,尝尝以君子自居,君子爱玉。
象牙是给三本次郎的,三本次郎最近忽而对象牙制品颇为感兴趣,当然了,课长内心始终最钟爱的还是淳朴的黄鱼。
鎏金佛是给老师俢肱燊准备的,师母信佛,老师渐渐地也开始亲近佛法。
此外,青帮的张老爷子也信佛。
小摆件是给皮特准备的,琳达喜欢中国摆件,皮特便经常搜集贮藏这些,每每出轨之后,便会送琳达一件精致小摆件作为礼物,可以这么说,皮特太太家中的小摆件完全可以摆满三个橱柜。
印章是给自己准备的,程千帆最近颇为喜欢把玩古印章。
云锦是给若兰准备的,出门一趟,断不能空手回去。
鸟笼是给小芝麻准备的,小家伙喜欢听鸟叫。
算盘是给小宝准备的,小宝现在开始学习珠心算了。
鼻烟壶是给金克木准备的,金总对鼻烟壶一直都非常钟爱。
大概就这些了,应该没有什么遗漏的了,程千帆暗自思忖。
至于说其他人,还达不到需要小程总劳心费力记挂着出公差也要带礼物的地步。
出门一趟,便是在法租界呼风唤雨的小程总也是心累啊。
听得程千帆这般说,小伙计大喜,知道这是来了真正的大主顾,他不敢怠慢,连忙将人迎了进去了,忙不迭的请值守掌柜去了。
与松古斋隔着百余步的巷子里,白川面色阴沉的听着宪兵的汇报。
“白川君,你们的情报有误,汤炆烙的人并没有来夫子庙。”宪兵曹长矢野藤略带不满说道。
白川不甘心,又上前询问了宪兵几个问题。
终于,他颓然的摇摇头。
冈田室长玉碎,根据小泉君所说,室长是在新四军卑劣偷袭中遇难的,七十六号行动颇为迅速,已经捕拿了杀害室长的凶手,后者承认了偷袭杀害冈田室长的罪行。
此外,该名新四军地下党受刑不过,竟然揭发了潜伏在特工总部内部的重庆分子
特工总部行动三分组的汤炆烙以及六分组的童学咏。
按照小泉信泽的分析,尽管没有证据表明汤炆烙以及童学咏与杀害室长之事有关,但是,七十六号此前已经怀疑并且监视了钱元旭以及鲁本善两个新四军地下党,却一直没有采取行动,故而,小泉私下里认为,不可排除汤炆烙以及童学咏故意放纵,坐视新四军杀害冈田室长的嫌疑。
待新四军害死了室长后,重庆方面的潜伏分子再出动、利用七十六号的力量抓捕了新四军,此为一石二鸟之计。
对于小泉信泽的这个分析,白川部分赞同,不过依然有一定的保留意见,其中最关键的就是,汤炆烙和童学咏这两个从上海来南京公干七十六号内奸,是如何迅速锁定钱元旭以及鲁本善这两个新四军地下党的,要知道,便是南京的宪兵司令部以及特高课以及警察局,在抓捕新四军的行动中也是收获不大。
此外,令白川不解的还有一点,小泉信泽特别交代,对于汤炆烙以及童学咏,不求活捉,只要尸体。
这是一个很难解释得通的命令。
别的不提,这两人到底和室长遇害之事是否有关联,以及两个重庆分子有无其他同党,都是要审一审的。
不过,白川看着小泉信泽那愤怒之下阴冷的面色,也是不敢有违背。
小泉信泽的命令是,童学咏和汤炆烙在七十六号的部下全部处决,以儆效尤,如此便没有同党之虑了。
汤炆烙和童学咏在离开老虎桥之时候,两人交谈中曾透漏各自去向,一个是去夫子庙,一个是去鸡鸣寺。
此情报被掌握到,故而,小泉信泽决定兵分两路,他亲自带领一队宪兵去鸡鸣寺捕杀童学咏所部;白川在矢野藤的配合下带领一队宪兵来夫子庙捕杀汤炆烙所部。
分工明确,行动迅速。
但是,问题来了
宪兵在夫子庙搜索,却并未发现汤炆烙等人的身影。
面对蝗军的问讯,沿街店铺、市民商贾皆是不敢隐瞒,表示并未见到有形似汤炆烙等人出现。
“巴格鸭落”白川恨恨骂道,他看向矢野藤,“矢野君,我们上当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两个是故意说去夫子庙以及鸡鸣寺,实际上是故意吸引我们上当,然后趁机潜逃”矢野藤面色严峻问道。
“是不是趁机潜逃,这个暂时还不知道。”白川摇摇头,“最起码,这两个人都没有对对方说实话。”
越想越是生气,白川不禁恨恨骂道,“支那人,心眼多,狡猾的。”
“会不会是汤炆烙嗅到了什么,潜逃了”矢野藤不禁又问道。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性。”白川皱眉说道。、
他在心中评估汤炆烙发现不妙、潜逃的可能性,却发现这其中有一点难以解释,汤炆烙应该并不知道被抓的新四军竟然知道他们是重庆分子,并且还检举了他们,那么,汤炆烙是没有逃跑的警觉心和必要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从巷子里走出来,白川便看到了有两个身穿短打装扮、外罩黑色敞襟大褂,腰间别着短枪之人,正一脸警惕的守在松古斋门口。
他与矢野藤对视了一眼,两人一挥手,一队宪兵呈包围之势向松古斋冲了过去。
鸡鸣寺。
小泉信泽放下手中的望远镜,他露出了犹疑之色。
情报显示,童学咏所部来了鸡鸣寺,但是,方才在望远镜中可见在鸡鸣寺山上鬼鬼祟祟的却是汤炆烙和其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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