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要裱起来”李浩看了一眼手中的书卷,神态嫌弃。
帆哥喊他过来,说是得了一幅墨宝,要好好的装裱,他喜滋滋的接过来看,看到落款的汪填海,他整个人都惊呆了。
“当然。”程千帆瞥了浩子一眼,“不仅仅要装裱,还要用最好的材料,最好的手艺。”
“行吧。”李浩说道,“反正帆哥你怎么说,我怎么做就是了。”
“咛只港都。”程千帆瞪了李浩一眼,“将来汪伪政权成立后,这幅字的作用就大了去了。”
李浩这才喜笑颜开,手里捧着书卷,正式把这幅字当作宝贝。
程千帆也是看乐了。
他今天那一番表现显然很得汪填海欢心,汪氏兴致颇佳,最后竟然回到书房亲自写了这么一幅字送他,以兹勉励。
这确实是意外之喜。
到时候,这幅字在厅前一挂,他可是汪先生钦点的党国干城啊。
不过,程千帆旋即苦笑一声,有了这么一幅字,在任何爱国人士、在各方抗日势力的眼中,他都是汉奸,而且是那种最铁杆的汉奸,估计更多人要欲除他而后快了。
“帆哥,照片洗出来了。”李浩从身上掏出几张照片递给程千帆。
这是鲁伟林在春风得意楼险些被特高课的人抓捕那天,程千帆下令将珍妮、艾丽佛以及鲁伟林等相关人员押走后,李浩隐藏在暗处偷偷拍下的照片。
程千帆拿起照片看,总计四张照片,其中两张照片只有那个自称小野航的特高课特工,还有两张照片是小野航与一名男子在一起。
其中一张照片,只看得该名男子的背影。
程千帆盯着照片中这背影看,他有一种颇为熟悉的感觉。
然后他即刻拿起最后那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小野航与那名男子走出春风得意楼大厅时候所偷拍的。
因为距离和角度的原因,没有能够拍到正脸。
不过,侧脸还是略清晰的,只是看了这侧脸一眼,程千帆便认出来这人是谁了,难怪方才看背影他觉得面熟
此人赫然是今天在愚园路汪公馆所遇到的那名记者,暨上海每日新闻的记者楼汉儒
他的直觉是对的。
程千帆当时就隐约觉得这个楼汉儒有些古怪,原来此人竟是特高课的特工。
特高课的人假扮记者,或者是以记者的掩护身份采访汪填海
还是说,此次采访本就是一次做戏,这名以楼汉儒的身份活动的特高课特工乃是本职工作
程千帆无法确定,不过,此番能够确定这个楼汉儒是特高课特工,这本身就是较大的收获。
程千帆忽而心中一动
汪填海知道这个楼汉儒是特高课特工吗
从抽屉里摸出打火机,程千帆将四张照片都点燃,看着照片烧为灰烬,他又用一根铜条将灰烬捣烂,这才放心。
有意思。
程千帆嘴角扬起一抹笑意,他记起来那个楼汉儒当时离开汪公馆的时候,似乎是有话要对他说,最终却是欲言又止的离开了。
是真的有什么话要最自己说
还是此人另有企图
他有一种预感,这个楼汉儒若果然是冲着他来的,两人此后必然会再有接触的。
程千帆冷哼一声,不管此人目的为何,这人显然不知道其人的真实身份已然暴露,如此,他这边自可以不变应万变,坐视对方的表演。
“我在汪公馆碰到了宫崎健太郎。”千北原司对三本次郎说道。
“宫崎,他去汪公馆做什么”三本次郎微微惊愕。
“是跟着楚铭宇去的。”千北原司说道,他轻笑一声,“看起来楚铭宇确实是对程千帆这个世侄颇为照顾。”
“此事已经调查过。”三本次郎点点头,说道,“程千帆的父亲程文藻与楚铭宇是故交。”
停顿一下,三本次郎又补充了一句,“关于两人的关系,宫崎也正式汇报过,程千帆深得楚铭宇青睐和信任,这对帝国是有利的。”
千北原司微微皱眉,他能够听得出来三本叔叔对宫崎健太郎还是颇为信任和欣赏的
三本叔叔同意对宫崎健太郎的调查,只是出于职业习惯以及特高课课长的职责本身,但是,实际上三本叔叔对宫崎健太郎还是信任的,或者说,三本叔叔是倾向于宫崎健太郎是没有问题这样一个结果的。
这令千北原司心中不满,他本是要向三本次郎汇报他在汪公馆故意留下了一个小尾巴,以兹为以后同宫崎健太郎的接触进一步布下陷阱,不过,鉴于三本次郎对宫崎健太郎的倾向性信任,他最终选择瞒下此事。
不满的不仅仅这些,影佐祯昭将他从特高课借调到了梅机关,三本次郎没有能够阻止,这也令千北原司不满。
虽然从客观来说,梅机关职权要在特高课之上,但是,在特高课他有三本次郎做靠山,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事情,甚至可以在某些事情上为所欲为,但是在梅机关则不然,堂堂帝国优秀特工竟然被分配去做一线的小喽啰工作,这是千北原司无法接受的。
当然,千北原司也知道自己是影佐祯昭指明要借调的,三本次郎是没有办法拒绝的,但是,他是三本次郎从南京点名要过来的,三本次郎却没有能力护住他,他当然有理由愤懑。
似是感受到了千北原司的情绪,三本次郎看了他一眼,“影佐机关长既然安排你假扮记者采访汪填海,自然是有他的意图的。”
他表情严肃的叮嘱千北原司,“你还不够资格让影佐俯下身子去逗弄。”
千北原司的脸色阴沉,他不喜欢三本次郎的这个比喻,但是,理智也告诉他,道理没错。
就是话难听。
程千帆放下耳机,快速、麻利的收好电台。
今日与汪填海的会面,还被汪填海赠字,此事他不敢耽搁,方才先后向农夫同志,以及戴春风进行了汇报。
按照组织程序,与汪填海见面这样的大事,他需要直接向翔舞同志汇报的,不过,翔舞同志目前还在苏俄治疗胳膊旧伤,故而,他现在只需要向农夫同志汇报,农夫同志会将相关事情向远在苏俄的翔舞同志汇报,并且记录在档的。
重庆,罗家湾十九号。
戴春风手中拿着刚刚收到的青鸟急电,他的眉头微微皱起,然后舒展开来,又皱起,又舒展开来,最后是兴奋的表情中却又有略古怪之色。
“局座,可是上海那边出了什么事”余平安问道。
他知道这是上海青鸟来电,其他并不知晓。
“你也看看。”戴春风将电报纸递给余平安。
“青鸟竟然获得汪氏赠字”余平安惊讶说道,“还是党国干城”
他不禁笑出声。
此事着实是好笑,军统的战略级特工就那么的站在汪填海身前,还颇受汪填海欣赏,甚至还被汪填海手书党国干城相赠
“这么好笑么”戴春风说道。
“党国干城。”余平安又笑了,他向戴春风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实在是忍不住。”
戴春风看了余平安一眼,然后他是莞尔,确实是愈琢磨愈好笑。
他决定将这件事向校长汇报,这么可乐的事情,自然要报于君前,愈是可乐,愈能体现军统的能力。
想必看到汪填海竟被程千帆耍弄,还亲为手书相赠,校长定会开怀大笑的。
同时,此也可帮程千帆提前备案,毕竟是汪氏亲自赠字,还是颇多忌讳的,此时若是不说清楚,将来也是一桩烦心事。
而此时说清楚了,这就是值得骄傲的功绩。
“此事你怎么看”戴春风问余平安。
“我同意青鸟的判断。”余平安思忖说道。
在电报中,青鸟还提及了他的一个猜测,暨
汪氏与日本人的缔约谈判已经到了一个十分关键的时刻,而且可以猜判,日方的条件一定是非常苛刻,以至于汪填海都难掩愤怒,私下里抱怨。
“能够令素来以儒雅君子之伪善示人的那位都愤怒,可见日本人的要求定然殊为苛刻。”余平安继续说道,“那么,这份日汪密约定然极尽卖国,我们若是能够搞到这份密约,一可揭露汪氏卖国之真面目,二可让全国民众更加唾弃汪氏,令蠢蠢欲动者不敢再上蹿下跳。”
“说得好。”戴春风颔首赞叹,“我正有此意。”
在看到程千帆在电文中汇报说,汪氏与日本人的密约谈判已经进行到非常关键时刻,且日方条件定然殊为苛刻,戴春风就敏锐的意识到这份即将诞生的日汪密约的重要性。
“可惜了,青鸟应是无法接触到这份密约的。”戴春风略遗憾的摇摇头。
此日汪密约乃是顶级机密,料想除了参与缔约谈判的汪氏重要人物,其他人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
所以,指望青鸟去谋取这份日汪密约是不现实的。
“青鸟是无法接触到此等机密条约,不过”余平安思忖说道,“楚铭宇是有资格,且有机会接触到的。”
戴春风闻言,若有所思,微微颔首。
桂林,八办。
农夫同志摘下眼镜,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然后他重新戴上眼镜,又认真看了看火苗同志发来的电文。
“好小子”农夫同志高兴赞叹。
当年那个在翔舞同志、旺庸同志、程文藻同志、苏稚芙同志以及他还有其他同志开会的时候,在门外以玩耍之名放哨的小家伙,现在已然成长到这般地步,他岂能不开心,岂能不骄傲
烈士的后代每一次立下新功勋,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欣慰和快乐。
略一思索,农夫同志当即做出决定。
他将电文原文转发给延州的教员同志,以及在苏俄养伤的翔舞同志,并且将自己对于火苗同志在电文中所汇报的情报的分析同时发送过去。
在接到电文之后,农夫同志的第一反应就是,此事非比寻常,要保护好年轻的火苗同志。
有些事,提前说清楚,自是功劳,若是疏忽了,就是麻烦事了。
当然,有翔舞同志和他作证明,教员同志也对这小子很欣赏,他并不担心什么,只是根据组织纪律且须要如此严谨。
极司菲尔路,七十六号。
“董科长,这个人,这个人”一名男子被带到董正国的办公室,他指着手中的一份通缉令,激动说道。
“段武阳,这个人你认识”董正国心中一喜,当即问道。
他知道段武阳手中拿的通缉令是怎么回事,特高课那边正在搜捕红党鲁伟林,据说此人是红党重要人物。
“他就是罗延年”段武阳语气激动说道。
“谁”董正国一下子站起来,双目死死地盯着段武阳的眼睛,“你再说一遍,他是谁”
“罗延年。”段武阳被董正国的表情吓了一跳,然后咽了口唾沫,赶紧说道,“红党上海市委委员,抗日对敌工作部部长。”
“那个罗延年”董正国再度确认问道,“我们此前抓了好些年没有抓住的罗延年”
“是,就是那个罗延年。”段武阳用力点头,他明白董正国的意思,董正国指的是他当初还在国党党务调查处的时候搜捕红党的往事。
“你知道他在哪里”董正国一把揪住段武阳的衣领,质问道。
这个罗延年是上海红党匪首之一,他在党务调查处的时候,此人就是被上峰点名要的红党匪首,便是在薛应甄薛先生的那本红党要犯名单中,此人也是挂了号的。
特高课通缉鲁伟林,此人是特高课抓捕而不得的,日本人抓不到的人,若是他和七十六号能够抓捕得手,这可就是直接将特高课给比了下去了,在日本人那里也是可趾高气扬的
段武阳乃红党,他既然认出了这个罗延年,莫不是此人知道罗延年的藏身之所
段武阳被董正国揪住衣领,他吓坏了,且有些喘不过气,“董科长”
董正国赶紧松开手,“快说。”
“我”段武阳大口喘息,然后咽了口唾沫,“我不知道。”
董正国的脸色阴沉下来,更且失望,然后他就听到段武阳说道,“我认识罗延年,熟悉他的一些习惯,我可以带人去街上搜查。”
听得段武阳这般说,董正国却是并未一口答应,而是以审视的目光看向这名受刑不过才投诚的前红党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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