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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6章 裙下之臣(12)
    当看到男子的脸色陡然变得难堪起来,方幼青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爱要怎么掩藏他此刻的沉默,似乎给出了最明确的回答。

    其实早在少年时期她就有一种感觉,或许只要她想,这天下的男子,就没有人可以逃脱她的手心。

    裴衍也不行。

    不知道是否由于一洗被人弃之如履的前耻心下畅快,她竟觉得此刻生死似乎也没这么重要了。

    可一旁心急如焚的男人却不这么想,他现在怕得几近魂飞魄散。

    若是她受伤了若是她

    裴衍的眼神坚定起来,在逐渐拉近距离之后,他伸出手朝她唤道“殿下,拉住微臣的手。”

    可马背上的女子却是嫣然一笑,“裴衍,你还没承认呢,我偏不拉你的手。”

    哪怕是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是有着公主独有的任性。用自己的性命,来搏一个从他口中说出的答案。

    裴衍叹息一声,丢盔弃甲,“是我心悦于你。”他终是承认了,他早就是她裙下之臣的事实。

    得到想要的回答,那只手才施舍般地递了过来。

    离得最近的那一刻,裴衍猛地一拉,女子毫发无损地落入他的怀中。

    噗通、噗通。

    两人狂跳不已的心声交织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的。

    黑马嘶鸣一声朝着不知名的方向远去,裴衍勒住缰绳,马蹄渐缓,最终白马停了下来。

    方幼青翻身下马,发梢荡出一个弧度。

    用手挡住刺目的阳光,她对着裴衍道“可是我不喜欢你了。”语气干脆利落。

    这次换她不要他了。

    时隔七年,意难平终是被她给平了。

    裴衍怔然,似乎诧异于她的果断,但随即他又怅然若失地笑了一下。

    像她这种皇室出身,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女,怎会沉溺于过去

    对于长公主来说,他便是那锦上添花的花,如果非要说,那也只是比旁的更精致一些罢了。

    有则好,无则也没那么重要。

    相顾无言半响后,随行的人才匆匆赶了过来。

    “殿下”

    “将军”

    两方人碰了个正着。

    对于刚才发生的对话,方幼青和裴衍心照不宣地选择压到记忆深处。

    因此赶来的人也只觉得他们之间的气氛古怪,没有往别的方面去想。

    就是想了,任人也想不到,刚才不过片刻时间,就发生了一出有头有尾的爱恨情仇。

    白玉京早在看到方幼青之后,便神色担忧地急忙向她奔去,方幼青还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没事,就被牢牢地环在了一个宽阔的胸膛前。

    “殿下殿下”声音中还带着止不住的颤抖。

    方幼青本欲推开他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众人眼中长公主为驸马爷神魂颠倒,她这会儿若是将人推开,似乎就有点崩人设了。

    再说了,抱一下,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站在两方人中间的王升只觉得尴尬,看到感人至深的夫妻相拥,他下意识得偷瞄了一眼自家将军。

    嘴角平直,面无表情,望着被人抱在怀中的长公主时,眼底是遮掩不住的寥落。

    醋味儿大到他都快被熏晕了。

    可他人偏生像个锯嘴葫芦,什么也不说,还要佯装不在乎。

    “多亏了裴将军,若是阿姐出事了,朕”

    方恒修无法想象失去她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裴衍收回视线,颔首道“殿下无事即可,这是微臣分内之事。”

    “待朕回去再把奖赏送到裴将军府上。”

    看着久久没有分开的二人,裴衍道“皇上客气了,忽地想起有些急事要去做,可否容微臣先行离去”

    对于他这种稀松平常的请求,方恒修自然是应允。

    离去之前,王升有些古怪地瞅了裴衍一眼,“将军,有什么急事莫非是边关那里”

    出乎意料的是,裴衍这次难得的坦诚。

    他喉咙发痒,重重咳了两下,一股涌上来的腥甜之气被他强行压下,“我只是在那里待不下去罢了,回府吧。”

    王升“那小将军呢”

    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瞅着,看不出来他对那长公主有情愫的才是傻子。

    裴衍静了片刻,方才轻声道“孩子大了,就随他去吧。”

    如果真能得长公主些许情意,光明正大地同她在一起也算是了却他一桩夙愿。

    王升同他是多年知己,如何不懂他的意思

    他咬牙道“养儿千日,丢儿一时当真是儿大不由爹”

    而王升口中那个不由爹的儿子,此时正在一旁急得直绕圈也没找到搭话的机会,丝毫不见将军之子的魄力,反倒是卫璨干脆利落地打了头阵。

    “抱这么久,你是想把公主闷坏吗”说着,他一把折扇不留痕迹地别开了两人的距离,“殿下,有没有哪里磕碰到”

    方恒修也道“等回去,还是让御医检查一番最为妥帖。”

    看他们慎之又慎的样子,方幼青莞尔,为了证明自己没问题,她张开手转了圈,“你们看,都说了没事。”

    说不定裴衍的伤都比她重,毕竟捞人的时候,手臂承受的压力可不小。

    卫璨放心了些,而后讥笑道“哎,我是怕刚才殿下被某人勒坏了。”

    白玉京面色不虞,抬头的那一刻,对上卫璨的眼神是阴沉沉的,把他怵了一下。

    但转瞬他又恢复了那副长公主最爱的高山明月的模样,速度快到卫璨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见殿下无事,心中后怕,所以久了些。”他抿着唇,有些讨好地望向方幼青,“殿下会为此而生我的气吗”

    方幼青摇头,他便又欢喜起来。

    看到这郎情妾意的一幕,卫璨的扇子都快要他捏碎了,“呵伉俪情深,卫某今日算见识到了。”

    方幼青不解且无奈,她不知道为什么卫璨会如此讨厌白玉京,“白郎是我的夫君,泗水王说话时,能否不要夹棍带棒”

    “我怎么夹棍带棒了明明是白玉京他”看到她冷漠的眼神,卫璨把后面的话压回了肚子,“行,既然嫌我碍眼,那我走就是了”

    卫璨负气离去的背影让白玉京的嘴角微微勾起了一些弧度,但当面对女子之时,他又是全然的担忧之色,“殿下,我们回去吧,还是检查下为好。”

    匆匆赶来的结果就是手上的伤口再度裂开,怕被发现,白玉京不留痕迹地将手背在了身后。

    只是这异常的举止却没瞒得过方幼青,她眼尖地看到一抹红痕,而后把白玉京的手扯了过来。

    原本洁白的绷带被染成了鲜红,看起来还有些湿濡,“这下可好了,我没事,反倒是你的手伤又裂开了。”

    白玉京低垂着眼睫,望着渗血的手心温柔笑道“很快就会好的,殿下不必担心。”

    能得她一句关心,这故意弄开的伤口倒也有了些价值。

    走在身旁稍后一点的方恒修听见交谈的声音,木然地将手伸向了腹部伤口所在的位置。

    掌心上沾染了黏腻的血液,他说怎么这会突然感觉到一阵痛意,原来是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裂开了。

    大抵是刚才骑马导致的。

    白玉京可以明晃晃地求取阿姐的安慰,而他却已经不能这样做了。

    他登了基,就不再是过去那个能躲在阿姐怀中哭泣的皇子了,他是青龙国的皇帝,更是阿姐的倚靠。

    走出一段路,方幼青才发现后面跟了个小尾巴。

    裴知弦不知道什么时候跟在了他们身后,不过他一直没说话,也就没人发现。

    挑了挑了眉,方幼青道“你跟着我干什么”

    裴知弦得她问话,小跑着到她跟前,朗声道“我担心殿下,所以就跟着了。”

    方恒修哑然失笑“裴小将军性子挺直。”

    “知道了本宫没什么事,你还跟着作甚”斜睨他一眼,方幼青道“看着碍眼,你赶紧滚吧。”

    裴知弦立在原地不动弹,神色倔强,“父亲已经先走了,我跟着殿下一起走。”

    方幼青赶他无果,只得由他去了,不过派了些侍卫把他远远地隔在后面。

    裴知弦身形高挑,哪怕是跟在最后面,也能看到前面的那道倩影。

    看着前方笑得明媚的女子,他眼底浮现受伤的神色。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伸手从背后抽出一只彩色孔雀尾羽的箭矢,爱惜地摸了摸,随即又眺望了前面一眼,脸上才有了点腼腆的笑容。

    有一支她曾经用过的箭矢,好像两人之间的距离也没那么远了。

    待准备各自回去前,侍卫终于将黑马的尸体带了回来。

    “禀告皇上,刚才大夫检查后发现,黑马明显是中了药物才导致的发疯。”

    方恒修面色阴沉无比“这药物产于何地”

    大夫不敢直视他,哆哆嗦嗦道“非我青龙国,而是产于玄武国。”

    发生了意外状况,没有皇帝下令,在场的人都还老老实实地候在场中等待结果。

    得知长公主没事后,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

    如此风华绝代的女子,若是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于任何人都是一种遗憾。

    但他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多久,就看见身穿银甲手拿武器的禁卫军包围了场地。

    年轻的天子下令道“把场中所有玄武国前来的人都给朕抓起来”

    青龙国民风开放包容,故而有不少他国前来游玩的旅人,方恒修的一声令下,让玄武国来的旅人一脸茫然。

    在禁卫军逐渐逼近后,玄武国的人终于反应过来,纷纷哭天抢地开始辩解,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本国的居民相对而视,也甚是疑惑不解。

    被闹得厉害了,禁卫军头领才简单解释了两句“那疯马不是真疯,而是中了毒。”

    部分聪明的人一点就通,确认道“莫非这毒药,来自玄武国那边”

    头领点头,行动迅速地把人押走。

    而某个年轻公子,在看见玄武国的人都被带走后,则是悄然消失在人群之中。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正坐着发型古怪的白衣女子。

    门帘微动,迅速窜进来一个人,赫然就是未经允许,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偷溜出来的那个年轻的公子。

    见到朱月,他态度敷衍地行了个礼,随后道“被抓走的人中有玄武国的一名皇子,局已经设下,后面只需等待事态发酵到无法挽回的状态即可。”

    只要这皇子一死,哪怕不是青龙国的人动手,皇室也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

    朱月却道“我不是说了么,那玄武皇子我自有办法,可你今日仍旧给那马匹下了毒。”

    男子讥笑“皇上派我前来是同你配合,而非当你的仆人,你的话,我可听可不听。”

    “哦原来是我会错意了。”

    男子掀开侧帘向外张望着,因而没有看到朱月逐渐危险狠辣的神色,他随口道“尽早完事,莫要再生事端。”

    “我想尽早完事,可身边却有一个不听话的狗总是坏我的事,你说这该怎么办呀”女子娇娇柔柔的声音响起。

    男子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怒不可遏道“贱人,你还真当自己是”

    话没说完,他就面容扭曲地滚到车厢底上抽搐起来,“你啊”

    朱月站起来,踩住他的嘴碾了碾,笑得一脸单纯,“都说了不准伤害她,你偏要动手。”

    钻心蚀骨的痛意让男子几近癫狂,车外透进的些许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清晰可见青色的血管鼓动,似乎有活物在其中翻腾。

    “你只知道我是地位低贱连女官都不如的公主,视我为无物,那你知不知道,我母亲来自哪里”

    “月蚀寨。”

    听到这个名字,男子的眼神中升起极度的惧意。

    月蚀寨位于朱雀国边境之中的一片迷雾瘴林之中,其中男女老少皆善蛊术。近百年来不乏有地方官想攻下此寨,但都以失败告终。

    去的人死伤无数,而且还都是痛苦万分的死法,月蚀寨的蛊术也因此而出名。

    考虑到月蚀寨从未有人出来过,一直和周围地区相安无事,最后朝廷那边也只得被迫歇了心思。

    可朱月的母亲不是一个卑贱的宫婢吗怎么会跟月蚀寨扯上关系

    像是过去了一瞬,又像是过去了许久,痛意终于告一段落,躺在车底的男子整个人仿佛刚被从水中捞出来的一样。

    他两眼无神地望着笑容清丽的女子,心尖却不受控制地颤了颤,身体也随之瑟缩。

    “你你想要怎样”他哑着嗓子问道。

    朱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表情陶醉地摸了摸长公主亲手给她别上的发簪,继而娇声道“我父皇那个废物东西有什么用除了玩女人就是玩男人,跟着他是做不成大事的。”

    “你是想让我改投你”

    “你没有说不的权利,”朱月跨过他,掀帘向车外走去,“记得管好你的手下,我不想再见到有臭虫试图再去伤害她,听到了么”

    废物一样的皇帝,能有几个忠心的手下呢,真是太不巧了,眼前的这个就是极为贪生怕死的玩意儿。

    男子挣扎着跪在地上,“是。”

    朱月转身离去,“好啦,现在你该去干正事了,比如让那个什么皇子,早点归西,哈哈。”

    她还要赶着去看看长公主有没有被吓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