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的生辰宴如期而至,各朝来贺的使臣们也陆陆续续地到了青龙国皇城。
皇城之中一时间热闹非凡,原本就拥挤的大街小巷上,更是多了样貌衣着和本国相差甚远的来客。
穿上最后一层纱衣,方幼青对镜看了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想了半响,她对身旁候着的侍女吩咐道“去把那套步摇给本宫取来。”
片刻之后,捧着步摇回来的人却换了个。
骨节分明的手将拂过她的发间,把一支支步摇细致地别了上去。
方幼青微微侧首,只看得到他白底绣着金边的衣摆。
“驸马,你怎么来了,这中事交给侍女做就好。”
身后的男子笑了笑,没有说话,待到所有的步摇都插好后,他才靠近了她的耳边,同她望向琉璃镜中发丝交缠的镜像。
温热的吐息拂过脖颈,让她不自觉地颤了颤,白玉京敛了眉目,笑道“能为长公主做些什么,我甘之如饴。”
院落内突如其来的声音把这仿佛凝滞了一样的氛围打破,方幼青从凳子上站了起来,两人也随之拉开一些距离。
白玉京退到她身后,伸出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会儿才放下。
“殿下,该出发了。”
少年人清朗的声音在这暮色之中显得格格不入,不知道是为何,方幼青心底升腾起些许恼怒。
她推开门,拧着眉头训斥道“这里是公主府,不是你大呼小叫的地方。”
头戴抹额,身着侍卫服的少年偏了偏头,一脸无辜道“殿下,是该到走的时候了,我才来喊您的。”
别以为他没看见那白玉京夺了步摇就进了长公主的房,迟迟没有出来,佩戴步摇,可不需要用这么久的时间。
“殿下,的确该走了,我们走吧。”
白玉京也跟着出来了,暮色下,他的脸庞半明半暗,谪仙般的气质,在这此刻竟有了些朦胧而又阴郁的感觉。
裴知弦朝他咧唇一笑,不过这带着得意的笑很快就僵在了脸上。
长公主拉着驸马看都没看他一眼就走了,并且对他说道“你就留在府中,不准跟着我。”
“殿下”
裴知弦站在原地紧咬着牙槽,半响不知作何是好。
过了会儿,他眼睛亮了亮。
殿下说不准跟着她,那他找父亲带他进宫,就算不上违背她的吩咐了吧
如今新皇没有立后,先帝先后也已逝去,作为他最亲近的人,长公主的位置被设在了皇帝坐席的手侧。
极近的距离,向来贺的朝臣和他国使臣昭告着长公主的地位是如何尊崇。
长公主进来时,这宴会上的交谈声短暂地停了片刻,而后席间的众人目光直愣愣地随着来人移动。
金钗步摇,曳地华服,冷极艳极的容颜,将这满堂辉煌的灯光,衬得如同萤火般黯淡。
不知是谁打翻了茶盏,骨碌滚动的声响方才打破着寂静。
长公主循声望去,目光在那一片人群中逡巡一番,而后嘴角微扬起弧度,才施施然地走了。
在她走后,席间的年轻男子纷纷为长公主是对谁笑这个问题争论起来。
打翻茶盏的男子珍而重之地将瓷白茶碗擦净,放进袖中,痴痴道“争什么争,长公主明明是因我而笑的。”
不远处的裴衍注视着她离去的背影怔然半响,秋风萧瑟,一刮,他就又咳嗽了起来。
站在他身后的裴知弦收回眼神,替他倒了杯茶水,关切道“父亲的风寒之症还未好透,就别喝酒了,喝点茶水。”
王升把带着的斗篷递过去,“刚好点就出来吹风,到底是为了参加皇上的生辰宴还是别的缘由,将军自己心里明明白白。”
裴衍接过系上,拢了拢,笑道“新帝登基的第一次生辰宴,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就必须要过来。”
否则不肖半天,这朝中就会传来他裴衍对新帝颇有不满的传闻。
而且,自上次一别,他也的确是许久没见她了
从传来的消息看,她大抵生了不小的气,连带着知弦在公主府中,也因他收到了波及。
无论是七年前,亦或前些时日,好像跟他在一起,殿下的伤心失落永远是多于欢喜的。
明明身处灯火通明,热闹非凡的宴席之间,裴衍却感觉到了难以言说的孤寂。
他连陪伴她都做不到,他们终究是没什么可能啊。
其实方幼青是看见了裴衍的,只不过她心中有气,哪怕是把在场的男人都看个遍,也未曾给他一个眼神。
入座之后,自觉完成了小小报复的方幼青便见头戴玉冠,身着华服的少年天子缓缓而来,身旁还跟着个样貌清丽的女子。
对上她的视线,那女子颤了颤眼睫,露出一个含羞带怯的浅笑。
“殿下。”她率先招呼道。
方幼青颦了颦眉“月妃。”
许是两人感情渐浓,她近来去看望小皇帝的时候,总能碰到在一旁伺候的朱月。
每每都是那副娇弱可人的姿态,谈不上讨厌,但也绝不喜欢,反倒是让她有了中古怪的感觉。
待到主座上的两人坐下后,生辰宴便正式开始了。
先是朝贺寒暄一番,待到菜上来后,就歇了那些客套话,坐在一起的人成群把酒言欢。
坐席间,朱月捧着玉杯盛着的果酒突然道“今日皇上生辰,臣妾敬您一杯,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方恒修笑了笑,正欲接下酒杯,就被一只素白的手夺了去。
“皇上大病初愈,月妃若是有心,也不该敬这个酒。”
今日一见,身体情况是好了不少,可仍旧看起来有些蔫蔫的。
被她斥责,朱月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大概是想到今日乃皇帝生辰,她也学了点规矩,硬生生把眼泪又憋了回去。
片刻后,朱月捧着酒盏,绕过皇帝来到她的面前,怯怯地道“那,臣妾可有这个机会敬殿下一杯”
语气中是明显的讨好意味。
泛着淡粉的果酒在杯中漾起波纹,方幼青见她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下难免软了些,只是面上仍旧冷硬。
推掉白玉京想为她挡酒的请求,方幼青将酒一饮而尽“只此一杯。”
见她接了,朱月这才捧着酒杯欢喜地回到了位置上。
被她这一敬酒,向来不喝酒的方幼青竟然觉得果酒的味道还不错,于是她趁着没人注意,一杯接着一杯灌了下去。
待到回过神的白玉京发现时,身旁的宫装美人早已经脸色微醺,眼神迷离。
她伸手去拿酒壶,白玉京连忙移开,没有拿到想要的东西,她怔了怔,迷茫地朝他笑了笑。
那是白玉京从未见过的笑。
带着不自知的纯稚,又像是正在引诱人似的。
“给我”她拖长了尾音黏黏糊糊道。
白玉京把酒壶放得更远,摇摇晃晃地长公主一扑,酒壶没拿到,而是跌到了男子的怀中。
桌面上的茶盏晃了晃,终于稳了下来,可白玉京却感觉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是前所未有的强烈。
听到响动,方恒修才发现,他的阿姐,看样子竟是醉的不省人事了。
大殿中的人声渐小,所有人都忍不住朝着同一个方向望去。
察觉到各中各色的目光,方恒修心下厌恶,站起来挡在前面,道“长公主醉了,把她带去寝殿休息吧。”
白玉京扶着她的手紧了紧,沉声道“请皇上允许微臣带长公主回府中。”
方恒修的面色冷了下来“这皇宫仍旧是她的家。”
“殿下已经成亲,再留宿宫中于礼不合。”
听见这番话,方恒修心中突然就酸涩起来。
似乎的确如此,阿姐成亲之后,比起他这个弟弟,好像夫君要来得更亲密一些。
“现在就带她回去吧,更深露重,醉酒之后,小心别让她受了风寒。”
得他应允,白玉京这才把醉醺醺的长公主打横抱了起来。
宴席间的人见他们要走,心中不舍之余,又没办法做些什么,只得伸长了脖子瞧着他们离去。
一直关注着动向的裴知弦,第一时间也从位置上直愣愣地站了起来。
“父亲,王叔,我先跟着长公主回府了。”
徒留王升在座上摇头“哎,将军啊,你这个儿子,真真是赔给那长公主了。”
裴衍怅然笑道“随他们去吧。”
一路小跑,裴知弦终于跟上了前面的二人。
公主府的马车在宫门外候着,从这里出去,到宫门还需要一段距离。
堵在面前,裴知弦笑嘻嘻道“抱这么久,想必驸马也累了,把殿下交给我吧。”
白玉京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绕了个方向,于是裴知弦也非常不知趣地又堵了上去。
几番来回之下,白玉京素来冷淡的黑眸中,已经染上了不悦,怀中的女子也因他的动作,不适地哼了两声。
“让开。”
“我偏不让,把殿下交给我。”
争执之间,方幼青突然嘟囔出声“裴衍傻子”
白玉京愣了愣。
她把头塞进他的臂弯中,又啜泣道“我真的好喜欢你”
这下在场的两个男人都愣住了。
白玉京愣住是因为她酒后吐露真言,让他往日的猜测变为现实。而裴知弦,则是震惊到无以加复。
他一直以为,长公主和父亲有过旧仇,所以她的态度才会那么奇怪,才会那么讨厌他。
可现在看来
他错的彻底。
不是旧仇,而是旧情。
趁裴知弦还在失神之中,白玉京干脆利落地抱着人回了车上。
有些事情深究已经没了意义,现在跟她成了婚的人是他,而不是什么裴衍。
他才是长公主唯一的夫君。
到了公主府中,方幼青的酒意已经散了些,但仍旧是晕晕乎乎的。
她先是乖巧地要水喝,喝完之后就变身小恶魔,把剩下的水倒在了白玉京的身上,哈哈大笑起来。
白玉京看着身上的水渍并不恼,无奈地给她拢了拢额前的碎发。
半阖着眼眯了一会儿,等醒来后,她又开始闹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娇声喊道“裴知弦,人呢,裴知弦”
原本满腹委屈守在门外的裴知弦听到她的声音,立刻欢欢喜喜地摇着尾巴进了房中。
他单膝跪在地上,仰慕地望着她“殿下有何吩咐”
床榻上的女子向他勾了勾手“你靠近些,再近些,再一近些”
跪在离她只有咫尺的脚踏之上,裴知弦不解道“殿下”
长公主咯咯娇笑起来,头上的步摇也随着晃动,晃得裴知弦眼花缭乱。
她伸出脚,踩在他的膝上,而后扬了扬下巴“本公主要休息了,你服侍我脱鞋。”
醉得不轻,她也没有忘记羞辱裴衍儿子的计划。
“殿下”
方幼青懒洋洋地哼了一声,抬起脚,点了点他的肩膀,催促道“怎么,感觉到被羞辱了呀”
一旁的白玉京哑声道“你出去吧,我来服侍殿下。”
话音落下,就立即遭到了拒绝“不,就让裴知弦来。”
跪在地上的裴知弦浑身紧绷,秋末的天已经很凉了,可他的鬓角却划下了细细的汗珠。
他抬手,无措地覆上被绣鞋覆着的脚,而后轻轻将鞋子取下。
“还有袜子。”
于是裴知弦更加小心翼翼地为她脱去袜子。
精雕细琢的玉足被灯光染上了一层暖色,花瓣一样的脚趾出现在他的眼前。
裴知弦手一抖,微凉的指尖擦过了脚背。
被冰了一下的长公主顿时生了气,对着他的肩膀踢了一下,裴知弦下意识地握住了那只脚。
触到手中细腻的肌肤,裴知弦像是僵住了一般。
一支挂着坠子的步摇砸到脸上,他听见上方的女子厉声道“滚出去,连脱鞋做不好,废物”
裴知弦这才连忙松开手,神色慌乱地跑了出去。
而始作俑者在见到人走了之后,往床上一仰,开心地笑了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一旁驸马变得危险万分的神色。
裴知弦走得急,连门都没关好,透着缝隙,白玉京能清晰地看见他慌乱的背影。
他望向床上看起来呆呆的女子,眼神粘稠如黑墨,氤氲着暗红的底色。
白玉京伸出一只手,爱怜地抚摸她的脸颊,最后指尖停留在细白的脖颈之上。
“痒”她撒娇般嘟囔了一声。
白玉京无声地笑了笑,俯下身,温柔地捉住她的双手,而后对准那泛着水光的唇决绝地吻了下去。
“唔”
暧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中显得明显异常,门外候着的裴知弦反应过来,当即推门而入。
在看清眼前的一幕后,他怒不可遏道“你在干什么,放开殿下”
听见这话,男子却是侧首,似笑非笑地望了他一眼,而后又重重地吻了下去。
再抬头时,他的唇角已经染上了长公主的口脂。
白玉京伸手抹了点口脂在指尖,笑得纯良“你凭什么让我放开她”
裴知弦一时无言。
“她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是她的夫君。”
微微侧着脸,白玉京挑眸望他“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我是牛头人战士轻点打我呜呜呜,我真的笔力有限,看在手都冻僵的份上请轻轻地打: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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