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周郁, 没有任何人听见异常的声音。
耗子绕着泵房来来回回转了几个圈,没有发现活人,玩笑道“你是不是幻听了还是听觉灵敏, 听见远处的声音了”
几公里之外,确实有好几个聚居的小村庄。
周郁也怀疑能力上升, 身体出现变化,又凝神听了好一会儿。
这次除了风声和浅浅的水声,什么也没有, 忍不住疑惑, 难道真的听错了
耗子摊开一张白板,上面简单描绘了地形。
锦河由东往西流, 水面被大量变异水葫芦覆盖, 又因为三十年来河岸疏于管理, 导致河水漫灌,淹没了附近大片河岸,形成沼泽地;
水厂在河南岸, 方形地块,占地面积三百余亩, 四周被破烂公路和塔松绿墙包围;公路之内便是无法进入的区域, 公路之外有一条被人踩出来的路,是附近村庄的人每天来回取水的必经之路。
他们所有人被包裹水厂的方形结界体阻拦了,两天来根本没找到进入的办法,实在窝火死了。
耗子出发前在肖洁面前拍过胸脯的,说要让周郁瞧瞧他们的本事。
这会儿打脸, 很有些不好意思。
周郁不知道他的小心思,问“取水泵房在哪个方向”
耗子瞥一眼曾昀光,见他没有收拾自己办事不利的意思, 指着水厂的西南边,道“泵房和水厂,大概三四公里的距离。”
周郁点了点头,既然如此,泵房和水厂之间,该有公路连接的。
她道“水厂到底被什么围住了,咱们现在还不知道,就暂停一下。先把泵房收拾出来,还有泵房和水厂之间的路”
放眼望去,虽然灌木已经铲除干净了,但地面上厚重的野草还在,完全遮掩了公路存在过的痕迹。
但这些都不重要,只要遗迹在,那事情就能干成。
泵房和路面的恢复工作量不大,耗子和曾昀光就能完成,所以没叫别人来。
耗子划定泵房和水厂之间的连接范围,在泥土下动作,到处寻找公路残骸;
曾昀光却将汽车的护板拆下,化成几十个锋锐的铁片,旋转着扑向泵房内塞满了的各种植物。
须臾而已,泵房内的草木被削成碎片,风一吹就散开,露出里面锈蚀和风化严重的管道和设备来。
周郁本想亲自去看看泵房内的情况,但一迈步就见几个可疑的骨头架子夹在泵房外两个巨大的水管之间,不知是人的还是兽的。
她心头有点发怵,虽然早有心理准备进入荒野就会看见这些东西,但此刻的刺激还是有点大。
崔梅注意到她两眼发直,手发抖,道“你怕”
抬手就要将它们腐蚀掉。
周郁连忙道“别,留着,最好搬出来收拾好,也许有用。”
骨头架子上残留着布料,周围散落的塑胶工作证,也许有用得上的信息。
曾昀光听见,将钢铁拉平,托着那些骨头架子放置在平地上,又将周围碎得不能看得各种遗物都收拾出来。
最后用一片巨大的薄钢板遮挡起来,道“可以了。”
周郁看不见,松了口气,对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踩着散落的叶片走到泵房外。
钢筋水泥的老旧建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裂缝弥合,墙皮修复,每一寸都展示着时间的魔术。
同时,一个立体的3d建筑图在周郁脑中完善。
她在脑中观察了一会儿,走到外墙的进出水管处,将手放了上去。
水管、阀件、泵组以及泵房内一切辅助设置恢复一新,虽然大多数水管的外层保护壳因为缺失而呈现斑驳。
她看见配电柜的顶上,放置了几个厚厚的皮本,外壳上清晰地写着工作日记四个字。
工作日记,那可太重要了
周郁做了个拿的姿势,本意是提示自己过去拿重要的资料,可没料到手中一沉,那几个皮本子居然入手了。
竟然可以用能力取物
难道是之前为了阻止白血杀白芳,情急之下驱动墙壁而新生的能力
她忍不住开心,转头向曾昀光晃了晃工作日记,示意这玩意是好料。
同时,耗子在几百米外冒头,喊找到公路了。
就见几公里长地面的草皮翻开,露出下面破损得乱七八糟的柏油路面,以及沿着路面建的管道沟和里面粗壮残破的取水管,一直延申去几公里之外的水厂。
周郁便一边走向曾昀光,一边将能力运在脚下,踏上了那些破损的路面。
她专心地将脑中的公路3d断面图和实物对照,夯土路基,护边,碎石层,柏油路面,坍塌的管道沟等等,逐层恢复,一个不漏。
土层挪动,碎石飞舞,一块块碎裂的路面重新镶合。
耗子跳出泥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发出了尖叫的声音。
人全神贯注的时候就容易忘我,完全忽略了外部世界。
在曾昀光眼里,此刻的周郁两眼发光,身体周围有浅淡的光点环绕,而线条在她脚下铺开,顺着一米米恢复原状的柏油公路奔向远方。
几乎所有人都听过三十年前的描绘,平整如镜的高速公路,高耸入天的摩天大厦,横跨峡谷的钢架桥,可上九天揽月的飞船。
纵然小部分人依然可以使用灾变前的科技,诸如卫星电话。
但几乎所有人都将这些当成旧梦,不知努力多少年才能重新变为现实。
特别是曾昀光的母亲,生命最后的阶段拉着他的手问“什么时候可以打完仗”
曾昀光悲伤的脸藏在面具后面,告诉她“很快了,打完北边的兽巢,我就复员回来陪你。”
母亲摇头,说不需要,他的人生应该更坚定地向前走,而不是被过去绊住脚步。
她说“只是怀念小时候攒零花钱,节假日和姐妹去逛商场,分享一杯奶茶,再选个好笑的电影看”
她泪流满面“妈妈只是想,如果所有人都能回到以前的好日子,就好了。”
然而梦毕竟是梦,过去的再也回不来。
可现在,它们在周郁的手里诞生,在周郁的脚下复活,就好像人类从未失去过。
曾昀光钢筋铁骨的心,在柏油路面彻底落成的瞬间碎成粉末。
周郁根本不自知,笑吟吟地向他道“崔梅,我拿到工作日记了”
崔梅不自在地挪开目光,想掩饰那一刻的震撼。
周郁又道“曾昀光,我拿到他们的工作日记了,也许会有新发现。”
曾昀光的手在胸口抚了一下,按着声音道“我们来”
话没说完,耗子带着满身臭泥味冲过来,连远处的王石公和秋野也按捺不住,带着十几个人冲出来。
疯狂尖叫,咆哮,躺在崭新的路面上打滚,甚至有人将脸贴在送水管的表面。
乱七八糟,失态无礼至极
周郁被吓了一跳,工作日记差点落地上。
曾昀光无法直面老下属们丢脸的样子,深深地叹了口气,高声道“全体都有,立正”
嵌入骨髓的本能,所有人齐刷刷地站直了。
瞬间列队成阵。
耗子站在阵头,正经道“报告副指挥长,水厂清理工作艰难,车辆和设备损毁严重,请周郁同志将咱们的装备全部更新吧”
秋野也加了一句“特别是饭”
篝火熊熊,银河倾天。
周郁把几个组的车、工具和帐篷等等更新,过手了上百斤的面饼和肉干,进了帐篷睡觉休息。
路面恢复挺耗神的,人实在太困了。
曾昀光摊开工作笔记,连带尸骨周围的收集残骸,一一翻看起来。
工作日记上的内容很多,但主要是泵房的值班管理,日常维护,以及各种零配件的更换和保养措施。
只有最后几页的日记最有价值。
“老秦让我、小王和老刘三个人等,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小王最近的表情很不对,我问他怎么了,他躲躲闪闪不回答,还十分怨恨我。”
“小王想走,我说老秦那边还没信,不能走。就算要走,也必须完成老秦的交待再说。他却说到处都是死人,谁还会来这偏远的破地方老刘说就是死人多,我们才不能随便走,否则老秦那边来信让开泵房送水,怎么办”
“老秦再不来信,小王就要疯了。老刘说小王不老实,半夜偷偷出去鬼混,指不定感染病毒了,可我不相信。”
“不得不信了,小王的眼睛都红了,天天盯着我流口水,好像我的肉很好吃。老刘对我说,小张,咱们必须得走了。”
可惜笔记本的主人小张没走得掉,和老刘一起被小王咬伤,感染了病毒,死在泵房外面。
修复后的手机上看到了小张的绝望。
他向老秦发短信质问“老秦,你说坚持半个月就行,可我们搞了一个月,方便面都吃完了,人也要饿死了,你却在做什么为什么迟迟不通知通水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老秦,我们信你,可你不能把我们的命当儿戏”
曾昀光读完,想了想,对崔梅道“你在桂城有跟老人家和普通人打交道的经验,你去周边的村落问问,看能不能请到年龄在五十岁以上的老人来谈谈。”
事情的关键,也许在那位音讯渺无的老秦身上。
崔梅的眼睛在火光下藏着银白,她道“你不怕我趁机跑了”
曾昀光合上日记本,一言不发。
耗子笑了,嘻嘻哈哈道“美女,你挺有想法,完全可以试试能不能跑得掉。”
绝对会被抓回来,然后被揍得浑身是包。
崔梅起身,看了看围着篝火的热闹人群,往荒野里有零星灯火的地方走去。
周郁却在梦里,用精神力一笔笔描绘白血的监房。
崔梅可以腐蚀一切,所以监房的材料必须抗腐蚀;崔梅可以感染他人,所以监房必须有通风空气净化系统;崔梅的身体可在正常态和感染态之间转化,两种状态的能力会呈现倍数差,那不排除白血隐藏了同样的能力。
所以,监房要有坚不可摧的基础,要有稳固的墙壁,同时还能支撑人的精神力。
机关的变动,迷宫的难度,一个个加上去。
然而漫天火光凭空而起,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含着眼泪问她“你们把水泵房打开了吗”
可一转眼,老者化为一个白骨架,被泥土和斑驳的树木吞没。
周郁惊醒,猛然坐起来,帐篷上投射出篝火的光和大家的影子。
曾昀光在外面问“醒了要不要出来吃点东西”
周郁不饿,用力擦额头上的汗道“曾昀光,我想去看看水厂。”
到底是什么东西保护着水厂,不让人进入
曾昀光没有立刻回答,她疑惑“不可以吗”
不想他右手递进来,手腕上挂了个机械表,微弱的火光下,指针指向了深夜十点。
他道“周郁,你说过不加班的”
周郁这才想起来,她已经不是上辈子加班不能停的社畜,而是今生稀有而珍贵的能力者了
可怎么那么有自主加班的冲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入v,三更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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