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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第七十四章 朋友
    唐心游在荒野独行还是第一次。

    脑能力者并不算稀缺, 特别是低级的脑,数量多又身体弱,经常作为从事统计、计算和其它相关辅助工作。

    譬如秋野, 在指挥部更多担任寻踪和消息汇总工作。

    只有在升上四级,并且探明拥有五六级甚至七级以上的潜力后, 才会成为备受重视的脑培养人。

    唐心游年龄小等级低的时候,作为队伍的辅助, 多半是出群体任务, 不可能独行。

    满十六岁, 等级逐渐到四级, 虽然没有资格配备保护人,但都跟人组队行动。

    后来到五级, 有资格配保护人了,但他不喜欢,主动申请下放一野。在军队做参谋,偶尔会上前线, 可都会有副官和警卫陪同, 绝不可能落单。

    直到升上六级, 被主脑看重并培养, 就在出比较危险的任务时临时申请保护人。

    而禹州任务,因为其复杂和敏感性,决定了他最好不要惹人注目。

    像这样的关键时候, 还要调低能力等级, 做钓鱼的饵料。

    唐心游挂了曾昀光的电话, 决定将车开去僻静的树林里休息并进食。

    他目前将能力限制在四级,警戒距离和控制距离变短了不说,身手也更弱了, 需要十分小心低保护自己。

    禹州的人对外来者十分警觉,他一路都没有靠近乡公所,或者人比较多的村镇聚居点,但始终有若有若无的目光注视他。

    所以几乎都是开车绕路,并且不敢轻易休息,即便休息也是打盹,从不深度睡眠。

    他略吃了点儿面饼,喝了半瓶水,靠在驾驶座上小憩。

    脑能力者从不做梦,睡梦中的各种场景全是基于记忆的信息重组。

    所以,他又看见了主脑向自己分派任务的场景。

    “禹州惨烈,在灾变中为保存其它地区付出极大的代价。他们失去了整整两代人,而且组织结构彻底溃散,无政府状态十多年。”

    “十五年前,国家稍微缓过来后,立即抽调中州市委的几位主要领导人去禹州,想重组禹州市政府。”

    “但半路遭遇磁暴,所有车辆翻入山谷,尸骨无存。”

    “考虑到禹州人对中州和永川的抗拒,就从东部地区重新调人,如此四次,但每次不是遭遇意外失踪,就是被半路劫匪劫持。”

    “一次不顺是意外,二次意外情有可原,三次四次怎么说那些失踪的人,个个都能力卓绝,主政一方的时候做出过亮眼的成绩,损失任何一个对我们的未来影响都非常大。所以,我在第五次选中的人脑子里,做了点小动作”

    “如我所料,并非意外。”

    主脑头发花白,法令纹深刻,眉目间有睿智的光芒。

    他手上托了一点微光“那人没有死,生命无碍,但精神自主十分脆弱。”

    是脑,只有脑才能在让人活着的同时没有任何精神自主。

    所以禹州藏了个非常了不起的脑,主导了这一切。

    在主脑的建议下,中央让禹州本地自组市政府,不出所料,不到一个月就将领导人名单完整地报了上来。

    就像早就准备好一样。

    莫如磐,一个陌生的名字成为市长,简历上写了,她生于灾变前十二年,是第一批进入安置中心的平民儿童。父母的名字从国家资料库残存的信息中找到了,是禹州本地农户,双双死于第一波病毒感染中。三十岁的时候有过一次婚姻,对方的名字很普通,比她大四岁,但在婚后半年就死于一次事故中,留下一位遗腹子莫宣。

    主脑开始谈起过去。

    苏中成带领禹州政府体制上下死守,并且率先将自己的儿子送入隔离安置点。

    后来,苏家和他妻子娘家私下联合其它人,聘请能力者组成搜救队,想把那些孩子找回来。

    然而荒野莽莽,无数次出入,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他说“苏中成对得起国家,葛鹏死在监督安置点修建的路上,禹州无论大小官员还是基层工作人员,以及后来为了保存火种而奉献一切的人民,他们付出性命维护过的荣誉和家园,不能就此走上歪曲的道路。所以你这次的任务尤其艰难,既要查明真相,又要抓捕真凶,还要将禹州市政府导向正规,更不能伤害禹州人民的感情。心游,你有没有信心”

    唐心游记得当时的回答,是有。

    但记忆的重组并不是很舒服的过程,而是反复强化和提炼有用信息。

    脑子里装的东西太多,如果不及时清理,就会被塞爆。

    塞爆的后果,就是头痛。

    唐心游头痛得难以忍耐,忍不住动了动身体,可这一动,就发现了不对。

    前方,不,应该说是车的周围,本该是密林,居然成了山谷悬崖

    是依然在梦中,还是幻觉

    如果是梦,他很确定自己没来过类似的地方,若是幻觉,为什么能清醒地听到鸟鸣和闻到花香

    唐心游满头大汉,白着脸推开车门,却见前方站了个挺拔瘦削的男人。

    他心一惊,此人是什么时候突破他的探测范围

    又怎么将他挪来这个地方

    便立刻启动精神网络保护脆弱的大脑。

    然而晚了,对方陌生的精神力蛮横地冲撞进入他的大脑,身体彻底失去控制。

    那人微笑着,双目带着脑能力者特有神光,道“唐心游,欢迎你成为禹州的一员。”

    唐心游看见自己的身体走向那男人。

    那男人向他的车微微伸了伸手,车被强大的吸引力拉住,无人驾驶地缓缓行驶起来。

    唐心游意志的火光在入侵下微弱却坚定地燃烧着,原来禹州不仅仅有自己的高级脑,还同时兼具了磁力。

    他故意掩去眼中最后一抹智慧的光芒,任意识进入混沌中。

    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中州的脑,也不过如此”

    山风呼呼,苏丹一边用精神力操控着唐心游,一边用磁力牵引着越野车。

    晃晃悠悠,越过山崖的边缘,向下放的深谷走去。

    刀疤姐在不远处向他招手,大叫道“苏丹,我这边好了。你安置了那个脑,赶紧来接应我,我一个人搞不定曾昀光”

    曾昀光在引桥上找了片比较平淡的路面,让周郁修复后,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来,搭了个临时的营地。

    两人生活烧水,吃饭休息,恢复精力后,决定在其它几人来碰头前尽量摸清周边的情况。

    周郁首先摸出了地图。

    这份地图十分珍贵,是离开前黄市长给的,非常详尽的中州、禹州以及禹州至海城的旧日交通图。

    图上红黄绿的细线交缠,能清晰看到中禹海高速路段从中州腹地起,跨越几条高速环线后直插入东部沿海地区。

    其它的国道、省道和各种等级的道路一应俱全。

    而禹州跨河谷大桥,正好在这一交通大动脉的中心点上。

    图上显示,禹州跨河谷大桥分成了两段,一段是眼前的跨河谷段,还有一段则是穿过对面高山的隧道后连接的湖岸高桥段。

    这两端的桥面均断裂,隧道也坍塌,而从那之后的几百公里穿山高速路,也有各种崩塌现象。

    必须做一个更加详尽的摸排。

    别的不说,就近的河谷桥面、隧道段以及后面的湖岸高桥段,都得去看看。

    首先摸排河谷桥面段。

    周郁站在巨大的缺口边上,一边承受巨大的风,一边往下看了一眼。

    就一眼,几百米的高度冲击差点没让她栽倒下去

    曾昀光一把拽住她道“小心点儿。”

    周郁拍着胸脯喘气“太可怕了,当年修的时候是怎么搞的”

    其实看过相关报道,因为河谷高,水又急,对面是高崖山壁,所以第一根缆索是用导弹打入山体固定的。

    但报道是报道,身临其境却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曾昀光将手腕上的铁环化为细丝,飞向另一侧的断面,爬上高高的缆索和吊杆,更直奔对岸已经坍塌的隧道涵洞。

    周郁看出问题来了,以前曾昀光操纵金属,速度快得难以靠肉眼捕捉,可她现在将细丝的每个细节都看得一清二楚。

    曾昀光摇摇头道“重量不够,受磁场影响太大。”

    不过,一刻钟后,数据还是出来了。

    主桥面的缺口在靠近北岸桥墩处,断面非常整齐,可见当年的爆破是非常专业的,并且为日后修复留下了可能性。

    彻底缺失的部分,约有七百米长。

    这是主要的修补部分。

    至于两根主缆索,虽然锈蚀弯曲了,但没有断裂,只要更新即可使用。

    吊杆少了八十六根,根据长度和材质新造就行。

    深入山崖的锚碇也是完好的,但其内部的钢缆金属老化了,要么更新,要么用金属能力重新炼制,问题都不大。

    南岸的涵洞口三十米坍塌封闭,更里面的近一公里还算完好,直到之后出涵洞进入河岸高桥部分,合计三十二个近百米高的桥墩都完好无损,也只有一段七百米的桥面缺失。

    这里的处理方法和跨河大桥相同,都留够了修复的可能性。

    所以最大的问题,还是寻找两段七百米缺失的桥面。

    曾昀光低头,看看下方的河谷和湍急的流水。

    看不见任何水泥碎块,但当年爆破的时候,那七百米的主桥面跌落下去,必然碎成许多块分布在河谷中了。

    该用什么方法把它们全部找到并且升起来

    周郁抓了抓脑袋“有钢筋的部分好找,撞击时候碎落的水泥块或者其它材料恐怕不行了。”

    曾昀光点头,但无论如何,得下河谷去找找。

    他收回那些细丝,编成一个安全的铁网座椅“你坐着,咱们一起下去。”

    周郁看看那悬空的座椅,再看看四周空荡荡的,完全没有任何安全措施,不由得再次拍了拍胸脯。

    娘呀,就这样下去,比什么跳楼机都刺激了。

    还是不花钱那种。

    周郁咬牙,闭着眼睛坐上去。

    然而一阵风来,冷硬的金属味掠过,唇上被贴上另外两片温热的唇。

    睁眼,对上曾昀光近处放大的卷翘睫毛。

    他拍拍她脸“害怕就闭眼,别睁开”

    周郁一笑,反亲他一口,牢牢地抱住他的腰“我这百来斤就交给你了,要摔了,那咱们都成肉泥”

    真正分不开了。

    一根指头粗细的钢绳,吊着曾昀光和座椅上的周郁,以不满不快的速度往下降落。

    周郁一开始没敢睁眼,但当安全感建立起来后,悄悄睁眼。

    前方是壮丽的河谷,身下是几百米的高空,那刺激真无法言语形容。

    河谷中有风,从身后来,吹得山壁上的藤曼和植物摇晃,树木的摩擦声如同松涛,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猛然间,那风从平吹变为打着圈儿,竟将周郁连同座椅高高地卷了起来。

    过于不及防备,周郁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曾昀光立刻将无数钢丝扎入山壁中,牢牢地固定住。

    周郁正要安心,身下却猛然一空,整个人坠落。

    她心胆欲裂,两手死死抱住曾昀光不放,同时仰头,却见金属构成的座椅四散崩落,扎入山壁的钢丝也反常地脆断。

    曾昀光反手抱住她,另一手捞住一根藤曼,手腕上的钢丝想要将两人帮在一起,然而钢丝猛然贴合成一团,不以他的意志行动。

    是磁力作用,令金属相斥相吸来反抗他的操控了

    更糟的是旋风又来,拉扯着藤曼和两人以每秒几十米的速度直往河谷之下去。

    曾昀光面容凌冽,干脆地两手抱住周郁,提起全身力量往上一抛。

    又不要命地催动精神力,强力将手腕上剩余的金属编制成柔软的网挂上桥墩。

    周郁的身体凌空飞起,尖叫出声,下个瞬间却被钢网托住,钟摆荡漾着,轻轻巧巧地落在桥面上。

    落地的同时,钢网再次吸成一团。

    周郁死里逃生,全身酸软,满头脸的汗水,迫不及待爬向大桥断面处,却只看见一个小黑点落了下去。

    她张口“曾昀光”

    空空荡荡,没有回声,只有身后传来清晰的脚步声。

    一个有点沉的男音“周郁,很高兴认识你。”

    周郁反复在内心告诉自己,曾昀光还未解除伪装,也没有暴露王级的实力,不可能轻易就死。

    但还是忍不住流泪了。

    她回头,怒目而视,对上一双浓黑似墨的细长眼睛。

    眼睛的主人温文尔雅“我是苏丹,也许,咱们能成为朋友”

    周郁控制住恐惧,努力站起来,将精神力构成的重重精神囚牢死死地护住脑袋,坚定道“不可能,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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