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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第 46 章
    卢庚见过很多人,主动找他的或者他主动找的,各式各样的情况都有,这会儿见文斯眼神,那股犀利和冷静的劲儿,理性地质疑着他的话,决绝地说着他的不肯,卢庚知道才是谈到点子上了。

    让这年轻人最抗拒和最排斥的根本原因什么时间不够都是借口,真正的痛点在这里。

    而当文斯说话的时候,季明景也一直在认真地注视他,他见他始终低垂着眼,唯有在最后那句里抬起头,眸子里有些压抑的情绪正止不住外露。

    明明男生的外表看来正当韶华,可他的眼神却像历尽许多沧桑,还暗含芒刺。

    季明景抿紧了唇,心中万千无以表露,只能默默地尽数压下去。

    卢庚已经说话了,“你刚讲的那的确是一种常见的签约形式,但我要告诉你的是,盛汇绝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公司,在我们这里,艺人有最大的被尊重的权利,我们不搞流量爱豆那一套,而是欢迎真正的演员、歌手、与制作人。

    “不瞒你说,盛汇的董事长曾经也是一位知名演员,她已经息影很多年了,但她对圈中那些所谓的潜规则最是不屑,无论是签约艺人还是工作人员,一经发现直接开除处理,公司内部上行下效,我们的艺人从来不用担心被那些东西所影响。

    文斯听了这话,嘴唇动了动,似乎要说又没说。

    卢庚却道,“我明白你想问什么,没有潜规则,艺人怎么往上走、公司怎么赚钱是不是当然这个潜规则是广义的,不仅限于所谓的权色交易,其实之所以大家都诟病潜规则又拿它没办法,是因为圈子里很多人靠不公平手段挤占了别人的资源,别人要么选择同样不要脸,要么就只能被压一头,对吧”

    “是啊,这是大环境。”文斯的语气带着凉意,他不认为凭谁不喜欢就能改变什么。

    卢庚不知他是受谁影响,但文斯在圈中是生面孔,他觉得他应该不会是亲身经历下的感悟,他道,“大环境下可以有小环境,有时候不能光等着大环境去改变,从小环境开始的改变也是很重要的。”

    文斯没说话,卢庚又向他介绍,“我们公司在圈中的确不是最强的,但绝对是小环境最优质的,进我们公司的艺人,但凡有才华、肯上进,我们都会尽最大力量用正当渠道来捧,而所谓的捧也就是公平公开地给予合适的资源,能不能打开知名度全靠艺人自己,只要是正当途径不违背公司宗旨,想怎样发展公司都不会干涉,只会提建议,当然好坏结果也由艺人自己承担。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关注明景的微博,我们甚至不搞控制明星私人言论的那套,否则明景上次哪能那么随随便便地就出柜那是因为他有自由选择的权利,而公司之后依然会为他出面处理公关舆论,因为他的确没错,所以我们是有是非判断的,不是随意跟风和趋利避害的。”

    这话让文斯不由地向季明景投去一眼,季明景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对他轻轻点一点头。

    卢庚又说,“当然我不避讳和你摊牌,比起一些顶流所在的公司,我们可能挣得不会如他们多,但我们出品的电视电影都是口碑保证,我们也有自己的受众群体。我们董事长对我们提的要求就是,不求为她赚钱,让她倒贴都无所谓,但一定要正大光明地做事,否则无论你是明星摇钱树也罢,金牌经纪人也好,她都不会留,所以到我们公司的人,事先也是要达成这个共识的,追名逐利可以,往上走也不丢人,但如果想走歪路子,那就是自断前途。”

    卢庚将名片给了文斯,让他这次不要急着答复,多考虑他的话,等真的想好了无论接受或拒绝都给他回电。

    他还说“我能表达的意思都表达清楚了,能尽的力也尽了,这是我分内的工作,你不用觉得拒绝会对我有什么歉意,因为首先是我要对你表达歉意,不得已干涉了你的私人生活。关于后续是否要考虑也看你自己,如果你思考过仍然不接受,我也无话可说,以后更不会再打扰你。”

    文斯明白,卢庚都没要他的联系方式,只是单方面给了他自己的联系方式,这诚意很明显。

    他没法在这样的诚意面前直截了当和卢庚说我不可能接受的,你死心吧。

    所以他还是先收下名片,说声,“谢谢,我会好好考虑。”

    卢庚大约是不想给他压力,话说完也就走了,他离开时外面走廊恰好有几个人,季明景便没同他一道。

    当房门关上,只剩他们两人时,文斯以为季明景也会适当劝劝他,但他倒是没说,但那安静的两分钟,他能感觉到季明景在看他。

    这种目光,如同一直以来的季明景,既没有攻击力也不会让人不适,就那么轻柔地落在身上,竟让文斯有种他就这样看了他好久好久的感觉。

    难道被认出身份了

    可是眼神又不像。

    文斯刚想说点什么,没料季明景却先开了口,但内容却是道歉。

    “对不起,我和你其实不住一层,”他说,“我住在四层,但我还是跟着你出来了。”

    文斯这才记起,他进电梯后刷了房卡,季明景没刷卡,他以为季明景恰好和他住一层,并没往别的方面想。

    所以是因为这样,他才知道他住哪一间房的

    文斯很郁闷,还生气,刚看见他俩过来就已经在生气,但无奈对方却是季明景,他难道还能揪住他领子破骂一通再把他甩出去不成

    而且说实话,季明景想带着卢庚来见他的目的达到,其实也没必要现在再来告知实情。

    而他却坦白说了。

    季明景见文斯不肯说话,接着道,“我知道我这样做的确冒犯你,但情况特殊只能出此下策,卢哥想找你谈谈,我若是直接告诉你,恐怕就没有能坐下来好好谈的机会了。”

    这招先斩后奏是有效的,毕竟就算上门来谈,文斯都拒绝得那么干脆,若是开始说明,势必吃个闭门羹。

    明明是让人很不愉快的事,可由季明景说来,这和善又谦逊的的认错态度,却是让文斯有气也发不出来,只能闷着。

    他点了点头,算作理解,但还是不想对此说什么。

    季明景仿佛读懂了文斯这隐含的情绪,也为缓和气氛,他温声道,“以后你再跟可疑的陌生人单独进电梯,最好不要先按楼层号或者刷房卡,今天这算是我以身试法,给你演示一个小教训可以被原谅吗”

    文斯哑然失笑,这个道理他当然也明白,但关键问题是,季明景在他这边真的不是“可疑的陌生人”,而算是很熟悉的朋友了,他对他哪还能有所防备

    当然季明景是不知道的。

    “谢谢季老师提醒,以后我会注意。”文斯道,语气还有点小别扭。

    季明景唇角的笑意加深,他主动起身,提出准备告辞了,文斯自然要送他到门口。

    就那几步路,他以为季明景不会再谈签约这件事,但他又隐隐觉得,不会这么简单。

    果然当他们到门口的时候,外面传来保洁大声和人说话的声音,季明景由此停了下来,现在不能立即开门离去,他侧身低头看向文斯。

    “本来我担心再说什么会让你感到压力,但好像现在不说什么光在这儿站着也不是办法。”

    “嗯,季老师你说。”

    季明景却是默默地又看了他一会儿,仿佛在考虑怎么说。

    房间是普通的标间,走廊窄窄的,灯光下季明景的头发耷拉下来,眼底也显得有些昏暗。

    夕阳从窗外一直延展到两个人的脚底,拖出狭长的影子,映在木门上,似两条倾斜的平行线一样。

    季明景开口了,却不是说盛汇或者签约的事,他只是问文斯,“你觉得为什么要当演员”

    这问题着实超出文斯的预料,而这问题的答案又其实很明显,为赚钱嘛,但文斯心里却真不是这样想的,所以当季明景问的时候,他才怔住了。

    季明景静静地看着文斯,两人一时谁也没说话。

    在这长久的沉寂里,季明景到底先低笑了声,“好像也不是有意思的问题呵,算了。”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安静下来,季明景打开门,却在即将迈出的时候,又顿住脚步。

    他半侧身子在门外,回过脸看向文斯,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明信片递给他。

    “这是一位影界前辈的话,我也不知出处,但偶然看到了很喜欢,上次与你对戏,觉得和你有缘,无论以后能否有机会共事,这句话还是想送给你。”

    文斯接过来,卡片犹有余温,上面写着两行字。

    本来是到开发区来玩儿的,结果文斯坐在酒店的床上,买来的零食动也没动,咖啡撕口就那么敞开放着。

    他一直发呆,从傍晚坐到了后半夜不知几点。

    他手里拿着那张卡片,上面被硬笔书法拓印下的字迹不知被摩挲了千百回。

    刚才在手机上搜索,这话出自一位已经故去的电影界前辈,但姓名不是他记忆中的。

    或许这书中世界就是本来世界的一个映射,不停有相同或不同的事发生,却没有一个文斯所熟识的人。

    这一瞬间,仿佛都已经被遗忘了的、初来这世界的陌生感再次席卷了他,却又因为这句无比亲切而熟悉的话,让他感到浑身战栗难言的激动。

    在他的世界里,说出那话的老者,是他每每偷偷去隔壁电影学院旁听公开课的那位名导师,也是他演艺启蒙的授业恩师。

    而那句话正是他让每位学生写在课本扉页上的。

    除了那句,他还说过许许多多,文斯从没一刻忘怀。

    比如,为什么要演戏

    他的老师说镜头表达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艺术,当你真正演好某个角色,你能进入他所在的情境,与镜头外的人产生共鸣,这是种很神奇又玄幻的纽带,当它震动起来时,你会获得强大的力量与专注,好像是你又不是你,一个全新的你,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而当季明景问起,文斯心里真正想到的其实是这个。

    可惜

    文斯伏在膝头,默默地克制了一会儿,若此时对面有面镜子,他会能看见自己,眼睛红得吓人,可他看不见,也拼命忍着。

    但越忍,却是越忍不住。

    朦胧视野中,他看到了那位导师的身影,还是那样精神矍铄地站在讲台上,手臂微微弯曲,抬高指向黑板,洪亮声音穿透整个千人礼堂。

    “这个时代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进步飞速日新月异,有太多新鲜的东西需要学习,不断学习是演员的自我修养,无论演什么年代什么人物,角色间之所以存在冲突,根本原因都是时代造就,如果不花功夫去了解角色所处的背景,就无法理解他的职业、性格、发展脉络,自然也就演什么都流于表面,无法引起共鸣。”

    即使已经不是演员,文斯却始终记得导师教诲,这么多年过去,学习对他而言早成了一种习惯。

    然而那句,“老师,我要跑得很快,跑在所有人前面,这样我就只会听见风声,不会听见那些闲言碎语。”

    “小斯,你有这个志向很好,老师支持你。”

    可最后却是食言了,所以很多年文斯也没有脸面再去见当初的授业恩师,他终究还是跑不过现实。

    到最后,文斯不知自己是睡着了还是怎样。

    他看见老师向他转过身,对他招了招手,仿佛在让他过去,而他终于也能够鼓起勇气追上前

    “老师,我怎么还是放不下,我觉得我像只打不死的小强,明明那么窝囊不过,还是很庆幸老天厚待,让我还有机会再见您。

    “希望您在那个世界,不要听说我的事,就算真听说了,也别太为我这个不争气的学生而难过。

    “无论在哪里,我都会继续加油的,请老师放心。”

    虚幻散尽,讲台和昔日同学都已远去,文斯最后看见自己的墓碑。

    孤立的墓碑前,只有一个人牵着一条金毛犬。

    都是背影,但金毛犬脖子上一根棕色的项圈,叮铃铃在风中发出动听的声响。

    那是他的拍拍文斯大惊,想要追上去。

    可无论怎么跑,脚步都一直停在原地,而那个人背对他,好像要转过身。

    当文斯正要拼命想看清他的长相时,一阵风过,所有景象都消散了,只余空中呢喃着飘忽的话,那张卡片上的话

    伏久者,飞必高。

    哪怕被压垮无数次,只要我们还没被静音,当我们仍有机会去发声,我希望你们都会愿意用尽一切力气去认真地、真诚地表达自己,并把这次机会当作人生最后一次去珍惜和把握。

    来自一位毕生的演员。

    作者有话要说最后一段可能有小天使有印象,在原来开头出现过,后来修文删掉了,因为觉得出现在开头不是很能表达斯斯的心情,离久了真进展到这里就该忘了,于是后来改到现在临近出道前的这段剧情里,表达一种心理上的纠结和变化,并做了适当修改,特此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