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96章 第 96 章
    文斯换完装赶到文瑞城时,刚过晚上七点。

    他忧心忡忡推门,以为会见到某个或失意或颓废或难过的人坐在什么黯淡无光的角落,一人一狗互相取暖,结果迎面先闻到一股混合着奇怪味道的烟火气。

    明显来自厨房,别说狗狗取暖了,拍拍见文斯进来,迫不及待扑向他撒娇,那直接都是绕着厨房门走的。

    文斯安抚地摸了摸它,厨房里叮叮当当的声响和手机音乐的伴奏盖过脚步,里面的人并没发现他来了,仍在兀自忙碌什么。

    文斯挑眉也不作声,靠在厨房门口先观察。

    只见他弟弟,那位商界精英小闻总,穿着一身笔挺整齐的衬衣西裤正在切菜,旁边的炒锅里隐隐冒出焦烟,这会儿已经四起弥漫,呛鼻的气味很浓了,他竟完全没感觉似的。

    终于无法袖手旁观,文斯两步过去关掉灶火,旁边的人这才转头看见他。

    “来了”闻大厨唇角微抬,看着心情仿佛还不错的样子。

    文斯顿时有种自己着急忙慌赶来到底是为了谁的质疑感,他指向他手里的刀,和案板上那一坨不知是什么肉丁还是肉条的奇怪东西,问,“你做什么呢”

    “青椒炒肉丝,西红柿蛋汤,和红烧茄子。”对答如流。

    文斯报菜名

    可他问话的意思明明是,这里哪阵风刮错,闻礼竟突发奇想要下厨做饭,他才不是关心他要做什么菜。

    “油下早了,肉都没切好,就先炒青椒请问你是看的哪位大神的菜谱”

    “我没看菜谱,就按我自己想的做。”

    闻礼继续拿刀切肉丝,动作笨拙但神情认真,光看脸不看手,会以为他正在做什么极为高端精密的科学实验。

    “”文斯有被震惊到,闻礼的表现完全就是做饭根基为零,但他初学,竟然不查菜谱这还是学霸严谨细致的治学态度吗

    而且明明已经开始炒菜,电饭煲却静悄悄,连米饭都没蒸。

    “别做了,”文斯道,“我也没吃饭,收拾一下我们出去吃,我请你。”

    这语气,仿佛在说今天要什么山珍海味天上玉盘珍馐地下满汉全席哥哥都一定满足你。

    可闻礼却头也不抬,“我不去外面,我要在家里吃。”

    “那我们点外卖可选的也很多。”如果哪家不给送,就豪掷千金外卖费,哥哥掏空钱包也在所不惜。

    “不。”闻礼这次拒绝得更干脆了。

    文斯弟弟好像突然变成个闹别扭的小可爱。

    闻礼始终执着地和案板上的“肉丝”奋战,直到它们已经彻底连肉丁都算不上,快要在他手底下变成手打肉丸。

    文斯服气,他算看出来了,搞半天这人搁这儿剁肉是发泄呢,所以不愧是非典型性霸总,连发泄方式都如此清奇。

    “行吧,那我做,你给我帮忙。”

    闻礼的刀终于消停,他抬眸看向文斯,“好啊。”答得甭提多爽快。

    哎文斯假装没注意他眼里那点类似得逞的笑意,心想你开心就好,他在水池洗过手,从门背后取下围裙穿上,而之所以知道家里有围裙,还是拜拍拍的寻宝行动所赐。

    当时他就奇怪,闻礼又不做饭,买个围裙干干净净当摆设呢

    “做饭要穿围裙的,尤其你才刚学,很容易弄到衣服上,你衣服又不好洗,去干洗店再便宜也是白送钱”文斯碎碎念,顺便教授做饭的基本步骤。

    闻礼对此君一席话不置可否,只是微微偏头看着,意思性哦了声,仿佛有些心不在焉,注意力在旁的什么地方。

    文斯已经动作熟稔地将烧糊的锅处理干净,台面的塑料袋里是刚买的食材,他在其中挑选可用的。

    闻礼自觉让开案板,站在侧后方默不作声欣赏文斯背影。

    视线逡巡,缓缓自上而下,围裙黑色的系带在身后随意扎成一个蝴蝶结,多出的带子垂落,搭在浅咖色的休闲裤上,随着脚步左右轻微地晃,更衬得双腿笔直。

    文斯丝毫不知某人正以怎样的眼神在看他,案板上肉末的已经成型没法拯救,米饭现蒸也来不及,他决定顺应局势,做个什锦肉臊打卤挂面,再拍个黄瓜完事。

    虽然条件受限,但文斯做菜自有一手,不到一刻钟,原本狗见愁的败仗现场在他简单改造下,化腐朽为神奇,饭做好的同时,台面上也收拾得干干净净。

    面没端上桌,拍拍就闻香而动,非常捧场地跟在文斯后头,嘶哈嘶哈流口水。

    “吃你的狗粮去。”

    “呜”

    拍拍耷拉着耳朵,眼睛依依不舍地偷瞟桌上。

    文斯严肃强调,“这是人吃的东西,你不能吃,说多少遍了也记不住。”

    拍拍大眼睛巴望着,嘴角亮晶晶,委屈又讨好的眼神仿佛在说记住了,但架不住口水它自己流下来。

    闻礼正摆碗筷,见拍拍面对文斯时怂乖怂乖的模样,道,“它怎么这么听你的话”

    “我驯得好啊,你不在的时候我已经教会它很多事了。”

    “汪汪”拍拍非常捧主人的场。

    一张方桌,中间一个盘子两边各一个碗,再加上两听啤酒,倒也显得没那么寒酸。

    文斯是看到塑料袋里闻礼买的啤酒,就主动拿出来了,料想他心情不好想喝点,也没说什么劝慰的话,自觉把自己放在作陪的角色。

    闻礼先尝了口文斯做的面,说,“很好吃。”

    之前两人聊天,文斯说过他做饭只到勉强能吃的地步,现在看来明显谦虚了。

    “还可以吧,”其实文斯一向对自己的厨艺是很有自信的,但今天这个基础不太好,还是掩盖了他应有的水平。

    “你做饭是谁教的”闻礼问。

    “我自学成才,”文斯骄傲地说,但又想了想,“嗯也不完全是,启蒙的话应该谢谢我家对面的邻居阿姨,她很会做饭,我中学那会儿时不时会去他们家蹭饭,一来二去的也跟着学了点技巧。”

    文斯笑着说,仿佛还回忆了一下那个过程。

    而听到这话的闻礼,却忽然顿住筷子,一般人学做饭,不都从家庭成员那里耳濡目染吗为什么文斯会说邻居阿姨

    “你父母”闻礼刚问了个开头,就皱起眉,他好像不该问的,如果是正常情况,文斯刚刚不会那样说。

    “抱歉。”

    他有意挽回,但文斯却并不避讳,“我父母啊他们都不在了,我十四岁那年走的,所以很遗憾,那时候我还没有要学做饭的先见之明,不过我爸做饭还不错,我可能也有他的遗传基因。”

    “”果然,不该问。

    筷子挑着的面条静止在碗里,闻礼沉默地看向文斯,刚刚才说过抱歉,现在如果再说这两个字,听着大概会有点苍白无力吧。

    少年时遭遇父母双亡,可文斯提及如此沉重的往事,表情和语气却都如常。

    “干嘛这样看着我”他对闻礼一笑,“已经过去很久了,我早就放下了,快吃吧,挂面坨了就不好吃了,到时候可别说是我做的有问题。”

    这样一碗面对成年男人来说,吃光也就十来分钟的事,不用文斯提,闻礼自然承担了洗碗善后工作。

    文斯则悠闲地窝在沙发里,搂着拍拍,喝那罐没喝完的啤酒。

    他时不时往厨房望一眼,想闻礼什么时候出来,两人聊聊,总不能吃完饭就直接告辞,而且文斯还在担心方诺的事,他来这里也不是为了吃顿饭的。

    前面的电视从他刚进门时就开着,但文斯没注意,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思考事情。

    随着墙上挂钟秒针走动,一段广告后音响里传来熟悉的片头曲,文斯回过神,才发现原来频道正好停在某卫视,八点黄金档开始播放光年星球了。

    而闻礼也在这时擦着手从厨房出来。

    文斯不知自己怎么想的,眼明手快地调了台,调完才意识到,这动作有多欲盖弥彰。而且电视频道不会无缘无故恰好默认在这,所以闻礼上一次打开电视,应该就是在看这个台来着。

    对于文斯明显多余的小动作,闻礼没说什么,他也拿着自己那半听啤酒,在旁边坐下。

    来了,正式的谈心环节

    随着旁边沙发下陷,文斯身体不由自主紧绷,想起之前两人冷战的导火索,再有刚才的调台事件,文斯到底有些心虚,他装作看电视,随意问,“感觉你今天心情不好,怎么了吗”

    “我最近心情都欠佳。”

    文斯,“”啧,第一轮就没接住球。

    闻礼勾了勾唇,喝口酒,又道,“但今天格外明显。”

    文斯以为他接下来该要数落自己,结果他却说,“因为我今天见到了我母亲。”

    文斯是很想知道方诺和闻礼到底说过什么,但他没料到,闻礼会主动和身为“文玟”的自己提及。

    “见到她为什么会心情不好”文斯以不知情的第三视角,这样问。

    而闻礼回答,“我母亲从我生下来就很讨厌我,反正自有记忆起,她都没正眼看过我。但我觉得这没什么,因为我爸对我很好,大多数家庭里或许父母两人都是这样搭配的,而且谁会真讨厌自己的孩子呢她不过对我严格些罢了。”

    他自嘲般叹了口气,“但后来我发现不是,因为我母亲对我姐很好,无限纵容溺爱、疼宠呵护,在所有我能看见的地方,那种偏心就像生怕我不知道。”

    说到这里,闻礼转头看向文斯,“很不可思议是不是”

    文斯的确很吃惊,他当然想不到方诺竟然对继女比对亲儿子还好,听闻礼的描述,她好像还是故意这样做给他看的。

    “你能想象原因吗”闻礼低头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淡道,“其实我爸并不是我的亲生父亲,我妈憎恨我,是因为我长得像那个害了她的男人,而且要不是因为生我,她也不会丢掉事业。”

    文斯默然,这事他是知道的,但他不知道的是,方诺会将恨意转嫁到孩子身上。

    而闻礼仰头喝掉两口啤酒,“我妈有次和我说,我代表她人生最大的污点,就不该来这世上,如果没有我,她一定过得更好”他轻嗤一声,“对了,你知道她是什么时候说出这种话的吗”

    闻礼定定注视着前面的茶几,虽然是在问文斯,却没看他,像是在自说自话。而文斯从侧面,能看到闻礼眼神幽暗,唇线抿紧,面色似融雪一样白。

    而他接着说了,“在她被我撞破已经再婚、并且有了个两岁的女孩那天,她终于把实话全都说出来了”

    闻礼飞快闭了闭眼,五根手指捏住易拉罐,罐身下压,扭曲变形,发出轻微的响。

    文斯唤了他一声,闻礼这才如梦初醒似,稍稍放松,他低头笑了笑,或者该说只是牵扯了下唇角。

    “以前在家里,我妈讨厌我,我姐其实也挺讨厌我的,那时我还不明白是什么原因,再长大一点,我知道我姐和我不是一个妈妈的孩子,所以懂事了,也能理解他会讨厌我那种心情。”

    闻礼说着,将易拉罐放在前面的茶几上,两手交叉,手肘支住膝盖,“但我总觉得,再怎么样也都是一家人,我多努力一点,渐渐的都会好转的。直到后来他们两个离婚,再后来我妈再婚,我才知道呵。”

    他这一声叹,许多话已不必说清。

    文斯懂了,也理解了最初闻礼回国时,对待自己这个“姐姐”,那种不太明晰地试探态度,和不同于一般姐弟的小心翼翼。

    因为从前他们姐弟关系并不好,闻礼又突然知道姐姐和自己不止同父异母,而是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所以他一时会不知道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

    但巧就巧在,文斯终究不是他姐姐,所以才能毫无芥蒂地将闻礼当弟弟,阴差阳错没想到两个人反倒相处得融洽。

    “你知道我回国时,最担心什么吗我担心我姐本来就讨厌我,加上我的身世怕是要更加和我划清界限了,可我没想到,我姐却对我很好。”

    闻礼忽然看向文斯,无奈地一笑,“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想见他,但如果你见了他,应该也会喜欢他的。”

    “”文斯答不上来,但闻礼这话里暗含的对姐姐的评价,让他禁不住红了耳根,而闻礼看出来自己是有意不想见他姐的,又让文斯感觉很窘。

    另外更多的,还有弟弟对自己这个姐姐如此重视,他却一直在骗他

    文斯不想再继续谈姐姐的话题,便问,“那你妈今天见你,和你说什么了你会心情这么不好”

    “她想要我跟她回北美。”

    “啊”文斯大吃一惊。

    “她说她错了,过去不该待我那么苛刻,说想要弥补,还说她才是和我血脉相连的人,我留在闻家,到底只是个外人”

    “你怎么能算外人”文斯脱口而出。

    闻礼怔了一怔,文斯的反应强烈到超出他意料,但也让他心里一暖,原来他是在乎他的。

    他摇了摇头,道“我虽然姓闻,但无论从哪方面,都算不上闻家的人,她说得没错。”

    文斯心里被狠狠捶了一下,他很想告诉闻礼,爸爸和姐姐都当他是闻家的一份子,没有谁将他当外人,但现在的立场和身份,却除了那句激动之下说出的话,别的什么事实都没法坦白。

    “我明白你的感受,不过你应该同你爸爸和姐姐沟通一下,我觉得他们一定不是将你当外人的,你妈是故意想要你回去,才那么说的。”

    文斯安慰道,他是真的懂得闻礼那种突然间无家可归的感觉,妈妈那边变成一家三口,爸爸这边则是真正有血缘关系的父女两个,就算爸爸再怎么对他好,得知真相的闻礼终究会有种背负恩情的感觉,而姐姐从前的态度摆在那里,也在一定程度上会让他产生怀疑。

    “是吗”闻礼果然叹了口气,“我没那个自信。”

    “你”文斯恨铁不成钢,往常雷厉风行的霸总怎么今天变软弱了他很想说点什么,能让闻礼好受些。

    而他也确实想到一个切入点,“其实我曾经也有自己在家里是外人的感觉,刚刚说过的,我父母,即使到现在我印象也很深,我父母感情特别好,但凡他们俩同时出现,相亲相爱的,我就觉得自己像个多余的小拖油瓶,他们都嫌弃我,不待见我。”

    他笑着,“我现在有多看得开,其实小时候心里就有多不平衡。我记得那天,早自习才上了十分钟吧,我们学校的教导主任到班里把我叫出去,我才知道他俩出事了。”

    闻礼静静听他讲述,文斯语调稍慢,像是在说故事,“每天都是他们送我上学,那天早上我起晚了,我妈因为有个重要的晨会,怕时间来不及,我说我可以上学,但他们还是要送我。”

    文斯轻舒一口气,“现在回想,好像只有上学被送和放学被接的时候,我才能感到自己也是被迁就的,但多可笑,就因为这点小心思,我让他们送了,也是因为这个,送完我再送我妈去上班的路上,我爸因为太着急,在十字路口和一辆违规左转的货车撞上了。”

    说到最后这句,他唇角的弧度虽还翘着,其实已然有几分僵硬。

    文斯以为自己的心跳还算平稳,但他感到手指被轻轻碰了一下,抬眼才看见拍拍的脑袋搭在自己大腿上,而握住他手指的是闻礼的手。

    文斯尽力冲他笑了笑,没有抽出来,和啤酒罐接触过的两根手指都有些冰凉,分不清谁的更暖和一些,但放在一起,渐渐地却能感觉同时变得温热。

    “我没事,别担心。”

    文斯移开视线,看向电视机,电视换了另一个台,这时间仍旧在播放着电视剧,文斯听不到画面里那些人在说什么,他的思绪有一半飘回过去。

    “不过我当时确实是消沉了挺久的,我不知道事故现场是什么样子,只听老师和警察说,我爸妈最后一刻都在尽全力保护对方,他们是在瞬间离去的,走的时候很安详。

    “这件事甚至上过我们当地的新闻,可我一点都不想看所有人都在感怀和惋惜那对年轻的夫妇,他们之间鹣鲽情深的故事流传了很多年,所有周围熟悉他们的人都会说,他们如何恩爱,连死亡都分不开,他们得到的全都是祝福,祝愿他们在另一个世界还能这样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没有人想到,还有我”

    说到这里,文斯一直看似明朗的笑里仿佛才带了些许苦涩,“我真的很像个游离在父母感情之外的孩子,所以那个时候,我特别恨他们说不出理由的,就是恨,大概是恨他们那么相爱,恨他们以爱之名将我带到这世界,却又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儿不管了,他们一定是全天下最狠心的父母。”

    闻礼本来只是轻轻勾住文斯手指的,这时覆上他手背,手掌下的手背,随着字句跳动着脉搏。

    文斯垂眸看向那只手,没等他抽出来,闻礼就暗暗加重力道,文斯没有试图挣开,任由闻礼握着。

    而闻礼问他,“其实你是自责吧”

    “”文斯笑了一声,表情轻松地反问,“我有什么可自责的虽然刚刚说得恨,但现在这么多年,我早就看开了,其实回想起来,他们对我也很好,只是他们之间太好了,所以我自己都忽略了那些细节,对我而言,他们是全天下最好的父母,能享受到十四年他们的宠爱,能亲眼见证他们婚姻生活的美满幸福,我没什么可遗憾的。”

    “但你还是自责。”

    “我”

    “你自责,因为送你上学他们才遭遇了意外。”闻礼直白又有些残忍地点出。

    文斯喝了口酒,又抬手摸了摸拍拍的鼻子,“你非要这么讲的话,从因果道理上,一般人都会这么认为。”

    “那如果按这样推理,他们会离开,也是因为他们生了你,还是因为他们两个结了婚,如果不遇到对方,他们兴许能活得更久,他们难道不是自找的”

    “闻礼”文斯打断他,眼里的笑意敛去,烧着了怒火,对他能说出这种冷血的话简直难以置信。

    “你看,你生气了,你在维护他们,维护他们的感情,”闻礼认真地凝住文斯的眼睛,“你不认为这是他们的错,你只认为是你自己的错,我说得对吧”

    文斯被他看得心头瑟瑟,飞快垂下眼,“就算你说得对,那又怎样呢”

    “你说你看开了,但你其实并没完全放下。”

    闻礼过于平静的、类似说教的话激起了文斯的反抗,他也冷笑一声,反问,“是,我没放下,但那又怎样呢能改变既定事实吗”

    “不能。”

    “所以”

    “所以你说这些,”闻礼看定他,“是为了告诉我什么道理”

    文斯呼吸一滞,他浑身的芒刺仿佛突然被强行卸去,不期然望进闻礼的眼睛,那双幽黑的瞳孔似乎突然变得无限广阔,不知不觉将人致密地包裹起来。

    闻礼已经替他解释了,“你刚刚是想跟我说,你觉得自己没能享受到父母足够的爱,但这么些年也看开了,而且回忆让你更加清楚地看到,他们也是很爱你的,只是早些年被恨意蒙蔽,所以失去后才想要珍惜,是这样吗”

    “”文斯无言。

    “你或许还想说,关于我爸和我姐是怎样看待我的,要从细节里找答案,不要只看表面”

    文斯撇了撇嘴,“你都说出来了,那我还能说什么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一样,我也不是很了解你家里,我只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一说,也没有劝你原谅你母亲的意思,我只是不想你因为她而难过。”

    “那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关心我”闻礼问,“你想安慰我”

    “算、算是吧,”文斯小声别扭地回答。

    闻礼握住他的手忽然间松开,文斯还没意识到他要做什么,就见闻礼朝他靠近,一下子心脏快跳,而后整个人就被拥住了。

    文斯浑身僵硬,手都不知该往哪里摆,就这么直挺挺被他抱着,十多秒后反应过来,正想要推他,就听闻礼在他肩膀处闷道,“你不是要安慰我吗”

    好吧,文斯默默把手放回膝盖上,既然安慰人,那就摆出点安慰的样子来,抱一下也不会少二两肉。

    等过一会儿,他拍了拍闻礼后背,“喂,别难过了,男子汉大丈夫,多大点事儿。”

    “如果我还是很难过呢”闻礼低声,“她坚持要我去北美,我姐可能也是希望我回去的,那我”

    “你姐绝对不会想让你走的”文斯下意识抢答,顿了顿马上补救,“走不走都是你自己决定,谁也不能左右你。”

    “那你呢想我走吗”

    文斯又一次被杀个措手不及,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他刚刚那句表态其实就已经代表了他全部想法。

    只是如果作为姐姐,他可以答得很快很坦然,但作为文玟,这话不知为何就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不答话,闻礼又问,“你是在安慰我吗”这句话的重音在“是”上面,语调怀疑。

    “我当然是在安慰你。”文斯辩解,但哪有他这样,安慰别人结果自己还在神游,确实有点不走心的意思。

    他强作镇定地咳嗽两声,而闻礼稍微放开一点,垂眸看来,“你确定”

    文斯以为他嫌自己安慰得不好,“那你让我怎么安慰”

    “嗯,我考虑一下”闻礼的脸忽然靠近些,带着审视的目光更加紧密地看住了文斯的眼睛。

    温暖的呼吸好像过于接近了,对面那双瞳孔中隐隐有什么东西,在无形中束缚过来,文斯眼皮跳跳,无意识后退,却发现只能靠往沙发后背。

    闻礼终于缓缓开了口,“那我可以要点实质上的安慰吗”

    “什么啊”

    文斯茫然扯动嘴角笑了一下,闻礼直直凝着他的那种眼神让他一阵心慌意乱,只得垂下眼睫,想要暂时避开。

    拍拍趴在他膝盖上,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大尾巴摇啊摇的,文斯正要对它说什么,刚张了嘴,却不想一个蜻蜓点水的柔软触感落下来,正好浅浅扫过上唇。

    文斯一愣,好几秒才反应过来,他被亲了,而且还是亲的

    鼻翼仿佛残留着那种独特的热度,做出这举动的人也并未负罪潜逃,他就在近前,很近很近,文斯脸上刷得红透,熟透的桃子似粉红粉红,“你你干什么”

    “季明景这样亲过你吗”

    这声音低沉中带着诱哄,和隐约的危险感,和平时不太一样,文斯光听着,脑子里就一片浆糊,但这问话,还是让他立即反驳,“怎么可能,我们是借位”

    “是么”闻礼低低笑了,鼻尖亲昵地碰到一起,在文斯唇边道,“那别人呢”

    “我”文斯刚要答,意识到不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还有,你突然”话音未落,文斯脸更红了。

    闻礼见他强忍慌乱又怨气十足瞪着自己,“就算是我给你的安慰吧,怎么样有效果吗”

    文斯怒了,这算哪门子的安慰,而且有这么安慰人的吗再说他也不需要安慰。

    可他居然硬气地回答,“不怎么样,效果一般。”男人争强斗胜的心理又开始作祟,文斯却忽略了,这句挑衅放在此刻此景,实在太过不合时宜。

    而它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闻礼又一次亲了上来。

    不再是刚才若有似无的碰触,而是撬开他还没来得及锁上的防备,长驱直入,真切实在的、好像连语言和呼吸都要全部夺走的深吻。

    “唔”

    文斯开始还在奋力挣扎,很快呼吸都不接上了,脑子里过山车一样眩晕,不一会儿视野里全都是随处乱窜的星星。

    “换气。”嗡嗡作响的大脑中,听到一个声音。

    文斯好不容易换上口气,第一反应就是大声控诉,“你、你说的安慰,刚刚明明都已经安慰过了”

    他所谓的“大声”,其实也就是蚊子哼哼一样。

    闻礼没想到文斯到现在还是这脑回路,惩罚性地在他唇角轻轻咬了一下,“刚刚那是我安慰你,现在该轮到你安慰我了。”

    说完他再度吻住了他,“我们互相安慰。”

    温热的呼吸源源不断拂过脸颊,蛮横而缺乏技巧的探询,生涩却不容抗拒,这次的吻深长又霸道,充满强势,但闻礼手掌却温存地覆在文斯脊背处,像是要让他放松,轻轻抚触着。

    文斯被他这动作害得左手发软,啤酒罐掉了,他听见拍拍短促地叫了一声,它甩动脑袋,把漏出来的酒液洒得到处都是。

    罐子里还有部分直接淋在腿上,裤子那处大片都浸透了,冰冰凉凉的,文斯刚要动一动,手腕就被某人抓住,强行按在身后,啤酒罐在地上发出咕噜一声响。

    被酒打湿的地方,某种陌生的感觉随着这个愈发炽热的吻窜升上来

    文斯仿佛察觉到什么,心慌到无以复加,他用力挣动,却被闻礼扣紧腰身,愈发紧密地压入柔软的沙发里。

    拍拍在旁边叫唤,毛茸茸的脑袋拱过来,嘴里呜呜咽咽,表达被忽略的委屈,文斯慌乱中推住闻礼。

    可闻礼只短暂离开他嘴唇,含糊道,“别管它”

    然后,霸道地继续着仿佛不知餍足的亲吻。

    文斯觉得自己真是个笨蛋,怎么好好的安慰会变成这样他想不通,但也的确已分不出心去想。

    脑中不知何时只剩一片空白,他明明还在担忧着某些事,此时此地却完全都顾不上了。

    闻礼说了,这是互相安慰,那就是互相安慰吧。

    好像心情确实会变得不一样,心跳鼓噪着,很紧张却不止是紧张,有点像小时候骑在父亲脖子上吃棉花糖的那感觉,又不完全一样。

    但都是甜丝丝的,像蘸着手指上洁白云朵似的的糖花,想要这样一直舔着,轻易不肯咬一口,因为只要小口小口地吃,它就永远也舔不完那样。

    这种感觉,在父母离世后,文斯曾经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体验到。

    不成想,竟然真的被安慰了。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估计有的小天使国庆只放三天,明天晚上该去学校了,所以努力肝一把加更让亲到了事,qaq这要还不出来冒个泡撒个花什么的,下回小闻总就该萎了b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