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春寒料峭,去年父母忌日这天也是下雪,文斯独自一人去郊区,爬到首城周围据说海拔最高的山顶,就在那儿站了足足两个小时。
这个世界当然不存在他们的墓地,文斯只能去离天空很近的地方,同他们说说心里话。
而今年是跟闻礼一起。
这情形同往常大不相同,文斯甚至慎重地替自己准备了一篇腹稿,有很多想跟父母坦白的,也有很多想跟他们分享的,但当两人并肩站在山顶,文斯却突然什么话都说不出了。
一路沉甸甸的语句,最后也只随山间清风烟消云散,变作那声最简单的,“爸妈,我来看你们了。”
文斯望着远山层叠出神,好一会儿后闻礼忽然问他,“你小名叫什么”
“”文斯还沉浸在放空的思绪里,一时没能转过弯,怔住,“怎么突然问这个”
闻礼没说是因为他听到妹妹的乳名,看那小姑娘备受父母宠爱,他心里无甚波澜,唯独念及文斯。乳名这东西,应当是世上最亲密的人才会叫的吧。
“因为想知道,叔叔阿姨以前都怎么叫你。”闻礼的声音被山风鼓噪得依稀有些虚渺,却也更加模糊出几分独有的温柔。
文斯终于领悟到他意思,唇角一弯笑容可掬地道,“你也叫过的。”
他眼里含着狡黠意味,若有所感地,闻礼也立时明白过来,“你说那是你随便起的艺名”
“其实是曾用名,”文斯没对这个世界的其他人说过,便跟闻礼分享这个小秘密,以及更名的由来,“但我爸妈习惯这样叫我了,就一直没改,我发小有时候嘴欠也这么叫我。”
“你发小叫你小名”闻礼断章取义。
“只是偶尔开玩笑才叫的,啧啧,”文斯假惺惺一笑,“怎么感觉哪里有股酸味儿啊。”
“玟玟。”闻礼忽然叫了声。
“嗯怎么”文斯挑眼看雪景,随意应道。
“玟玟。”又叫一声。
“干嘛啊你。”文斯有点绷不住,色厉内荏地瞪他。
“玟玟。”接着还有。
一声比一声温柔,语气逐层升温,文斯招架不住这糖衣炮弹连番轰炸,终于扑哧一声笑倒在闻礼肩上,明明自己笑得停不下来,却还叫闻礼,“我爸妈面前,你正经点儿行不行”
闻礼十分无辜,端容冷面道,“我没有不正经。”
明明是来祭奠的,可开始那种肃穆低沉的氛围全没了,最后文斯总算笑够,舒出胸中那口郁郁浊气,对着银装素裹的山景和沁凉湿润的飞雪,好好说起了心里话。
“爸妈,我现在过得很好,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好,请你们放心,我我和闻礼以后每年都来看你们,你们在天上,也要好好的。”
文斯觉得自己很幼稚,也不知在紧张什么,后面都有点语无伦次,暗自丢脸,但闻礼握住他的手,也对着空气说,“爸,妈,我会对玟玟好的,很好很好。”
两人似乎都只会说个“好”字,重复着幼稚园小朋友都会讲的话。
“谁准你叫爸妈的你也太自来熟了吧”
“难道不是”
相视一笑间,文斯忽然觉得,这人比他还幼稚。真是个幼稚的霸总,但却很可爱。
三月十八日下午,一条毫无预兆的微博引起全网哗然。
季明景今天就满三十一岁了,我代表自己做了个重要决定,永久退圈。
并不是因为上次受伤,我的伤已经完全康复,感谢大家关心,只是为了自己真实的意愿。我虽然热爱演戏,但它并不是我唯一喜欢的事情,对我而言余生很长,我还想做更多其他有意义的尝试。
让大家感到遗憾了我深表歉意,希望未来我们都能如所预期,总之再次谢谢一直以来的喜爱与支持,我将永远铭记于心,感谢
文斯看到这条微博时,他刚把提前准备好的生日礼物,一套新诗集和一支水晶书签包装完毕,正要在结束工作后联系季明景,然而却发现他的手机一直占线,微信也不回。
等很长时间觉得奇怪,又没有别的人可问,文斯就找到卢庚,然后被告知去看微博。
季明景的手机完全打不进去,可想而知有很多人都在联系他,文斯试到最后,那手机却提示已关机。
文斯其实隐约有些预料,但他只是没想到会成为事实。
而此时的季明景,已经在高铁站的贵宾候车室里,在他对面,站着的是闻礼。
“我当演员最初是被我爸妈逼的,因为星探发现我,他们觉得很有面子,后来则是逆反着就走上这条路,再后来是因为他有这个梦想,而现在么,我也只是想换种方式生活罢了。”
季明景戴着口罩,脸笼在鸭舌帽的阴影下,一片平静,娓娓道来,“其实以前一直想经营个民宿,雇个全职管家,自己当老板,整天在山水之中游历,像个当代隐士那样。
“不过现在也觉得就那么回事,暂时还没想好一定要做什么,已经有几个计划了,逐个尝试吧,实现与探索的过程想必也是很有意思的。”
闻礼默默等他说完,才问,“你会怎么样”
这句话实在没头没脑,但季明景却听得懂,他轻轻一笑,抬起头,帽檐下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和从容,“我倒不会怎样,大概是”
他顿了顿,“会忘了他吧。”
闻礼“”
季明景倚向身后靠背,“就是那种彻底拔除,再也想不起来,全部的不稳定因素消失,算另一种意义上的重新开始。”
闻礼听懂了他的意思。
脚下响起某种持续的轰隆,是高铁疾速滑过铁轨的声音,在候车室舒缓的音乐里,短暂隔绝成沉默的屏障。
季明景双腿交叠,单手撑住一侧太阳穴,似乎在倾听那种轰隆声,又似乎在思考什么,微微偏着头,目光随意地望向墙上闪动的液晶电视。
“包括上次,”闻礼道,“你其实不用把这些都告诉我的。”
季明景转回来看向一脸严肃的男人,仿佛读到他此时的情绪,眼中泛起难得兴味的笑。
“你说得没错,因为我就是故意要告诉你的,我没那么伟大,更不是全无脾气,你抢走他,我也反过来要让你心里不舒服,否则太过便宜了你。”
“你是不想让他不舒服,但又不甘心,”闻礼低头看一眼自己的手机,上面全都是未接来电,“但你有没有想过,他一定会刨根问底”
“那要看你怎么说了。”
季明景故意将这难题扔给闻礼。
文斯直至晚上也没联系到季明景,他为了送出生日礼物和祝福,打车连夜赶去季明景家,敲门声惊动隔壁,才知道这里住的人早在上周就已经搬走。
门口的鞋垫,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而旁边的快递柜里,小红灯闪烁,提示柜门还没彻底关闭,文斯瞳孔骤然一缩,隐约看到某种反着光的颜色,依稀是个玻璃小盒子。
他忙把那东西拿出来,盒子里冷气缭绕,是只小型透明冷冻箱,里面完好地放着那个小雪人。
文斯心里忽然一阵一阵,又紧又涩,形容不出是什么感觉。
他茫然地在门口站了十多分钟,又漫无目的到楼下徘徊了一会儿,不放弃地尝试再次拨出电话,而这回竟然接通了。
“季老师”连线的同时文斯就喊了出来。
“小文”
听到这声音如常,文斯胸口的大石才倏地落地,他忙问,“季老师你在哪儿我联系你半天了,你怎么突然退圈,还搬家了你之前不是说只是休假吗你”
他噼里啪啦问了一通,才发现自己根本没给季明景说话的机会,猛地住嘴。
电话那头,季明景先是沉默,他刚刚下了高铁,正在长途客车上。此时已经是晚间八点多,县道盘山而上,窗外灯光稀稀寥寥,几不可见。
与大城市璀璨的夜景恰好相反,天上繁星似锦,地下却漆黑一片,是颠倒了位置的明与暗。
听筒里传来那个人的呼吸,季明景舍不得打断,他专注地听了几秒,似乎想把这种贴于耳畔的亲昵感牢牢记下。
而后他才说,“小文,没有告诉你是我的错,但我其实早就想好了,不是一时冲动,我觉得有点累,想趁这机会彻底给自己放个没有期限的长假。之前太拼,年纪大了才发现消磨身体”
说到这里,季明景轻轻一叹,他是真的觉得累,在车辆的颠簸中松松地靠向窗玻璃,而那眼底映着窗外掠影,潭水般波澜不兴。
“所以你也要注意,追求梦想别忘了顾及身体,钱是挣不完的,健康最重要。”
这些话在山区断续的信号里传来,显得有些失真,但仍然字字如水,徐徐抚平听者焦躁的神经。
而文斯却不知该用什么话应对,作为演员他只为失去优秀的同事而遗憾,但作为朋友,他应该为季明景愿意从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而祝福。
两种情绪同时交织在心里,文斯站在小区花园旁的走道,低头看向手里抱着的小雪人,最后找了个普适的问题,“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啊,我以后打算开个民宿,或者更可能会办个话剧团吧,但我不会演戏了,具体怎么做还没想好,主要是和喜欢的人一起,山水田园,神仙眷侣,怎样都很惬意。”
季明景的声音带着细碎笑意,却也透出些许不易察觉的疲惫,文斯听出来,又关切地问,“你现在在哪是在车上吗”
“嗯。”车厢内最前面的电子屏上还打着长途车的目的地,可话到嘴边一转,季明景报出个八竿子挨不着的地名,是和他去往的目的完全相反的方向。
文斯对此一无所知,他听到季明景说的那个城市名,心里想着还好,不算远。
但莫名又有些哽咽似的难受,话筒和听筒一时皆陷入沉默,文斯意识到旅行是件劳累的事,季明景身边应当还有旁人,这个电话并不适合打太久。
可包里装着打算送出的生日礼物,文斯先说声“生日快乐”,然后提出想把礼物寄过去,可季明景却道不用。
并且他转移了话题,“那个雪人你看见没”
“看见了。”
“那就好,”季明景手指抚过玻璃与窗沿的连接处,山间凉意沁透指尖,划一划,玻璃上就现出一道痕迹。
“南边天气热,本来是想带着的,但估计很快就会融化,所以才留下来了。那个就算你送我的生日礼物吧,我已经收到了。盒子可以保存三个月,不能重复充电,之后化了夏天也就该来了刚刚好。”
不知是什么“刚刚好”,文斯似懂非懂,只觉得手里小小的雪人异常沉重,像是已经提前融化。
“小文,你要好好的,我也会好好的。”
“季老师”
最后季明景送他的话是,“好朋友,要幸福。”
挂断讯号的那刻,文斯握着电话的手指蹭过脸颊,竟然觉察某种湿滑的液体,已经由温热变成冰凉,他手背下意识一摸,那点冰凉又被一线温热覆盖。
文斯惶然愣在原地,完全搞不明白自己这是怎么了。
季明景是去过他自己想过的生活,还有人陪在身边,但文斯好像突然就被电话那端浓烈的莫名情绪所感染,一下没忍紧,泪如泉涌,怎么止都止不住。
季明景走后的第三个月,雪人融化,文斯却联系不上他了。
电话空号,地址错误。
文斯问卢庚,卢庚意味深长地看他,只道他不知季明景具体在哪,但说他现在过得很好,因为想要一个彻底的新生,所以和过去斩断了全部联系,就连他了解的那一点动向,还是因为别人传递的只言片语。
闻礼无法跟文斯解释什么,因为他答应过季明景的。
季明景对他说出一切,是故意为让他“难受”,让他时刻铭记一份未能宣之于口的恩情,而季明景不告诉文斯,是不想让他知道还有这份恩情。
但闻礼亲眼看到文斯从开始的疑惑重重,到逐渐恢复如常,最后再不询问季明景的消息。
他觉得,他或许是猜到了,但因为也在同时明白季明景的良苦用心和决绝选择,所以仍旧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文斯确实已经明白,在季明景与他断了联系后的某天,文斯又看到系统界面出现。
界面中什么文字和显示也没有,只剩个空掉的蓝色半透明面板,文斯尝试召唤“小圈”,它没有出现,但文斯听到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我是时空管理者,这个世界的系统已经不存在,你也不再是宿主。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出现,以后这个世界就是稳定的真实世界,你成功了。”
这似乎是个不必再悬而未决、终于能够让人彻底踏实的好消息,但文斯不可能没有疑问,“我为什么能留下明明我没走完剧情。”
“因为两个主角都想让你留下,通俗来讲你可以理解为他们自愿把主角光环转给了你。”
文斯之前就猜测过,他昏迷那时身体能保留住或许是因为闻礼的坚持,而后来意识回归就该是因为季明景了吧。
所以那次梦里对他说“将他留下”的人
文斯陡然心如明镜,“季明景是不是就是小圈说的,造成剧情偏差的那个隐藏因素”
“你猜到了。”
“那他也受到惩罚了吗”
管理者坦言,“他本来也要如你一般,但毕竟是原来的主角,所以我选择了别的惩罚方式,而且他用实际行动向我表达决心,我很欣赏,因此他依然可以留下,只不过为了这个世界的稳定,他这次需得信守承诺,主动交出记忆,与你绝不再产生任何交集。”
文斯听到一个奇怪的词“什么叫这次他之前是不是认识我”
季明景甚至说过,是他带他来这个世界的。
“这点你无需知道,你只要知道他现在还是季明景,但也不全是了,就算你再见他,他也不认识你,目前的世界已经成型,他会有他自己新的际遇,两个主角的身份换你一条完整性命并不容易,珍惜当下,好自为之便好。”
文斯感到系统界面在剧烈闪烁,像是某种电量耗尽的提示,他急切道,“等下,我还想问闻思”
管理者只答复他四个字“得偿所愿。”
暑期档昔年上映,这部电影前期主要靠自来水宣传,却因为强烈的时代特色和积极的现实意义,以及精良的制作水准,如所有人预期的票房口碑双丰收。
文斯凭借出挑外形和传神演绎火了一把,可惜另个主演没能出现在大众面前,季明景退圈已经快半年,圈内新人换旧人,但记得他的仍然很多,微博下留言从未间断,只是到底也能滤出时间消磨的痕迹。
不知道远在世界某个地方的季明景会否看到这些,如同管理者所说,他彻底斩断了与他的交集,再也没有消息。
文斯依旧低调而沉默地拍戏,在首次担纲电影主演大获成功后,另一部走国际路线的电影经历长达一年的艰苦拍摄也宣告杀青。
即便已经不必再考虑马甲因素,文斯却仍然延续不接广告不拍综艺的原则,只全心全意专注在演技的凝炼里。
不过就算不在各种宣传活动中露脸,新电影的环球路演还是必须的,文斯因此进一步打开知名度,后来没过多久便又接到个新电影的邀约。虽然不算绝对的大制作,但饰演的是男主角,如同他当初最希望的,终于能够逐步往电影咖方向转型了。
文斯收到这个喜讯第一时间分享给闻礼,对方捏着他的脸说,“以后还会有更多片子找你,就高兴成这样了”
他眼里的纵容宠爱,让文斯想起昨晚才观摩学习的那部老牌经典电影里,男女主角深情对视,就是这种隔着屏幕都能溢出来的柔情蜜意。
文斯心里软乎乎,但他好歹不算彻底的恋爱脑,还是觉得这片约来得时机恰到好处,未免过于顺利,“喂弟弟,你是不是在背后搞了小动作”
他每每故意“挑事”,就会这样称呼闻礼。
闻礼这次却真的是躺枪,“我就算想花钱买角色给你,你也不会接受,何苦多此一举,还惹你不高兴。”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会接受了”文斯笑着反问。
“那我现在买给你”闻礼对答如流,看起来像开玩笑又不像。
“闻总,”文斯脱口道,“你还是饶了我吧。”谁家买这个说买就买的,而且还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鱼塘霸总早就过时了,被附身也不带这么玩儿的。
果然是不太典型,文斯做了个虚空扶眼镜的动作,将闻礼一番打量,“我觉得你还得再学学怎么做个合格的霸总。”
“可以,我学习能力一向很强。”闻礼接茬道,“但不用你说我也学过了,现在霸总的路数基本是,明宠暗撩。”
“哈”文斯一看那眼神不对,撒丫子正要逃跑,却被人三两下拽回去,摁在沙发上。
下班时还勉强维持着的人模人样,经过你追我赶你一拳我一脚的友好交流,变成宛如“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直接证据。
闻礼衬衣扣子被扯开两颗,头发略微凌乱,垂下的两缕挡住半边眼睛,璀璨笑意里遮不去无限深情,但凡谁看一眼,估计都得溺毙。
然而文斯已经练就铜墙铁壁,只会红着脸,悲愤又无奈道,“你又撩”
他抬手捂住闻礼那双乱放电的眼睛,闻礼却低笑,“你想一步一个脚印走,我知道,但我也想支持你,做你背后的男人。”
“什么啊”文斯心道,不能眼神撩就想用言语撩吗他是不会上当的。
然而闻礼微微俯身,呼吸随着话音带起温暖气流,缓缓拂过文斯的脸,纵然被盖住眼睛,那灼热视线也仿佛能透过指缝正中他的红靶。
“这样等你到达顶峰那天,别人不会说我是你事业上的污点,那就是我对你最好的支持了。”
文斯怔愣,好一会儿才从这话里抽丝剥茧出那种直击人心的体贴与鼓励,这简直就是“我懂你”的另一种更为动容的说法。
文斯心跳控制不住不争气地加速,眼前这张熟悉却总是令他招架不住的面容,在视野里逐渐放大,他终于放弃抵抗,认命又情不自禁闭上眼。
即使是非典型霸总,撩起来也很会,他认栽了。
季明景走后的第二年,文斯终于看到一条关于他的确确实实的消息,是来自国外旅游的某位网友。
原来季明景去了北极圈附近一个小国家,他带着他的话剧团在那边做义演,而这个十人团里的成员都是来自民间,辗转于世界各地给百姓演些贴近生活的短剧,但季明景自己已是不再登台,完全退居幕后。
网友还附了照片,美轮美奂的蓝紫色北极光,映亮那半幅熟悉的、可堪入画的面容,季明景抬手仰望光亮之处,整个人依旧是温柔的,但更被那些绚丽浮动的色彩镀上一层从未见过的洒脱与豁达。
季明景走后的第三年,闻立民从闻氏集团董事长的位置退休,约了老友去南部修养。
那边也有闻氏产业,如他所说的,孩子们都大了,该与父母各自有各自的生活,而那边各种配套设施齐全,环境也好,足以远离拼搏内卷的中心,去过逍遥自在的下半辈子。
闻家的别墅由此空出来,闻礼和文斯有空也会带着拍拍回去住,攒下稍微长点的假期,便去南边看望闻立民。
闻立民不再需要操劳那些工作上的事,整天同花鸟鱼虫为伴,或与老友下棋赏景、登山游冶,日子过得很是惬意,人也年轻不少。
而即使闻立民不常在身边,文斯也已经拥有生命自由,但他工作以外的时间仍旧会以闻思的身份生活,这对他而言或许是习惯,亦或许是责任,他一直都很感激这个身份,也想留下原主在这世界的最后一点痕迹。
所以现在只有闻礼知道他是谁,其实曾经还有一个人知道他叫“文斯”,但文斯并不知道,而那个人也已经不知道了。
可知道不知道,现在都无甚重要。
季明景走后的第四年,文斯的新电影入选东京樱花电影节。他和闻礼趁机休了长假,补上因为忙碌而缺失的蜜月旅行,就以电影节举办地日本为。
文斯一直很想在樱花盛开的春天去趟日本,这次算如愿以偿,他虽然从前对动漫没兴趣,但现在却有某种特殊的感情寄托在,路过林林总总的动漫周边店时,都会进去看看。
他在无意中翻到一本漫画书,那画风有些眼熟,便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店主见他驻足,热情地介绍说这位是现在非常火的美少女漫画家,看署名还是中国人。文斯翻开扉页,里面的序言是手写体的中文,字里行间从形到意都很美。
店主道,“这是她丈夫写的,他也非常有才华,是位作家,旁边的一起打包卖的。”
文斯将那本书也拿起来看,是本自传体,讲述了与妻子之间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封面是两人合照,男才女貌很是登对。
文斯抚摸书脊,再将它仔细放回原处,心想,“如果闻思去另一个世界,也能变成真正的女孩子,再成为漫画家,就好了。”
闻礼见他神色思量又舒展,仿佛看出他想什么,手放在他肩膀,轻轻捏了捏,“走吧,去看樱花。”
樱花盛典随处可见成片缀满的花叶,叶少花多,一枝上七八朵团团簇簇,蓝天掩映下翩翩起舞,被风一吹,便簌簌落下满地粉白,空气里弥漫着都是那股清甜的香味。
闻礼护着文斯穿过人群,达到场中最特别的布置“樱之境”。
那是一面长达五十米的镜子,竖立于两排樱花树之间,沿着这条路走,正反两面都能看到往来行人,以及漫天飞舞的樱花,虚实相间别有玄妙。
文斯走到镜子前,也和其他游客一样,伸出手碰触镜面。
镜子里的青年戴着口罩,目光从镜子前端往这边收拢,微微仰头,似乎和身边的英俊男人正随意说着什么。
两三片樱花自眼前徐徐飘落,突然,当视线从别的游客收回自己身上时,文斯震惊地呆住了。
镜中不再是那个眉眼带笑的青年,樱花簌簌的背景下,青年变成一名身材高挑的少女,她右手扶着下巴,正歪头笑着在文斯面前转过一个圈。
银铃般的笑声依稀自哪里飘来,粉白汉服裙裾翩跹,少女长发编成漂亮的辫子,发带随风飘起烂漫又飞扬的弧线。
那是流风回雪文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闻思设计的那条汉服裙,他穿过的,并且记得它的所有细节,绝不会有错
文斯突然将手掌贴到镜子上,试图看得更清楚,而女孩子笑得很开心,她似乎在镜子前面欣赏自己,与镜子还隔着两步的距离,而现在她像是转身要走了
等等别走
不知是不是文斯心里的呼唤被听到,镜中女孩突然停住步子,她神色微微变了变,迟疑地走近前来,也抬起手。
两人的手,从手指到掌心,逐渐一点点碰触到一起,至于完全贴合。
明明是面镜子,却映出了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们好像在彼此注视,又好像透过对方看向更远,看向他们身后绚丽盛放的景致。
樱花飞落,如雨似雪周围人似乎都没注意到这个奇异的景象,但闻礼走过来了,他站到文斯身边,看见他对着镜子里的人,睫毛不住地颤动。
“闻礼。”
在文斯喃喃喊出他的名字时,镜中女孩也笑着转过头,冲某个方向招了招手,“今年的樱花也很美啊,老公,你快来看这个”
“是很美呢。”有个英俊的男生走了过来。
“真想把它画下来。”女孩托腮想象,漂亮的眼里无限憧憬。
“好啊,我们去前面找个景。”
男孩牵起女孩的手,女孩似乎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眼镜子里的樱花,眼中的笑容比樱花还要更加甜美。
“你相信这世上存在时空交错的瞬间吗”文斯终于缓缓收回手,镜子里薄雾散去,逐渐清晰,重新变回他自己的影像。
“我信。”闻礼回答。
“她会幸福的吧”
闻礼微笑着揽住文斯肩膀,“会的。”
文斯转过头,清澈眸底似被晨露洗过,他看向闻礼,闻礼也在注视他,满眼都是无人可说的情愫。
两片樱花自他们中间飘摇坠下,短暂停留在交握的手上,相视一笑间又随风而落,没入脚下厚厚的落英缤纷里。
花叶万千,他们就因那千万分之一的无穷概率,在时空交错的瞬间相遇,于因缘际会的日月相知,最后终沉入滚滚红尘的平凡中相守。
那么多错身而过,数不尽悲欢离合,无论地位财富性别种族,都不过恒河沙数沧海一粟,唯有心动,是留在时空里的永恒。
文斯微微笑了,将闻礼的手牢牢攥在掌心,“会幸福的,我们都会。”
是的,会幸福的,一定会。
正文完结
作者有话要说季老师的过去因缘和真正结局,不便在正文里详写,因为其实还没有谁完整了解他的故事,所以只能留待以他的视角来完整讲述。
接下来的个人特辑季明景番外余生遥遥慢慢相遇里将会从头到尾介绍,敬请期待揭秘,另外一定是he哦,可能会和大家猜想的不太一样,但这个温暖的人物,作者一定要给他一个非常温暖的结局,如同一开始承诺的,绝不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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