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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季明景番外·余生遥遥 慢慢相遇】之⑤
    季明景猛地坐起来,眼睛直盯着墙面,宛如失神般,他额头、脖颈都在淌汗,后背也被冷汗浸湿,渗透骨髓的凉意从脊柱蔓延到手指,安眠药瓶随着指节脱力滚了下去。

    窗外阳光斜照在地板,药瓶从暗处滚到明处,白透的瓶身里空空如也。

    季明景睫毛终于动了动,缓慢找回涣散的焦距,低下头,看见床上和地面散落的药片。

    嗡嗡的声音在他刚醒那会儿就响过一遍,现在又再响了,季明景愣过几秒,才慢动作似拿起手机贴近耳边。

    “谢天谢地明景你总算接电话了”

    季明景脑内空白一瞬,他张了张嘴,还没说话就听见那边又接着吼,“我们找你都快找疯了,不请假电话不接,敲门也没人,闹失踪啊到底跑哪儿去了”

    “”意识仿佛经过格式化的碎片,七零八落开始重组,好似旧电影终于修复图像,讯息流重新涌入模糊的神智。

    季明景拿下手机,看到最上面的时间显示,2035年8月8日,下午一点。

    他这觉居然睡了这么久。

    不对,好像应该是原来才只过了十几个小时吗他以为应该会更久些的真奇怪的感觉。

    “片场那边又打电话了,靠”卢庚的声音未经外放都听得明显。

    季明景恍惚记得,他今天是有工作来着。

    “喂你怎么不说话明景”

    卢庚这边都已经火烧眉毛,却迟迟没听对方吭出一句,但手机确实显示正在通话中,他突然想该不会出事了吧

    正待再问,却听一声类似低叹的嗓音自听筒里传来,有些干涩沙哑,语调却很平缓,宛如在说“我吃了”般,回答他非常简单、理所当然到足以令人爆炸三个字。

    “我忘了。”

    季明景的确是忘了。

    并非忘记今天有片约,他很快就能想起全部的事,包括和父母那些对话,包括他们安排的相亲,包括崩溃冲动之下差点吞掉的那整瓶安眠药。

    他明明每一件事都记得,心底里却有个声音在固执地认为,他忘记许多事,想不起来、却非常非常重要的事。

    那天的工作结束后,季明景没去相亲,他直接买票去了首城,在父母质问的电话打来时,平静地告诉他们是公司临时安排的行程。

    可想而知那两人该是怎样雷霆震怒,但他也已经离得很远了。

    季明景最近学会一件事,就是仍然接父母电话,却会一边听着那些狰狞的言语,一边将所有声音屏蔽于神经以外,默默放空,充耳不闻。

    他也不知自己哪来的勇气,不仅不再把父母的话放在心上,甚至打算在首城正经找个房子住下。

    盛汇总部在首城,季明景之前一直是两个城市往返,其实住在这里远比呆在老家更轻松,无论哪方面,只是之前太傻。

    乔迁新居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布置厨房。

    季明景自己在网上买了各式各样的置物架、锅具,在厨房捣鼓很久,却觉得怎么摆都摆不出心里想要的那个样子。

    他还搜索菜谱学做饭,不知道为什么想学做饭,就突然很想。

    当看到气灶上蓝色橙色的小火苗,闻到从锅里飘出来的、算不上喷香但好歹是食物熟了的味道,季明景站在灶台前,却一点也不想吃,只想站在那里发呆。

    他还武装得严严实实,潜入大卖场里漫无目的晃荡,并没找到究竟想要什么东西,最后凭直觉买回条粉色的围裙。

    但上面的小花太艳了,实在不是他的审美,而且总感觉好像缺了点什么。

    对,就是那种怅然若失。似乎心里有一大片空白的地方,在闲下来时不停吞噬着他的注意力,怎么填也填不起来。

    而或许正因为耗费太多在这些奇怪的“杂事”上,除了拍戏记台词,季明景发现他记别的事情都变得不太容易集中精力,好几次丢三落四,工作之外经常心不在焉。

    有一回差点被私生饭跟踪到家里,他还完全没点警觉,最后实在感到不对劲,去医院一查,说可能是因为长时间吃安眠药造成的后遗症。

    “大哥,求你别糟蹋自己身体了行不行”卢庚急得不行,生怕好不容易养好的苗子英年早逝。

    季明景只是一笑,“我知道了。”

    其实从睡过头的那个晚上后,他就没再碰过安眠药,可能是那时候吃得过了量,所以才一直没缓过来。

    “我现在心态很好,每次睡得也很好,你放心,你的摇钱树不会倒的。”

    听到季明景的话,卢庚瞪大了眼,“你你这是冷幽默”

    一板一眼的季明景,居然也学会这种说话方式了卢庚看着眼前熟悉的人,还是一样笑容和煦,但依稀多了点说不出的感觉。

    其实从季明景说决定以后常住首城时,卢庚就非常惊奇了,后来季家父母还联系过他,问他公司是否有这方面安排。

    卢庚不是傻的,一听就知道这家人原来并没商量好,但他毕竟倾向于护着季明景,所以在二老面前帮他圆过去了。

    何况他之前也看不惯季家父母对季明景那种防贼似的管法,只是季明景自己强硬不起来,父母说什么都当圣旨,别人也没辙,如今愿意主动拉开距离,他还挺欣慰的。

    后来在管理艺人微博的时候,卢庚发现,季明景跟粉丝之间的互动,好像也更有“爱”了。

    虽然之前也是温柔的,但到底偏程序化,或者说那种温柔更多源于他身上自带的气质,而后来由外向内,更走心了,也有人情味儿了。

    甚至有一次,卢庚还在微博看到很有意思的互动,一个粉丝向季明景求大学时期的课堂笔记作回礼,卢庚看到那条评论时,季明景还没答复,他以为他应该会仅仅客套一下就过去了,却没想到后来居然真的拍了笔记的照片。

    他当即跌破眼镜,私戳季明景大学时候的笔记你还留着啊

    嗯,在家里,拿过来了。

    其实不是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而是后来季明景又回了一趟老家,把书房里大学时那箱资料全部搬到首城,连续几个晚上在家翻看。

    尤其是高等数学的课本和笔记,来来回回看好多遍,到最后连题都会做了。他觉得如果现在回大学,高数就算拿不到a,也绝对能拿个b吧。

    后来,季明景在香柑音乐节见到了他的老粉,也是收到他笔记赠礼的“耳小思”。

    季明景刚见她的时候,还觉得她和他想象中的性格不太一样,活泼有余,含蓄不足,但是挺可爱的。

    尤其是撞进他怀里的时候,说实话那次的举动其实让季明景有点怀疑她是故意的,可看着她那涨红的脸,他心里微微一跳,说不出的奇怪,但是不讨厌。

    季明景很清楚自己喜欢的是男生,更尤其他也不会和粉丝有什么其他的关系。

    可那天晚上季明景做了个梦,梦里的人看不清面容,他像是在往背离他的远方走,季明景拼命地追着,不顾一切地想要碰触他,最后他惊醒了,那人也不见了。

    季明景曾经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对父母说出自己的性向,能做得最胆大的事或许也将只会停留于不打招呼“离家出走”。

    因为他还以为,季明景这三个字,注定是孤独的,他不会爱上任何人,也没有能力护住谁的爱,所以没必要,就让这个秘密永远烂在心里,孑然一身隐瞒到死。

    但是,他却忽略不了那个出现于他梦中的模糊的影子。

    哪怕只有那一次,也像鸿蒙之初的第一缕曙光,在季明景心上烧出烙印,轻轻一碰,便是酸甜苦辣齐齐涌来,汹涌震荡着他从前坚定的那些“以为”。

    10月19日,同性婚姻合法化纪念日,姜箐的事引发网暴,季明景看到网友的问话你不会也是同志吧

    那天的凌晨着实很冷,入秋的第一波寒潮袭来,季明景离开保姆车,拖着疲惫的脚步往家走,手机的光映照在他脸上,他眼神清冷如初秋的风,却又似红枫卷过,激起小蔟火苗,瞬间烧成烈火。

    在敲出那两个字时,他口中也仿佛跟着念出了这句铿锵有力的“我是”。

    许许多多的勇气就以这两个字为,以未知尽头的将来为终点,季明景忽然间明白了一件事。

    他好像爱着某个人。

    他不知道那个人在哪,也不知道他是谁,甚至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存在。但为了他,他愿意扫平一切障碍,而其中最大的障碍,就是他自己。

    他要以最真实的状态面对自己,这样的话当有一天他真的遇见了“他”,季明景想,他一定会是最好的自己,是能够在光明下,磊落而勇敢地去爱他的自己。

    这个目标就在前方,季明景努力地做着准备,与父母决裂后他浑身的重担好像都卸下了,他能够最大程度地专注工作,记忆里有几句话,他将它们抄写在卡片上,每天带在身边,激励他,推动他以最快的速度上升至金字塔顶端。

    三十年桎梏的打开只需朝夕,学会怎么走出去却要克服许多障碍,季明景相信自己能做到,一切只是时间问题。

    可也正是时间问题,在他完全准备好之前,那天机场的综艺外拍,他就遇到了一个人。

    初见那张脸,只有恍惚之后的莫名心跳。

    然后,是鸽雪山下明丽的少女,“她”那一颦一笑,都开始被笼上某种异样的熟悉。

    被星探发现后,看出了对方的犹豫,更读懂那眼神深处的想望,不知怎么就将作为箴言的便笺送了出去。

    后来,季明景终于知道他的名字,文玟。

    他与“她”开始重叠,从最初的怀疑到最终的笃定,季明景猜到了他男扮女装的秘密。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他那些无意识流露的小动作,此时的季明景尚且不知这种熟悉感来自何处,但已经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

    而那些偶尔闪现于脑海中的言语、画面,甚至一首诗、两道菜,无数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拼凑成模糊但深邃的眷恋,却在十年如一日的隐忍中,到底没能完满修复如初。

    接下来的故事,就像所有悲剧的开端和发展,像极了那场命运精心策划的擦肩而过。

    时间没有等待季明景变为更加强大成熟的男人,那个人也没有。

    原来,他真的可以不是直男,但却是弯向了另一个人。

    那个晚上,季明景眼看闻礼将发烧的文玟抱走,他靠在床头捧着那本诗集,既没看进去也没睡觉。

    恍惚中,他感觉到某种异样的波动,之后就听说了文玟陷入昏迷的消息。

    他自然去看望了他,而后在病床前,见到一个别人可能都看不到的影子,那个影子目中空空,徘徊不去,就像在舍不得什么。

    这场景如此熟悉,季明景知道是自己见过的。

    某个人曾经也这样躺在雪白的病床上,他们告诉他,他死了

    两幕重叠,时空震荡,季明景终于挣脱那道暗中存在与他较劲的枷锁,想起那段被封闭的往事,和记忆里缺失的八年。

    那个八年的结尾,是文斯在威亚事故中去世,他因为无法接受这个残酷事实,在剧烈的情绪冲击下竟然幻化出实体,他知道文斯放不下拍拍,回家却发现它自己开门跑了出去。

    季明景寻找拍拍,最后在文斯以前常带它去的花园看见奄奄一息却还苦守着的金毛犬。

    旁边的人说,这只狗总是往返于小区和花园两个地方,不吃也不喝,还猜它是不是在等主人,而小区里认识它的人已经知道文斯出事了,只是他们都不忍心和它说。

    季明景蹲在拍拍面前,朝它伸出手,“我带你去找他。”

    拍拍很乖巧地跟着他走了,它似乎认得出他,又或许对他的气息有些熟悉,一声不响地被季明景牵着。

    季明景带拍拍去到文斯墓前。

    山间的风吹动脖圈上的两枚小铃铛泠泠作响,拍拍鼻子细细嗅过那座冰凉的石碑,在刻字上轻轻舔了舔,然后缓慢伏趴下去,倚靠碑座蜷缩起身体,脑袋枕在前爪上,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季明景知道,它是打算一直留在这里了。

    他也很想,只可惜他已经没有机会,有人找到他了。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