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公子在等她
出了薛夫人的院子,梁照水拖着疼痛的身子,在杏儿的扶持下,一步一步地往自己住处走。一路上不免遇到走在庭廊内的下人,她们皆对梁照水投来钦佩的目光。要说这通判府的消息传播也是极快的,梁照水为救芽儿而被周妈重罚的事,不消一会儿,就传遍了整个通判府上下。周妈仗势欺人的恶行,在通判府早已臭名昭著,每个通判府下人都对她敢怒不敢言,而今日出来一个小花农,不仅骂了周妈,还从她手里救下了芽儿,最重要的是,夫人好像还挺器重这小花农的。
“照儿小哥。”
“照儿小哥。”
丫鬟们亲切地呼唤梁照水为照儿小哥,使得扶着梁照水的杏儿腰杆子挺得更直了,仿佛也在宣示着,这只是她的照儿哥哥。
走在水亭附近,梁照水听到了一曲幽怨的琴声。
梁照水转头一看,正是一袭素袍的薛公子在弹琴。
若问梁照水世间有多少种梅,哪种梅长得何种形状
,梁照水想都不用想就能回答出来,但若问她别人弹得是什么曲子,那就为难她了,迄今为止,除了梁四爷教她的几首曲子,别的她都听不出来,一曲凤求凰,那还是她练了很久才略通一二的。
薛公子弹得这首曲子也很悲伤。
梁照水忽然觉得是不是长得好看的男子,都喜欢弹悲伤的曲子,四叔是,薛公子也是。
会读书,会吟诗,也会弹琴,这样有才情的薛公子,让梁照水看得很是欣赏,唯一的缺点就是为人太懦弱,太好说话,身为兄长,连小自己这么多年的妹妹都管不住,还要被薛小魔头拿着鞭子打。
薛公子也看到了她,“照儿,你过来。”
“照儿哥哥,公子在喊你。”
梁照水原本想当没听见的,被杏儿拽住了。再加她抵不住这薛公子温柔的呼喊,骂了遍自己没出息,就不由自主地走向薛公子。
杏儿则留在原地等她。
“照儿,我正在等你。”
这回换吃惊的是梁照水了,然后,她淡笑道,“薛公子在这里等着小的,是等着想看小的被打得很惨的样子吗”
薛公子一脸尴尬,“是我无能,我得知你被打,原想着救你,但看到”
“看到小的不过是被挨了两棍子,也就觉得没什么了。”梁照水揶揄。
薛公子更羞愧了,“我答应秦兄要好好照看你,发生今日之事,让你白白挨打,是我照顾不周。”
堂堂通判府公子都这么低三下四道歉了,梁照水还能说什么,而且是她自己跑去逞强救芽儿的,人家薛公子都告诫过她行事要小心了,梁照水忽然一笑,“薛公子,您别这样说,小的没怪您。您不进来救我,便也是在帮小的,小的明白。”
后母与庶子,而且这庶子还是跟后母年纪差不多的,本就要多避嫌,梁照水深深感慨薛公子在这样一个恶劣的环境下,还能有这般纯良品性,真是不易啊。
“照儿如此深明大义,怪不得秦兄如此看重照儿。”薛公子看着这小花农笑得无邪,内心也是一阵触动,待在这阴沉沉的通判府太久了,他都感觉不到人心的温暖了,而今出现的这个小花农,不仅可以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丫鬟挺身而出,也会为了一株梅哭泣,这样会哭会笑也会鲁莽的小花农,毫不掩饰他的真性情,在小花农的眼里,他看不到半分的算计。
被一个长相清秀的小花农崇拜地看着,薛茂的面上泛红,他道,“母亲为人虽冷漠,但心地最是善良宽厚,定是她手下的人欺上瞒下,才会有今日之事。”
直到现在,薛公子还在为薛夫人辩解,梁照水嗤之以鼻,纵容恶仆为非作歹,那是薛夫人治家不严,怎能跟她毫无干系。
薛公子道,“你且等着,我已经让人去给你取药了。”
梁照水拿出金疮药,“不必麻烦薛公子了,我这里也有一瓶,是薛夫人刚刚赏下的。”
薛公子拿过来,瞧了瞧,“这是杭州最有名的药铺研制出来的,一抹就有效。”瞧完就马上还给了梁照水。
梁照水收好药,“薛公子琴声高深,小的就不打扰公子雅兴了。小的告退。”
薛公子嗯了声,便坐下,继续弹琴,只是这琴声压抑得慌,梁照水听了难受,也不愿多待,匆匆走了。
杏儿看到梁照水走来,便去扶她,“大公子有什么事吗”
“与薛夫人一样,说要送药给我,被我拒绝了。”
梁照水毫不在意地说着,在杏儿听来,却是意义不
一样,照儿哥哥不仅得夫人重用,连大公子都对他很好,以后在通判府,照儿哥哥前途无量。
“你把这瓶药给芽儿姑娘送去。”
梁照水突然将药塞到杏儿手里,杏儿大为惊讶。
“小心些,千万别让人看到。”梁照水叮嘱道。
“照儿哥哥,你真是好人。”杏儿感动道。
“快去吧,我这点小伤不碍事,养几天就好了。”那个芽儿丫鬟被打得遍体鳞伤的,能不能熬过今晚还两说,但不管这药有没有用,总要试试,周妈这老虔婆,枉顾下人生死,太恶毒了。梁照水挨了两棍,说重也不重,即便不涂药也能好,今日她跟这周妈老虔婆梁子结下了,敢打她,找个机会她一定好好回报她。
杏儿藏好了金疮药,便悄悄往芽儿的住处去了。
梁照水没有了杏儿的扶持,脚步不稳,几乎是走一步痛一回,走一步停一步,这十七年来,她哪受过这份罪,即便在梁府生事,梁老爷都舍不得骂她。
在家万般好,出门千般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