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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1章 句容县张家
    沈青廪在沈家老宅,俨然像换了个人,言行举止都规规矩矩的,不多话。早起他先带着吕哲恭恭敬敬地去沈老夫人那里问了安,沈家老宅是个讲规矩重礼法的地方,吕哲是他带进沈家的,若吕哲犯了错,沈青廪也难辞其咎。好在吕哲对于作画有极高的天赋,在沈青廪带吕哲见沈老夫人之前,他就哄着吕哲先画了一幅佛像。沈老夫人平素礼佛,一看吕哲献上的佛像,当即虔诚参拜,随后沈青廪就顺势将吕哲凄惨的身世讲给沈老夫人听,听得沈老夫人怜悯心一起,也就留下了痴傻的吕哲。

    “哲儿告退。”吕哲向沈老夫人行礼,这个礼法沈青廪已经教了吕哲好几遍,吕哲才勉强在沈老夫人前面过关。

    吕哲离开后,沈青廪接着道,“祖母请放心,我已吩咐下人教哲儿规矩。他既暂住我沈家,我沈家的规矩也必当遵守。”

    沈老夫人满意,“吕小公子家逢变故,你施救于他,乃仁义之举,你是我沈家的好儿孙,当如此。”

    “祖母慈悲。”恭维之语沈青廪张口就来,哄得沈老夫人开心了,别的话也就能套出来了。不经意间闲话家常,便提到了沈葭。

    沈老夫人惊讶,“此事竟传到了你耳中。你正准备今年科考,这帮混小子,怎能让此等小事影响你。”

    死一个旁支的沈葭,在沈老夫人眼里无足轻重。沈青廪心道怪不得妹妹沈若瑜于婚事上寒了心。

    “孙儿也就奇怪,上次看到葭姐姐还好好的,怎么就”

    沈老夫人解释道,“她嫁了个好姑爷,这么多年没生个一儿半女,此次病故张家还是给她风光大葬了。”

    “可孙儿听说葭姐姐与张姑爷不合,曾想过和离。”沈青廪试探。

    沈老夫人勃然大怒,“这是谁在给你乱嚼舌根就该乱棍打出府廪儿,你是个读书人,当以朝廷大事为重,这些个后宅女眷的琐事日后你少管。”

    沈青廪道,“祖母息怒。此次病故的是葭姐姐,我可以不管,可倘若哪天相同的事发生在瑜儿身上,难道我也该袖手旁观吗”

    沈老夫人一怔,没料到乖孙会质疑她,她道,“这如何一样沈葭只是个旁支庶女,岂能同瑜儿相提并论。瑜儿是我沈家嫡女,尚书府千金,谅那温家不敢欺我沈家头上”

    “爹虽官至户部尚书,但今日之朝局瞬息万变,难保哪日我沈家嫡脉也衰败如叔爷爷那一支。到了那时,又有何人给瑜儿出头再说,葭姐姐也是我堂姐,打狗还得看主人,他张家这不是欺我沈家无人吗”同是沈家人,不管嫡庶远近,张家草草了结此事,可把沈家放眼里,沈青廪哪能咽得下这口气,他将沈老夫人的话一句句反驳,若是换了旁人哪敢这么跟沈老夫人说话,但沈青廪不同,他是沈家嫡子,未来沈家的当家人,他的话,沈老夫人不得不权衡考虑。

    沈老夫人语气弱了几分,“我知你心善,要为沈葭鸣不平。但这事就到此为止,这也是你叔爷爷的意思。”

    沈葭的亲祖父、父母都不管,确实也轮不到沈青廪来管,沈青廪不再同沈老夫人纠缠此事,一则沈老夫人顽固不化,她认定的事无法改变,二则沈葭已嫁人,她在张家的事,沈老夫人不一定知道很多。

    沈青廪转了个话题,“此次孙儿回平江府,也是爹的意思。瑜儿的亲事,我这当大哥的,也该出一份力。”

    说到沈若瑜的亲事,沈老夫人脸色才好转,“江宁府温家也算知根知底的,他家老夫人是我的老姐妹,温大人和你爹是同科进士,阿阳比你年长一岁,小时候你们还见过呢。这些年温大人外放为官,阿阳也跟着温大人辗转各地。现在温大人调任平江府任刺史,上门拜访就同我说起了阿阳与瑜儿的亲事。”

    其实,沈老夫人除了迂腐顽固,对嫡孙女沈若瑜是真的疼爱的,给她挑选的亲事并非是为了攀附高枝,给她选个朝中权贵子弟,而是选了同为诗礼传家的书香门第。温家同沈家一样,族中读书人考中科举为官的不少,但都是地方官,温大人也比不了沈尚书二品大官,温家能娶得尚书之女,算是高攀了。

    沈青廪大概了解了妹妹这桩亲事六礼也才到了纳采,等全部礼法走完,也是一年半载的事了。而且温阳这几日也该上京,准备科考。到时,他有的是机会见温阳。

    “这桩亲事由祖母做主,自是不会错的。但眼下孙儿要准备科考,妹妹的亲事也无暇顾及,我想温公子这几日应该也要入京了。祖母,要不这样,等孙儿和温公子考完科举从京都回来,我们再着手准备妹妹的亲事,备全六礼,否则瑜儿的亲事无父兄在场,他们温家人还以为我们沈家不重视瑜儿呢。”

    沈青廪要参加科举,温阳也一样。而在沈老夫人心里,参加朝廷科举大于天,沈青廪的这番话,沈老夫人当然接受,如果温阳也在此次科考中进了皇榜,瑜儿再嫁过去,那就是双喜盈门。

    “是祖母考虑不周。”沈老夫人妥协,“你和阿阳就安心准备科考吧。”

    “多谢祖母。”能为妹妹沈若瑜拖得一时是一时,等见到了温阳再想个法子让温阳打消了娶妹妹沈若瑜的念头,这事也就解决了,沈青廪暗暗想着,但眼下取消亲事是不明智的,少个了温公子,明日就会来个李公子、刘公子的,妹妹沈若瑜到了这个年岁,议亲的事逃是逃避不了的。

    从沈老夫人屋子出来,沈青廪就将暂缓和温家的亲事告诉了妹妹沈若瑜,也告诉了她沈葭丧事的安排也不全是张家的主意,这事沈家也知道。沈若瑜哽咽,“他们怎么能这样,葭姐姐的命就不是命吗若非张家心虚,怎能这么快就把葭姐姐埋了。我出不了家门,祖母也不会同意我去祭拜葭姐姐,大哥,我想你帮我在葭姐姐的灵前烧几炷香。”

    沈葭所嫁的张家恰好在句容县,沈青廪正打算去一趟,“葭姐姐死得冤,我也想为她讨个公道。你就待在府里,等大哥的消息。还有,哲儿那里,你帮我看着点,他心智不全,万一得了旁人唆使,闹出点笑话,祖母那里我不好交代。”

    但凡世家望族,后宅总会有些风波,作为嫡出的沈家兄妹,自然也免不了要经受一些磨难,昨晚出府是沈若瑜一时冲动之举,但绝不会再有第二次,沈若瑜知道偷偷出府的严重性。沈若瑜道,“我会看着他的。不过大哥,他的病真的没法治吗”这般美貌又有作画天赋的少年是个痴儿,怪可惜的。

    “元和已经找了太医,等我回京就会带哲儿去治病。”沈青廪笑道,“我带了哲儿这些天,他啊,快把你大哥的性子都磨没了。”

    沈青廪带吕哲,又是教规矩又是教诗书的,确实像带个儿子,沈若瑜也不禁笑道,“哲儿挺好的,若真的无法医治,大哥就收他作义子吧。”

    “别,那我就把他送给你,让你教养他。”要不是七公子将吕哲丢给他,他才不想管这个痴儿,太麻烦了。

    “大哥胡说什么呢。”吕哲是心智不全,却也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个子比沈若瑜都高,沈若瑜嗔道。

    “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

    沈青廪离开老宅,直接去了平江府辖下的吴江县。

    吴江县的邱县令,算起来跟沈家有姻亲,毕竟沈家在当地是大族,姓沈的族人在平江府多不胜数,这邱县令夫人的娘家,也是沈家一个旁支,但邱县令哪敢让尚书府公子喊他姐夫,这点自知之明邱县令也是有的。

    “大公子但凡吩咐,下官一定遵照。”邱县令恭敬道。

    “你找人看紧了,若让这人跑了,本公子拿你是问”沈青廪将鬼面人丢给邱县令,吴江县有大牢,平日大牢闲着也是闲着,正好用来看押鬼面人。

    邱县令得知这鬼面人是朝廷要犯,不敢怠慢,“下官让牢里的狱卒日夜值守,绝不会让他逃跑。”

    “你去请个好一点的大夫,给他验验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一个人的脸皮能腐烂成这样,岂是寻常刀伤所致,七公子怀疑这鬼面人应当服用过某种毒物,沈青廪便想到了让大夫来查验这鬼面人脸上的伤。

    “是,下官这就去办。”大白天犯人带着鬼面,邱县令觉得奇怪,但沈公子说不可摘下,邱县令便也不再多问。

    沈青廪将身边的一个护卫留在县衙,以便得了消息,他能很快知晓。邱县令亲自送沈青廪出县衙,“下官恭送大公子。”

    安排好了这些事,沈青廪就带着随从齐安赶往句容县,名义上说是吊唁沈葭,实为追查六年前发生在茅山书院的旧案。

    句容县张家在当地也颇有几分声望,张姑爷是张家嫡子,几年前中了秀才之后就一直名落孙山。科举不中,子嗣又无,便认为是娶了沈葭之故,别人家娶妻是旺夫,到了他这里却让他触了霉头。渐渐地,左邻右舍闲言碎语四起,张姑爷更信以为真了,对沈葭不是打就是骂。婆母张夫人,本就嫌弃沈葭无所出,但碍于是平江府沈家之女,族中有个当尚书大人的族伯,休弃便要得罪沈家,而且沈家也不会答应,那就只有和张姑爷一样,虐待沈葭了。从晨起开始立规矩,迟了半分挨罚,稍有不慎,挨罚这几年日日如此,刮风下雨皆不断。沈葭熬至今日,已是身心俱疲。

    沈青廪到了张家的时候,府里的白布还挂着,沈葭生前受尽欺辱,到了死后却给了她风光,沈青廪觉得讽刺之极,张家和沈家的面子都全了,可谁在意过葭姐姐

    张夫人和张姑爷听下人禀报来吊唁的是沈尚书公子,大为意外,这死的不过是沈家一个旁支的女儿,尚书公子何等尊贵,怎么会来

    “沈公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里边请。”张家大礼相迎。张夫人见了沈青廪,就大哭起来,“我这儿媳命薄啊,让我这白发送她黑发人,葭儿我的心肝啊”

    张夫人哭得肝肠寸断,不知情的还以为她待沈葭如亲生。

    沈青廪心下冷笑,面上却道,“葭姐姐与我妹妹自小就在一起,她们姐妹情深,得知葭姐姐离世,家妹悲痛难抑。张夫人,本公子不请自来,只是想给葭姐姐烧几炷清香。”

    原来真是来祭拜的,张家人松了口气。

    张姑爷点了香,递给沈青廪,“沈公子重情,是葭儿的福分。”心里却道,幸亏没听娘的话早撤了灵堂,给足了沈家的面子,否则今日个尚书公子来,他们如何圆场。

    沈青廪祭拜完,也就看尽了张家人的嘴脸。

    张老爷道,“沈公子一路辛苦,请稍作休息,我已吩咐下人备了席。”

    发生在句容县的案子,张家应该也知道一二,沈青廪道,“如此多谢张老爷。”

    尚书公子客客气气的,也没多说什么,张家人自认为沈葭的死也就过去了,但为了防止万一,张老爷还是再次下令家里严守口风,多说对沈葭的好,不准提苛待沈葭的事。

    沈青廪待在张家,看张家人在他面前演戏。走到哪,张家人都跟着他,他看到的,也就是张家人想要让他看到的。久在官场,沈青廪虽未当官,但张家这等拙劣的掩饰岂能逃过他的眼,他只是不想揭穿罢了。从他们的描述中,沈葭千错万错,不敬婆母,顶撞夫婿,但张家对沈葭仍然宽容。所谓无耻,这张家人确实无耻,不仅逼死了沈葭,还把她的名声毁尽,死了也不放过诬陷她。

    “原来葭姐姐是这样啊”沈青廪佯装叹息,“这和本公子所知的葭姐姐,判若两人啊。”

    “沈公子仁善,我们也未怪葭儿。她性子之前也是好的,只是久未所出,受了压力便转了性子。张家无后,葭儿就劝说我儿纳妾,但我儿不肯,如果我儿早些纳了妾,有了子嗣,葭儿也不会有这么大压力,生了这场大病”张夫人又大哭起来。

    “张姐夫对葭姐姐真是情深啊。”情深到人刚死,就迫不及待想着续弦了。沈青廪想着要在句容县待个几日,张家这个无耻的脸皮暂时就不揭开了。

    聊着聊着,因都是读书人,张公子就喊沈青廪沈兄了,“沈兄博才多学,竟也看过抱朴子的书。”

    “抱朴子道学精妙,又擅炼丹。我在太学偶然看过。”沈青廪说太学,张姑爷就提到了茅山书院。在江南,茅山书院远近闻名。

    这张姑爷是茅山书院的学子啊,沈青廪就提了书院旧事,张姑爷道,“可别说,那年吓死我了。官府包围了书院,还来个什么侯爷,说凶手就藏在我们书院。后来书院又发现了一具尸体,他们说是书院的学子,但山长核对过名册,不是我们书院的学子。”

    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又非书院学子,却穿了学子的衣服,这是在掩藏什么呢沈青廪暗自琢磨着,当下决定找个借口让张姑爷带他去茅山书院,或许还能发现些端倪。,,,8598213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