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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第二天一早, 江鹏过来接她,还带了妆造。

    “听说林迟很看重艺人的时尚表现力,直接影响她出片的质量。”江鹏怕太隆重了宁稚不耐烦, 向她解释了一下。

    宁稚先前也听过林迟的大名,跟她超强的业务能力相匹配的, 是她的性格, 再爱摆架子的明星到了她面前都得收敛,因为都嚣张不过她。

    “难道时尚感一般的艺人她就会拍得烂一点”宁稚不以为意, 目光从镜子上移开, 看向江鹏。

    “来, 把眼睛向上看一下。”造型老师提醒道,宁稚依言照做。

    江鹏说“那倒不是, 她这水平, 下限不会太低, 再怎么拍都不会烂的, 但合她眼缘的艺人拍出的照片必然是一波热搜预定。”

    宁稚笑了笑。

    化完妆, 看了看镜子, 是个日常的妆, 衣着也是, 但又有许多细节和设计,是被拍以后能直接o到微博上,收获一波私服品味好,素颜逆天的类型。

    非常心机。

    江鹏也没浪费,在机场安排了人从路人视角拍一套机场照。

    从机场高速上下来时, 宁稚想到什么,突然说“周六晚上安排一场直播吧。”

    江鹏马上答应。

    这阵子时间细碎,来不及录综艺, 都是广告拍摄和品牌商的活动,宁稚还得忙考试,考完紧接着就是看秀,也就是说,她加起来有四个多月,没有正经的节目跟粉丝互动。

    这时候来一场直播正好。

    “直播内容呢”江鹏问,“还有时长。”

    “就跟粉丝闲聊,还有唱歌,我很久没给他们唱歌了。”宁稚随意道,想了想,她又说,“出道一周年时我在剧组,只发了个视频,都没活动,大家虽然能理解,但还是挺失望的,这次直播就当做给他们的补偿。”

    一听就知道宁稚对这场直播的定位是给粉丝的福利,而不是商务活动,江鹏脑海里有了大致的直播流程。

    然后,他觉得不对劲,狐疑地打量了宁稚好几眼,问“你今天心情怎么那么好”

    “嗯”宁稚轻哼了一声,但很快就绷不住笑,语调轻松地问“有这么明显吗”

    江鹏点头“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这么配合,还主动提出要直播,明明昨晚还不高兴,不想来拍封面呢。”

    “哪有不想”宁稚反驳了一句。

    “反正很不情愿就是了。”江鹏笑着说,挺八卦地追问“有什么好事,说给我听听。”

    宁稚当然不说,三言两语敷衍了他。

    拍摄地也就到了。

    这里是c市郊外的一处景区,秋天的痕迹在这座北方的城市格外明显,草木已染上了风霜,半是翠绿半是枯黄。

    枯荣相间,居然还盛放着开得格外烂漫的花朵,既昭彰了蓬勃的生命力,又带着死亡的荼蘼与美感。

    挺特别的景色。

    宁稚一跳下车,就被眼前的景色吸引了,她拍了张照,发给沈宜之。

    接机的工作人员路上有说过这个风景区的名字,但宁稚没认真听,想不起来了。

    她左顾右盼了一圈,没找到门牌之类的东西,干脆把定位发了过去。

    “我下午在这里。”她配上文字。

    沈宜之回复“我登机了。”

    过了会儿也发过来一张图片,是从飞机窗口往外拍的机场照片。

    拍得挺好看的,远处停了几架飞机,还有蓝色辽远的天空。

    很快就要起飞了。

    沈宜之真的来找她了。

    宁稚到现在才有了些真实感。

    她心情绚烂地拉住羊羊,在她耳边低声道“过会儿沈宜之过来,你带她进来。”她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笑,“免得被工作人员当成闲杂人等赶出去。”

    羊羊听到这个消息一脸懵,这才分开两天,又要见面吗

    这两个人是不是不太对劲羊羊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江鹏已经在那边跟林迟寒暄起来了,这时喊了宁稚一声。

    宁稚下意识地偏头,她脸上还带着笑,眼尾轻缓地弯起,笑意从她清澈的眼睛里流泻而出,连同嘴角的小小酒窝,都像是盛了一缕轻快又惊喜的风。

    但这笑容很短,几乎是转头的一瞬,看到林迟后便收敛了起来,切换成营业式的礼貌微笑,走了过来。

    林迟是个高挑的浓颜系大美人,她饶有兴味地望着宁稚走近,毫不遮掩地打量她,最终露出还算满意的神色,伸出手,跟宁稚握了一下。

    “我看过你的定妆照。”她笑道,见宁稚有些疑惑,补充了道,“五月份发布的那套,你扮演的角色穿蓝白色的校服这样气质的女艺人还挺少见的,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她这样一说,宁稚就知道她说的是哪套定妆照了。

    还挺奇怪的,虽然她离开了剧组,但这几天遇到的人总会提起来,大概跟梅兰、沈宜之合作,是件非常值得一提的事。

    宁稚心情很好,礼节性地回夸了林迟。

    林迟的眼神带了些审视,她在宁稚脸上打量,目光直白大胆,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冒犯。

    不过宁稚来前就得了摄影师可能会不好打交道的预警,有了心理准备,任由她打量,眼神坦然。

    林迟像是终于打量够了,也丝毫不掩饰自己,说“你五官的比例很优越。”

    “谢谢。”宁稚感谢了她的夸奖。

    林迟笑了起来“你真有意思。”但下一秒她瞬间进入工作模式,“我们先开个讨论会。”

    宁稚自然答应,目光扫过她身后,那里有一堆人在做布景。

    她这才发现,刚刚在草木荣枯间看到的烂漫花朵是布景师设计出来的,用的是真花,宁稚辨了辨,其中一种是生长于热带的双荚决明。

    这是一种黄色的小花,长在低矮的灌木上,一朵朵繁密得犹如银河上的星星,十分清丽。

    不知道是不是宁稚的错觉,她觉得这样的布景,很适合给那种像被雨洗过一般的干净少年做配。

    不远处有一栋白色外墙的建筑,墙上装着大面积的玻璃,从外头能看到里面的情景,是景区的一处休息点,借了来当临时办公点。

    “我们今天要拍的呢,是清爽漂亮的女孩。”说话的是林迟的助手,一个穿戴时尚得像t台上的模特那么夸张的男生。

    宁稚坐在椅子上,腿上放了他们敲定的策划,修长的手指缓慢地翻动着。

    林迟站在她身旁,背靠着桌子,反手撑在桌面上。

    杂志封面一般由杂志社给出主题,没有主题则由摄影师发挥,而大牌摄影师往往有自己的想法和主见,在拍摄上有很大的权力。

    而对明星来说,只要没有不利于形象的内容,听摄影师的安排就好。

    但宁稚翻了这份策划,眉头却越皱越紧。

    清爽漂亮的女孩。

    这位助手说得含糊,但宁稚结合了策划上的形象稿、概念图,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少年时期的少男少女都是十分抓眼的,那种清爽与青涩,搭配上秋天的景和烂漫的小花,只要她稍微有些表现力,很容易就能拍出精致到让人心动的照片。

    很稳妥的方案。

    但宁稚的脸色却越听越凝重。

    等到助手说完,她抬起头开口道“有没有备选方案”

    室内十几号人脸色都是一愣。

    她开口就是问备选方案,也就是说,她对现在这个方案没有一丝认可。

    众人都很意外,林迟声名在外,她的团队给出的拍摄方案,艺人即便有自己的想法,也会婉转提出,哪有这么不留情面全部否决的,这也太刚了。

    室内一静,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林迟。

    林迟弯了下身,食指与拇指捏住宁稚膝盖上的那份策划,宁稚的手还压在上面,纸质触感从她手下滑过,策划到了林迟手里。

    她神色冷静,高挺的鼻梁像雕塑似的十分深邃,见没人说话都看着她,她挑了下眉,随意道“你们讨论你们的。”

    说完,就自己翻看了起来。

    助手面上闪过一丝紧张,顾虑到宁稚的人气,他客客气气地开口道“这份策划你们的人昨天审过的,当时也没说不好能不能讲一下您对这套方案哪里不满意”

    他先指出宁稚这边已经审过,她现在临时反对无异于出尔反尔,然后退让一步,表示可以接受细节性的改动。既坚持了自己,也给宁稚留了面子。

    他自以为这话说得相当有风度。

    宁稚眼神直接地看着他,看得他有些不自在地拿手里的纸当扇子扇了扇,笑问“宁老师怎么这么看着我”

    宁稚控制了下自己的语气“电影已经到后期制作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进入宣发,会有剧照发布,搞不好就跟这期杂志撞上了。”

    她其实也想婉转些,毕竟林迟就在她边上站着,多少得留些颜面,但开了口,还是忍不住带了刺。

    助手脸色一变。

    这次的方案是他做的,林迟没参与,但她提过一次非常喜欢宁稚的那套定妆照,他自然搜了来看,同样觉得这套照片非常特别,不由自主地就搜了更多的电影路透图来看,做方案时不由自主地就带上了里头的一些概念。

    拍平面和电影不一样,电影更注重的是故事感,而平面则突出氛围感。

    他只是抽调了一些感觉,相信即便成片出来,把两套照片放一起比对也不会有人察觉这两者间的关系。

    没想到宁稚这么敏锐,连成片都没看到,就察觉了这两者间的联系,还这么不留情面地指了出来。

    助手有些慌了,但又打心底里觉得这其实什么都不算,谁能光看策划光听描述就发现这两者间的相似也就是宁稚刚演了这个角色。

    更何况拍花季雨季的少男少女的照片那么多,有那么一点点感觉上的相似,不是很正常吗非要说,也就只是些许模糊的借鉴。

    这么一想,助手底气又足了,他微微提高了声音,态度倒还依旧诚恳“宁老师,您可能有什么误会。”

    宁稚面无表情,冷静而坚决“没有误会,要么换方案,要么换人。”

    所有人的神色都变了,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助手面上挂不住,细嫩的脸上涨得血红。

    江鹏还稳得住,他瞥了眼一直没说话的林迟,林迟不紧不慢地翻着手里的那叠纸,没任何表示。

    江鹏无奈,他不想跟林迟起冲突,毕竟以后还想合作的,但宁稚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只能先从宁稚的立场稳一下局面。

    他正要开口,“啪”一声轻响,那薄薄的几页纸被丢在了桌上,林迟终于看完了。

    宁稚十指交叉在腿上,神色没什么波动,林迟低头看了看她,突然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她对视。

    宁稚猝不及防,先是一惊,随即对上了林迟审视玩味的眼眸,她唇角微抿,感觉受了冒犯,抬手握住林迟的手腕,狠狠地扯了下来。

    “不要动手动脚。”她语气冷硬,目光不善地回视她。

    突然间火药味十足,众人大气不敢出,只觉得这下肯定完了,今天是必然拍不成了,不想林迟却笑了,她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抬头说道“换方案。”

    助手脸色骤变,林迟看向他,下一句话是“你出去。”

    室内很快活跃起来,刚才的事就像没发生过,仿佛根本没有人被赶出去。

    原来的方案被否决,需要尽快做出一个新方案。

    “你们演员拍完戏后,居然还要在别的地方维护这部戏吗”林迟拖过了一张椅子坐下,总算是和宁稚同一高度了。

    她这话是开玩笑的,毕竟她跟那么多演员合作过,也没见哪个这么热爱自己演过的作品,连这么点擦边的借鉴都不能接受。

    宁稚也不知道别的演员是什么样的,不过大概也没有多少演员像她这样,恨不得永远停留在戏里,把自己的所有感情都注入到其中。

    她眉眼有些冷淡,说的话却无比认真“谁都不能在我面前冒犯它。”

    她说完,又想念起了沈宜之,都不知道是今天的第几次了,她想看看时间,看看过去了多久,算一算沈宜之还有多少时间才能出现在她面前。

    可手机放在羊羊那里,这里的墙上也没有挂钟。

    宁稚有些坐立难安,但这里有很多人,她也只能微微地敛下目光,藏起自己的情绪。

    她一转头,发现林迟又在看她,依旧是那种审视的眼神,像是一台精准的探测器,探测她脸上每一寸肌肤。

    “dy。”她叫了声。

    造型总监忙走了过来,林迟说道“给她设计一个像樱桃一样甜,又像青梅一样青涩的造型。”

    dy点了点头,也打量了宁稚几秒,又说“能不能描述得再具象一点。”

    林迟“啧”了一声,对着宁稚道“小王子和玫瑰,你过去是不是扮演小王子的角色比较多”

    小王子和玫瑰,是两种意象,守护者与被守护者,追逐者与被追逐者。

    宁稚思索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回答,林迟就自顾自地做了决定“试试玫瑰的意象,养在玻璃罩里,矜贵骄傲的玫瑰。”

    dy眼睛一亮,打了个响指“交给我。”

    所有人都动起来,布景要拆了重建,服装也要准备新的。

    但有了具体概念,效率就很高。

    不到三个小时全部都准备好了。

    林迟用一个橡皮筋随意地把她的大波浪卷长发绑了起来,露出耳朵上大大的波西米亚风陶瓷耳环,利落又野性。

    “开拍了。”

    宁稚走到外面,布景已经焕然一新,换成了一丛丛更为显眼的花,却不是玫瑰,玫瑰只需要一朵就够了。

    黄色的双荚决明也还留着,但这时再看已经没有了刚才清丽的意味,一朵朵黄色的小花将融入它们之间的玫瑰衬出几分娇嗔,好似少年在撒娇。

    宁稚低头看身前那朵支棱出来的小花,林迟按了下快门,宁稚的睫毛很长,微微低头时,有几分温柔的意味,但她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却透出几分漠然,小玫瑰的衿骄与鲜红的柔情结合,若即若离,时远时近。

    林迟拉近镜头,口中说着“笑一下。”

    宁稚回忆小王子的章节,构想着玫瑰的意象,露出一个笑容。

    精致的女孩漂亮的笑容,氛围感拉满,周围有人发出惊叹的声音。

    林迟却不满意,这是演出来的笑容,她要的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宁稚,想象一下,小王子从地球回来,你看到他高兴吗”

    宁稚努力代入,但不太行,玫瑰和小王子是驯养与被驯养的关系,玫瑰是被爱的,被爱的有恃无恐和高高在上,她怎么都代入不了。

    她不应该扮演漂亮的玫瑰,沈宜之是小王子的话,那她应该是那只习惯等待的狐狸,与她有过几次很甜美的见面,但最后,她还是会离开。

    宁稚越想越代入不了,在那样花团锦簇的氛围里,眉眼低落,像一朵正当盛放玫瑰却径自凋落。

    林迟皱眉,低声自语“这下好了,直接变成人间小苦瓜了。”

    她手上的动作却没停,不断按着快门。

    “你想象一下,你喜欢的人,一直都喜欢你,你是被偏爱的那个,即使他离开你去了其他星球,但他一定会回来。”林迟继续引导。

    宁稚一愣,沈宜之一直喜欢她吗

    从八岁到十四岁,沈宜之用她的关心,和与他人不同的温柔驯养了她,从十四岁到二十岁,她又用距离用想念再度驯养,让她再也离不开她。

    那会不会在驯养她的同时,沈宜之自己也被她驯养了。

    她也喜欢她。

    宁稚一想到这个可能,心就不住颤动,她知道是不可能的,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沉迷。

    她想起小王子的原文。

    “你知道吗我的花我要为她负责她是那么的脆弱她是那么的天真。她只有四根刺可以用来保护自己”

    所以沈宜之会在那天出现在医院里,时隔六年,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是来保护她的。

    宁稚快要说服自己了,她是沈宜之的玫瑰。

    她露出笑容,在乱花围绕间,漂亮的眼睛溢满了笑,眼角的绯红晕染开来,衿骄脆弱,又足够骄傲,是一朵全世界最漂亮最珍贵的玫瑰,是被爱灌溉长大的。

    她永远是被偏爱的那一个。

    沈宜之就是这个时候到的,她看到了这样一个从来没见过的宁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