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59、我们的家
    卧室里一直安静。窗帘很厚, 严丝合缝,就算窗外已天光大量,也很难透进屋里。

    房门被无声地打开一条缝,贺秋渡见里面的人还没起, 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走到床边, 刚俯身想看看床上的人情况怎么样, 蓦地就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林杳然已经醒了, 这会儿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杳杳”贺秋渡轻轻问,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杳然依旧定定地望着他,怔怔的, 闻声也没有回答。好一会儿, 眼眶慢慢红了一圈,他才发出了一点儿声音

    “疼。”

    好疼。

    有的地方是伤筋动骨般的酸疼, 有的地方是被唇与齿反复流连过后火辣辣的疼。

    当然, 在他两条腿的里侧, 还藏着最痛的、也是最难以启齿的伤痕。他怎么都没想到这里竟然还能被这样对待, 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肯定已经磨破了皮,红彤彤的一片,害得他腿都没法儿并拢了。

    贺秋渡拿来了清凉的消炎镇痛药膏,“我再帮你上次药。”

    “啪。”

    药膏被林杳然打落到了地上。他捡起来,又被扇落在地。

    “走开。”林杳然把脸蒙进被子里,“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杳杳乖,先涂完药, 然后随便你怎么样,好不好”贺秋渡低沉的声音温声哄着。

    被子团小幅度挣了一下,缩得更紧了, 边缘底下还钻出几绺没藏好的黑发,像白汤圆里漏出来的黑芝麻馅儿。

    贺秋渡担心他闷着,却又不敢硬拉开被子,怕他更不高兴,只能拍抚着他的后背,一遍遍软声劝慰。

    好在林杳然在被子里闷了一会儿就憋不了气了,慢吞吞的探出小半张脸,眼眶红得更加厉害,感觉下一秒就要扇下泪珠。

    “你太过分了,怎么可以这样对我”他鼻音很重,喉咙也早就哭得哑掉,“我那么相信你,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

    贺秋渡动了动嘴唇,既愧疚又心疼。事到如今悔之晚矣,昨晚帮林杳然清理上药的时候,他就已经意识到对方被自己欺负得有多厉害。哪怕百般克制,还是下手重了些,甚至把对方的腰侧都掐出淡淡的青紫。

    然而,他甚至无法保证自己,重来一次是否就能控制好手下的力度。仅是看到那白得跟冷玉似的皮肤被烙印着种种斑驳艳色,他就不由感到一阵气血上涌,难以自抑。

    贺秋渡半跪在床边,不停地吻着林杳然的耳朵,耐心哄他。林杳然不想理他,铁了心要和他对抗到底。猫科动物真发起脾气来可不是能轻易服软的,身上虽疼,可手爪子还有力气,贺秋渡挨了他好多下抓挠和拍击,脸颊和脖子都留下了不少爪印。

    等林杳然彻底折腾没了最后一点力气,贺秋渡才勉强帮他迅速涂完了药膏。期间,林杳然先是龇牙咧嘴恐吓他,还咬了他的胳膊和肩膀,不过很快就又把脸埋进了枕头,红烫的耳朵在黑发里露出尖尖,像漂亮的小花瓣。

    擦过药后,清凉滋润的感觉减轻了痛感,林杳然心情稍微好转了些许,但还是不方便下地。可一直躺着也不舒服,贺秋渡就把他抱起来,帮他调整了一下坐姿,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不过,林杳然还是丝毫没有和他和好的意思,戴上耳机自顾自地在iad上玩消消乐。

    贺秋渡看他白嫩的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觉得很可爱。又看他在最后一步纠结要不要买个一元礼包,最后还是没舍得氪金,就觉得更可爱了。

    “啊,就差一点点”林杳然不甘心地嘟囔,想重来一局,发现体力早就用完了。

    “都怪你”他气呼呼地用手肘撞身后的青年,iad却被轻轻巧巧地捞了过去。“你干嘛还给我。”

    贺秋渡在屏幕上敲打了几下,“好了。”

    林杳然接过iad,发现贺秋渡登了他自己的苹果账号,消消乐道具栏都被他买成了999,体力也被升级成了无限体力。

    “这下你可以随便玩了。”贺秋渡扯了扯嘴角,笑容十分好看。

    林杳然二话不说,就朝他脸上呼了一爪子。“有毛病啊你,这样的消消乐还有什么乐趣”结果动作幅度一大,手臂肌肉牵动,后腰猛地一阵酸痛,激得他眉毛都用力拧了起来。

    当然,这笔账还是必须算到贺秋渡头上。

    林杳然气哼哼地在床上趴了个踏实,享受着大明星赎罪的按摩服务。挑了眼睫斜睨贺秋渡的神色,发现对方面带微笑,不仅不以为耻,还相当乐在其中。

    吃亏的怎么总是自己。想到这儿,林杳然更加不爽,两条腿翘起来,脚跟在贺秋渡的后背连敲了一顿鼓。贺秋渡抬起头,看见两只穿卡通毛巾袜的脚乱摇乱晃,忍不住笑了笑,轻握住脚踝亲了一下。

    “你”林杳然深吸一口气,都不知道说他什么了。

    贺秋渡一挑长眉,“怎么了昨天晚上又不是没亲过。”

    林杳然抄起枕头就砸他,“我还没跟你算这笔账你那、那什么也就算了,为什么不好好那什么,反而要那个样子”

    贺秋渡俯下来一点,凑在他耳边道“真不喜欢啊”

    林杳然别开脑袋,“不喜欢,太奇怪了还不如好好那什么”

    贺秋渡笑吟吟地在他面前比了一个“三”。

    林杳然迷茫,“什么啊”

    贺秋渡晃了晃手指,“杳杳昨晚,三次。”

    一瞬死寂。

    林杳然的脸从上到下,刷地红成小番茄,连头顶都在冒白汽。

    “滚滚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他拼命想着最凶残的骂人的话,“你、你简直就是蛋白质”怕贺秋渡听不懂,他还怒气冲冲地解释,“就是笨蛋、白痴、神经质的意思”

    “”贺秋渡心想现在小学生都不这么骂人了。

    林杳然狐疑地眯起眼睛,“你是不是在偷笑”

    贺秋渡很镇定,“没。”

    “分明就有”

    贺秋渡亲了一口他的脸蛋,“杳杳发脾气的样子真可爱。”

    林杳然嫌弃脸,闷头玩消消乐。玩着玩着,他忽然想到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那个”

    “嗯”

    “你觉得我算满足大师说的要求了吗”

    “什么要求”

    林杳然说不出口,在自己脑袋上比划了一下。

    贺秋渡沉默了,半晌才艰难道“不算吧”

    林杳然深吸一口气,差点又要哭了。

    都怪贺秋渡贺秋渡不行贺秋渡有问题贺秋渡脑子长大坑

    搞半天他这一身的伤都是白给

    “杳杳,这种事不能急。”贺秋渡小心斟酌着措辞,“我们还是循序渐进,慢慢熟悉比较好。”

    林杳然涨红着脸,想反驳又不知如何反驳。

    贺秋渡又在他红扑扑的脸颊上亲了一下,“时间还长,一点一点来。”

    林杳然又想把脑袋藏进抱枕底下了。

    还一点一点,一点个大头鬼就这样已经把他折腾得够呛,如果真那怎么样的话

    等等,这么一想,岂不正好说明贺秋渡的话确实有理有据吗

    林杳然攥紧了拳头,真的很想把贺秋渡狠狠打一顿。

    都是他害自己变得越来越奇怪

    枕头被抽走,害人精啄着他薄薄的耳廓,“多练习几次,到时候总能把头发剪掉的。”

    林杳然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听不见也看不见。

    他就这么懒懒地在床上赖了一天,一直歇到晚上,好像终于能下地走走了。可是,大概是头一回闹这么过,就算贺秋渡前后一直很仔细,半点风都没让他吹到,他还是在半夜里突然发起了烧。

    这烧来势汹汹,贺秋渡先是听枕边的人呼吸逐渐浊重,开了夜灯一瞧,只见林杳然满脸病态的潮红,嘴唇却苍白得毫无血色,眉头微微蹙着,是个痛苦不堪的憔悴模样。

    贺秋渡手背搭上他的额头,汗水湿凉,温度滚烫,烧得皮肤都痛了。他当即打了电话,让今晚值夜班的家庭医生尽快赶到。

    贺家聘请的家庭医生都是经验丰富的专家,看下来说林杳然就是普通发烧。但因为病人体质一直很差,加上前段时间太过疲累,精神消耗又多,所以症状会比一般的急性发热更加严重。不过这种病来得快去得也快,吃过药后,热度应该很快就能退了。

    贺秋渡备好干净的温毛巾和退热贴,坐在床边守着他。他不是没见过林杳然生病的样子,可每次见到,每次都叫他胆战心惊。

    被褥已经捂得很严实了,林杳然的身体还在不自觉打战,喉咙里时不时溢出几声含混的呓语。贺秋渡轻缓地替他擦着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毛巾很柔软,他眉毛却拧得更紧,炎症让他的皮肤一碰就痛。

    过了一阵,大概药效发出来了,林杳然意识终于回笼了点,这时贺秋渡背后的冷汗都干透了几回。林杳然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天花板,忽然用微弱的声音说“外面在打雷。”

    不知何时,窗外噼里啪啦下起了秋雨,雨帘滂沱,却无雷声。贺秋渡一怔,心狠狠揪痛起来,病痛和雨夜又把林杳然攥回了妈妈去世的夜晚。又或者,林杳然从未从妈妈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

    贺秋渡拿过备在一边的吸管杯,喂林杳然喝了点温水。林杳然很听话,眼睛却没有光,黑漆漆的什么都映不出。“我要潘崽。”他说。

    明明房间里已经有很多潘崽,触手可及的床头柜上就摆着一只胖墩墩的熊猫宝宝。

    贺秋渡站起身,拿来那只很旧很旧的潘崽,轻轻放到他枕边。

    其他都可以没有,唯有这只无可取代。

    果然,林杳然瞬间松弛了下来,习惯性地把脸埋进潘崽的肚子,一只手还搭在小兜兜上,仿佛里面藏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门铃响了,贺秋渡怕吵到林杳然,赶紧下楼开门,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方荷芝。两人进到卧室的时候,林杳然又睡着了过去。他们就静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维持着沉默的姿势。

    大概刚从医生那里得到消息就立刻出了门,方荷芝极其难得地没有化妆打扮,素净的一张脸上表情难遮难掩,混杂着焦急、心疼,还有明晃晃的伤心。

    一袅五月暮春的铃兰花香扩散开来。

    “您不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吗”贺秋渡压低声音,“还说坚决不用那些复刻了这种味道的东西。”

    “你还不知道你妈很善变吗。”方荷芝默了默,带点儿感慨道,“没想到然然还留着那只潘崽玩偶。”

    “还您也知道这只玩偶的来历”

    母子二人抓重点能力真是如出一辙

    方荷芝不说话了。

    她当然知道,不仅知道,还亲眼目睹孟芸芙和那个杀千刀的狗男人牵着他们儿子的手从玩具店出来。狗男人另一只手上,就抱着那只包装精美的潘崽玩偶。

    狗男人一边逗儿子,一边跟妻子说笑,笑得跟二百五大傻叉似的。阿芙也笑,笑容还是那么好看,像阳光下开得盛好的花一样。

    他们一家三口可真幸福啊,幸福得是个人都会嫉妒。幸福到当时的画面像一刀一刀刻在了她心里,令她至今难忘。

    “您认识杳杳的妈妈,对不对”贺秋渡开了口。

    方荷芝轻声道“谁不认识。”

    贺秋渡看着她,“您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荷芝嘴唇绷成直线,神色不明。

    林杳然翻了个身,被子带动那只潘崽玩偶,没声息地滚落在床边。方荷芝俯身去捡,指尖正好触上肚子上的圆兜兜,有点硬,露出尖尖一角。她犹豫了一下,把里面藏着的那张东西抽出来,是全家福照片。

    缘了被精心塑封保存的缘故,就算时间久远,颜色还是鲜泽如新,仿佛一切就在昨日。穿碎花长裙的美丽女子和西装革履的英俊男人并肩坐在花园里的长椅秋千上,一同搂着一个圆头圆脑的小男孩。小男孩活泼又精神,脸蛋像颗红苹果,冲镜头笑出了两排没长齐的小奶牙。

    照片背后,右下角用歪扭童稚的笔迹写着“我们的新家”。

    旁边还画了个丑丑的笑脸太阳。

    贺秋渡和方荷芝看着这张全家福,很久都没有作声,直到有热泪“啪嗒啪嗒”地落下。一颗眼泪正好凝在孟芸芙的脸上,像晶莹透明的琥珀,永远保存住这张温柔无暇的面庞。

    方荷芝捂住脸,快步走了出去,贺秋渡跟上她,给她递纸巾。看着她抽噎呜咽的样子,心中不由滋味复杂。

    在他的印象里,母亲从小就是被捧在手心长大的大小姐,成婚后也照样活得任性潇洒,没烦恼更没伤心事,既不可能落泪,更不可能有人让她落泪。活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看见母亲露出如此悲伤的情态。

    方荷芝小声哭了会儿,渐渐止住眼泪,哑声道“想问什么就问吧。”

    贺秋渡摇摇头,“你不愿说我就不问。”

    “没什么愿不愿意的。”方荷芝喝了口凉水,指尖下意识地摩挲着杯沿,“她阿芙,我是说然然的妈妈,我确实认识她,而且认识了好多好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不能说没doi,因为腿受了伤,但是没到剪头发的程度,说到这里你们有没有懂老贺到底做了什么搓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