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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第三十三章(下)
    一阵响彻整个村子的嘶鸣和惨叫之后, 朱逸群家的二十头猪,有十三头上了县肉联厂的车,被卖原因胖公的。

    剩下五头猪有三头是母猪, 两头是预备办婚宴的时候用。

    点着厚厚的一叠票子,朱逸群分出来一摞之后,余下的预备全存信用社去。

    公社信用社的主任老家也靠山屯的, 见到了朱逸群来存钱,笑呵呵地问,“要不要帮叔完成点任务支援国家建设嘛。”

    他这也是例行公事地问一下,信用社被上面摊派了任务, 除了自己家人和七大姑八大姨之外,寻不着肯买国库券这张“花花纸”的,老农民宁可把钱存炕洞子里也不肯存信用社,剩下的肯存信用社的, 又不肯把钱换成“假”的。

    朱逸群数出来两百块, “买两百。”

    主任乐了,“诶诶好好好”两百这绝对是大客户了,东山乡信用社也就是他老岳父给面子买了一百的, 别人顶多买十五二十,根本不肯多花钱买这个。

    把钱存好, 把兑回来的国库券用纸包好放回口袋里, 朱逸群开始了大采购。

    有家了, 别的不说锅碗瓢盆就不能少,过去他一个人,怎么对付都行,现在得有样儿了。

    大丽爱看书,经常傍晚的时候坐在路边借着最后的一点儿阳光看, 他想了想买了两个瓦数更大的灯泡。

    坐人的凳子只有打家俱的时候打得那几个,人多了就没地方坐,他又买了几个凳子。

    腌菜的坛子他只有两个,家里人口多了他又买了两个,公社进了一批叫纱窗的东西,据说能防着蚊子往屋里进,他照着自己家的窗户买了一米的,想了想又比量着普通人家的门,买了两米。

    嗯,腌酸菜的大缸好像也少了,买个大缸买完了缸,他找着了赵老六,让他帮着把缸和一堆不方便拿的东西拉回去。

    他路过公社一家买农资的店时,被店里的电视吸引住了目光。

    电视不大,也就是12寸,黑白的,里面在演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地方戏,应该是南方的,咦咦呀呀的听都听不懂,却引得人听得如痴如醉。

    他瞧着电视发呆,看起来像个傻子,却没人嘲笑他傻,像傻子一样傻站着的有十几个人呢。

    “晚上演霍元甲,你来不来看”附近的人可能对电视熟悉了些,除了看还有工夫跟别人聊天。

    “看啊”

    自己家里要是有个电视该多好。

    可惜现在电视不是有钱就能买到的,不要说是农村,就算是在县城也没有几家有的。

    把这件事记到了心里,朱逸群扭头往回走。

    “大林子大林子”朱逸理往他这边走。

    “三哥。”

    “你咋还搁这儿逛呢。”

    “咋地了”

    “你二大舅子考上大学了。”

    “考上了”朱逸群心中一喜,“他总算是熬出来了。”

    “可不是咋地,你小子真有媳妇命摊上个好老丈人不说,还摊上两个好大舅子。”朱逸理捶了他一下。

    彼时大学是包分配的,马宏习毕业了最次也是去哪个国营大厂当干部,上限那就不是老农民能想象得出来的了。

    马宏学在部队更不用说了,留部队里面前途无量不说,将来退伍了,最次也是哪个科局的大干部。

    这家庭,就连乡长看见了马家人也得客客气气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将来这家人的潜力。

    朱逸群笑了笑,他心里知道除了朱逸理这样为自己家兄弟高兴的,村里很有些人对他是不服气的,就算是公社也有觉得是他不知道用了啥手段把马大丽给迷惑住了的。

    只是当年他凶名在外,没人敢当面惹他就是了。

    兄弟两个正在说话,迎面来了一个瘸子,瘸子穿着肥大的军绿裤子,海魂衫,外面罩着一件肥大的土黄色外套,歪戴着帽子,嘴里叼着根烟,身后还跟着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年轻。

    瘸子看见了朱逸群就站在那里不动了,穆二喜,过去人称二喜子,现在人叫他穆瘸子。

    当年曾经风光过一阵子,当过本地最大的造x派头子,革委会里有一号,在东山乡和另外五六个乡搞串连,去县城和省城搞活动,横行无忌。

    直到有一天他觉得连省城和县城都被他征服了,自己身边的靠山屯却不服他管,丢了他的面子,决定讨伐靠山屯,被早有准备的朱逸群打了埋伏,打断了腿

    从此他就变成了瘸子,威望全失,树倒猢狲散,在家养了一年之后,风潮过去了,他这样的又变回了本来面目没人理的流氓臭狗屎。

    朱逸群被送去当兵那年,他因为打架斗殴被判了六年劳教,今年才因为严打劳教所没地方,被放了出来。

    他在劳教所里没学会反省,倒颇学了些逞凶斗狠的本事,虽然瘸打架不要命,下手也黑,经常奔着打死人去,渐渐的夺回了“江湖地位”身边也多了些小弟。

    没想到今天跟朱逸群遇上了。

    “这不是朱四虎吗”穆二喜晃着身体到了他跟前,“挺长时间没见了啊,还记得我吗”

    朱逸群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露出了几分笑,“见着人不认识,见着腿想起来了。”

    穆二喜脸上的笑凝固在脸上,嘴角微微抽动,眼睛里凶光毕露。

    朱逸群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这种小流氓在他眼里屁都不是,别看他在老百姓面前逞凶斗狠的,真扔到战场上早吓得尿裤子了。

    “呵呵,你现在挺牛x啊听说要结婚了当上你们靠山屯的驸马爷了呵呵呵正日子是哪天啊咱哥们儿去给你道道喜啊。”

    朱逸群伸手搭在他的肩上,脚下一使劲儿,穆二喜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摔下去的,直接就看着天了。

    再想起来已经起不来了,朱逸群膝盖已经压在他胸口了,穆二喜到底是个“光棍”儿,他也是打架经验丰富的,知道朱逸群这是拿着自己要害了,“哥哥我就是道个喜大庭广众的可不兴这样啊”

    “第一,我不需要你道喜,第二,以后见着我绕着走,我不想看见你这张脸。”

    朱逸群拍了拍他的脸,这才站起来。

    穆二喜一条腿有伤使不上力,在地上费了半天劲才勉强站起来,“朱逸群,你够狠啊你等着”

    撂下狠话之后,他看也没看身边的小弟,扭头走了,别看他一条腿瘸了,却走得飞快。

    “老四,你惹他干嘛他现在可是心黑手辣,啥钱都敢挣。”别看当年说什么朱家七虎,没有朱逸群领着,他们兄弟顶多是小打小闹,现在都成家立业了,更是都变成了安善良民。

    “呵,仇早就结下了,惹不惹都惹了。”朱逸群搂了搂朱逸理的肩膀,“三哥,咱们不惹事儿,也别怕事儿,就他算个屁。”

    朱逸理脸上也露出了笑容,仿佛梦回青少年时代。

    马占山躺在炕上听着二人转,听到兴起时跟着唱,“王二姐在绣楼”

    葛凤芝推开门进来,瞧见他这样忍不住笑着打了他一下,“看把你美的。”

    “我儿子考上学了,还不行我美一美啊”

    “诶,有个事儿跟你商量一下啊。”

    “啥事儿”

    “村里有好几个人打听了,老二上学咱办不办置啊”

    “办置,咋不办置。”

    “那是不是跟大丽结婚离得太近了”

    “近咋了近咱们也是为了正事儿办喜酒,隔壁村赵老三家里猪下羔子都办置咱都随他家多少礼了咱们家儿子上学,姑娘结婚可都是正事儿。”

    “那你说哪天办”

    “今个儿是几”

    “八月初六了呗。”

    “咱们八月二十办,到时候大丽也算一家,回来贺喜多好看。”

    “行。”葛凤芝也是满心欢喜。

    “晚上吃啥啊”

    “煮热汤面条儿。”

    “给我卧个鸡蛋啊。”

    “我卧六个,你们爷几个一人一个。”

    马占山从炕上坐起来了,“你这败家娘们儿,不过了”

    “我高兴不过了”

    “嘿嘿嘿嘿嘿”马占山高兴得在炕上打了几个滚儿,寻思了寻思下地了,提拉着鞋到柜里把自己精心收藏的干部装拿了出来,干部装就是干部装,你看这料子,这兜这里是搁笔的吧嗯,明个儿也买个揣里。

    他把衣裳拿出来穿到自个儿身上,对着家里不大的一块镜子前后照了半天,嘿嘿,体面好看精神看起来就像大干部。

    他马占山这辈子算是要混出头来了。

    他摇头晃脑地在屋里晃悠了半天,觉着屋里有点儿空,“凤芝啊孩子们呢”

    “孩子们搁他们姐夫家玩呢大林子买回来了啥纱窗,在往窗户上订呢”

    啥纱窗他刚跟木匠定了玻璃窗,大林子咋还拿回来纱窗了

    他把干部服脱了下来又仔细叠好放回柜里,换了平时穿的衣裳,也往朱逸群家里去。

    朱逸群已经钉完自己家的纱窗了,上面压着纸壳子,一个一个往上按图钉就行了。

    他正在跟马宏习一起琢磨着钉纱门。

    两人把门量好了尺,拿出两块长板条子,用尺量量好了下锯。

    “大林子,你这玩意儿整晚了,才开春就应该整。”本来马宏习比朱逸群小叫哥,这回朱逸群娶了他妹妹,成了妹夫了,叫妹夫又叫不出口,只能叫名了。

    “开春的时候我还没看着公社有这玩意儿,这时候买也不晚,秋天的蚊子毒。”

    “我看你是怕蚊子咬着我妹吧”马宏习笑嘻嘻地说道,考上了大学,他最大的包袱卸了下来,脸上的笑容多了不说,整个人“返老还童”了,原来一直读高中,他造得跟个小老头儿似的,现在终于有点儿年轻人的样子了。

    马宏波和马玉珍屋里屋外的跑,“姐夫你买坛子嘎哈”

    “姐夫你家猪咋少了呢”

    “姐夫,你是不是挣钱了”

    两人吵吵闹闹的。

    “大丽,我挎包里面有糖和瓜子,你拿出来给他俩吃这家的糖和瓜子要是好吃,回头咱们办事就用这家的。”

    “诶。”听到咱们办事用这家的,大丽脸一红,扯着弟弟妹妹到屋里吃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