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正日子, 一家人一大早就起来了,葛凤芝起床烧火,在亲戚们的帮助下煮了一大锅的小米粥, 蒸了一盖帘子馒头当早饭。
做完了一锅之后,她又把锅刷了, 添上水往里面打了两个鸡蛋,煮了一碗面条, 面条里面除了鸡蛋还加了油、酱油、味素, 闻起来香极了。
她盛好面条,给在屋里跟几个小姐妹说话的大丽送过去, “来,把面条吃了。”
这是东北的习俗, 新娘子在娘家没出门之前最后一餐饭就是面条, 面条里面要卧鸡蛋,新娘子一定要吃,但不能吃完, 剩下的给自己家的弟弟吃。
大丽正觉得饿呢,几口就把两个鸡蛋中的一个吃完了,又要吃第二个,葛凤芝打了她一下, “吃面条。”
大丽皱皱眉, “真小气。”
“回头我给你煮一锅都行,赶紧吃。”这一海碗面条太多了, 尽管面条还是个稀罕物,大丽一个人吃怎么样也是吃不完,但是她尽量吃,嗯, 吃越多带走的福越多,强撑着勉强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去了,这才放下碗。
“宏习、宏生、宏波你们来。”葛凤芝把儿子们叫来,“把这面条吃了。”
“妈,我们不吃,给我姐吃。”马宏生瞧着面条咽了咽口水,还是摆了摆手说不吃。
“这是规矩,赶紧吃。”葛凤芝把儿子们叫过来,盯着他们把面条和鸡蛋都吃完。
林淑艳过来指挥着几个姑娘拿水过来,把木梳变湿,顺着盘好的头发,把掉下来的几缕重新梳上去。
化好的妆还是很能坚持的,一夜没脱太多,重新扑了一遍粉,涂好了口红,美美的新娘子又出现了。
衣裳是提前做好的,大红的西服外套,同色的裙子,红色的高跟鞋一只被藏在炕上,一只被藏在柜里。
外面一阵的嚣闹过后,村里的金牌“司仪”朱大明白打头,朱逸群带着朱家的兄弟来接亲了。
马占梅守着门,她的小女儿淑芳拉着马玉珍在大门外等着姐夫,看见新姐夫来了,头一件事就是往朱逸群嘴里塞块糖。
“吃了我家的糖要对我姐多说甜言蜜语。”淑芳对这一门业务贼熟,上次林淑艳结婚就是她负责塞糖给姐夫,玉珍在她旁边跟着点头,“嗯不能骂人。”
“小丫头知道什么叫甜言蜜语。”众人一阵的轰笑,偏这两个丫头认真得很,丝毫不为所动。
朱逸群往她们手里塞了一包糖,“这一包糖都给你们俩个。”
“一包糖两个人怎么分,要两包”马玉珍把糖果给了林淑芳笑嘻嘻地再伸手。
“给。”朱逸群又给了她一包糖,“告诉姐夫,你姐把鞋藏哪儿了,我给你红包。”
“不要。”马玉珍说完转身就跑了,到了屋里头一件事就是把门拴好,想了想又把椅子堵到了门口。
“玉珍,你干啥呢”大丽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姐夫不完成考验,不能进门。”她坐到椅子上,翘着二郎腿,颇为认真地说道。
“啥考验啊”
“姐,你别管,我们昨晚都商量好了。”马玉珍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今天她穿了件粉色带荷叶边的外套,头发扎成双麻花辫,辫梢用粉色的丝带绑着,看起来可爱极了。
我们很快大丽就知道我们是谁了。
马宏生、马宏波堵在门的另一边,“回答我们三个问题就能过关。”
“回答不上里面打死都不开门。”
朱家人乐呵地站朱逸群后面,朱逸群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哪三个问题”
马宏生提问“结婚家里谁当家钱匣子归谁管”
这么认真吗外面的朱家人都笑了起来,朱家又不是头一回娶媳妇了,这么刁钻的小舅子倒是头一回遇见。
“家里归你姐当家,钱匣子归你姐管。”
马宏波提问“家里脏活累活谁干”
“我干。”
马宏生想了想,“我姐生日哪天她愿意吃啥”
前面的都是虚的,选择题中的送分题,通通答是就行了,后面的问题是真的,彼时农村人没有给孩子过生日的,孩子的生日当天顶多是给煮一个鸡蛋,除了爸妈之外,亲兄弟姐妹都有对对方的生日记忆模糊的。
大丽听见这个问题心里就一折个儿,她没跟朱逸群说过自己哪天生日。
果然,外屋卡了壳,玉珍竖着耳朵听着,屋里的人也你看我我看你等着外面的人给答案。
“五月初六。”
“不对。”
“一月初二。”
“不对。”
朱逸群胡乱猜了几个日子,通通都不对,听得在屋里的大丽急得不行。
“玉珍,你告诉你哥他们别闹了。”她忍不住说道,说完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一屋子的女人瞧着她直乐。
“咋地,你着急跟他走啊”别人看破不说破,三丫可不管那个,直接拆穿。
大丽有脸红得跟发了烧似的,扭头往窗户那边看,只见窗外唯二的玻璃旁出现了一个脑袋瓜子朱二狗。
他看见了大丽,一下子把头缩回去了,过了几分钟拿着个木头板子过来了,上面用砖头写着“生日”
大丽四下看看,伸出手比了一个九,朱二狗点了点头,大丽又比了一个九。她是重阳节生的。
二狗想了想,点点头跑了。
那边朱逸群给出了答案,“九月初九。”
马宏生明显愣了了一下,“算你答对。玉珍开门。”
朱逸群给两个小舅子一人塞了一个五毛钱的红包,这才开门进屋。
守在那里的玉珍嘟着嘴,“你作弊。”
“没有,没作弊。”朱逸群摇头,他抬头看见了坐在炕上的大丽。
她今天跟换了个人似的,头发盘成漂亮精致的盘头,脸上化着浓妆,要不是眼神里还能看得出属于大丽的那种勃勃生机,他真以为是大变活人了。
“找鞋找鞋”三丫推了他一把。
几个跟着他来的兄弟一起找,第一支鞋好找,就在柜里掀开柜子就能瞧见,第二只鞋大丽偷偷指了指自己坐福的被子下面。
朱逸群过来就把鞋给找着了。
“找着鞋了知道下一项是啥不”朱大明白笑呵呵地说道,“你得把鞋给我侄媳妇儿穿上。”
朱逸群宁可面对千军万马,也不乐意面对这样的场合,脑瓜子嗡嗡直响,听着指示拿着鞋往大丽脚上穿。
大丽穿了双红袜子,脚纤瘦小巧,偏偏这鞋怎么也穿不上。
这鞋长得就不像给人穿的,细细尖尖的头,没鞋带没鞋扣,穿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
“穿反了。”大丽提醒道。
他仔细瞧了瞧果然反了,拿起另一只鞋,总算穿对了。
“新郎官抱新娘子上车喽”
朱逸群抱起大丽,从马家出了门。
大丽被他抱起来心里咚咚直跳,出了家门回了头看见站在门边上的妈和从头到尾不知道躲到了哪里的爸,心里一阵发慌,她嫁人了
眼泪忽然忍不住流了下来。
村里的拖拉机都来了,洗刷一新披红挂彩,大丽坐在拖拉机上,后面马家陪送的东西也上了车。
除了常见的几个装着毛线、棉花的包,盆子、暖壶、衣料、被子之外,还有在这个时候属于高档陪嫁的缝纫机。
车队开动起来,没有直接去朱逸群家,而是向村外驶去,一直到东乡公社转悠了一圈这才回到靠山屯,到了朱家的院子外。
远远的看见了车队,等在家里的人把鞭炮点燃了,噼里啪啦炮竹声响,新娘子下了车,跟车的马占梅赶紧把皮袄给大丽披上。
拿着五彩米的几个同村的男青年,一看皮袄披好了,使劲儿往新郎新娘身上扔。
穿过五彩米阵到了院门口,先迈火盆,再踩着装满了米的麻袋往里面走。
屋子早已经收拾一新,玻璃窗上贴着大红的喜字,房门上挂着红布,往里面去里屋棚顶上挂着五彩的拉花。
送亲的人赶紧过去,头一件事就是把新娘子拿来的铺盖压在新郎家原有铺盖的上面。
“哎呀,你们可不能这么欺负人。”朱逸群的大嫂象征性地拦了一下。
“我们就是放个被。”葛大舅妈搂着大嫂子往旁边去。
谁的铺盖在上,将来谁当家,若是有亲婆婆亲嫂子在还能有人真心的拦一下,堂嫂到底不仗义。
说了一句就放过去了。
马玉珍带着几个姑娘上了炕,把五尺窗帘布给穿到了之前就准备好的铁丝上。
余下的陪嫁也摆了一地,最显眼的缝纫机摆在了最显眼的门边上。
不要说马家人多势众,人家也是真心的嫁女儿,就这个缝纫机,东山公社也没几家陪送得起。
朱大明白进了屋,指挥着婚礼的仪式,屋里的仪式结束了,新郎新娘到了外头,朱逸群家里没有父母,很多步骤省略了,拜天地的时候对公婆鞠躬改成了对亲朋好友鞠躬。
仪式结束,就是喜闻乐见的吃喜宴环节了。
朱逸群预备的喜宴也是不惜成本的,鸡是整只的烧鸡、鱼是整条的红烧鲤鱼、猪肉炖粉条、凉拼是牛肉、红肠、猪肝拼的,肉段烧茄子、酸菜炖白肉、小白菜炒蘑菇,凉菜、酥黄菜,最吸引人的是这个时候宴席上少见的什锦水果罐头。
十个菜虽说不比马家的婚宴强,可也不比马家的差,马家是只有一个素菜,但也没拿出水果罐头这样的硬“通货”。
“饿了吗”朱逸群小声问大丽。
大丽摇了摇头,早晨那碗面条她吃得多。
“等会儿敬酒你喝这瓶。”他指着托盘上的“白水”酒。
大丽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婚宴上,虽说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可谁也不会放过这个“欺负”新娘的唯一机会。
敬酒能挡的全让朱逸群给挡了,挡不掉的就悄悄换成“白水”酒,实在挡不掉的啤酒之类的,大丽自己也能喝一些应付。
其余诸如改口,点烟之类的是避免不了的,大丽大大方方的来者不拒。
从头敬酒敬到尾,第一桌已经拿出塑料袋预备搂席走人了,后一桌还在喝酒划拳。
把大丽送回了屋,还来不及说什么,朱逸群就被拉出去喝酒。
过了一会儿王凤端着一个馒头和一碗菜进来了,“你先悄悄吃点儿,不到婚宴结束,老四且回不来呢。”
大丽听着外面的动静,觉得有些头晕脑涨的,“嫂子,我不饿,就是累。”
“可不是咋地,我那个时候也是累,当时还没有拖拉机呢,我坐马车过来的,差点儿没颠死我。”
“三嫂你吃去吧,我自己在屋里吃。”
“行,那我走了。”王凤笑呵呵地走了。
大丽吃完了饭,把饭碗放到外屋地,瞧着屋里刚才典礼时弄得有些乱,把屋子收拾了一下,收拾完坐在炕上乐了,自己结婚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累死了,把婚礼大概流程写完了,闲人有清晰的记忆以来差不多就这样我姑结婚的时候差不多跟大丽年代一致,但那个时候我真只有模糊的记忆,我妈都不相信我还记得,所以闲人描述的是八十年代末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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