烤月饼头一件事是垒灶, 对此大丽颇有些话说,“我看城里食品厂都是用电烤箱呢。”
东北发展得晚,很多东西反而“先进”, 比如烤炉,一开始县城就是电烤炉。
县城的副食品公司自己带着的厂子, 现在早就开始卖烤月饼了。
“没电之前人是咋吃月饼的”朱逸群一句反问, 把大丽问住了,对啊没电之前人是咋吃月饼的
不吃
朱逸群瞧着她笑,不到一个小时的工夫就把灶子叠好了,趁着阴天,从早晨阴干到晚上,他拿了些木柴烧灶子, 烧完了又闷着, 把木炭拿出来。
如此“烤”上三次以上才能正式“投入使用”。
做月饼得先和油酥面,油、糖、面,按比例混成成黄色的剂子, 凌晨合出来,涂上油, 省发到了上午七八点钟就可以用了。
馅子是糖、猪油、花生碎、芝麻加上面粉混合的。
长条型的剂子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 搓圆, 把馅子放进去, 包成一团, 放进模子里按。
大丽着急上班,强忍着看完一个“成品”就赶紧跑了。
大丽在中午下班回家的时候,朱逸群已经做了两盘子月饼了。
他拿了牛皮纸出来,让大丽帮着他分月饼,“你家十块, 我大爷家十块,城里姑姑家也送十块赏赏,小舅子跟小姑子在人家家里,得多敬着些。”
“我听说了,你去县城掌勺,时常到他家里,往他家送吃喝,我妈也常往她家送菜什么的。”
“人家也是起早贪黑给两孩子做饭啊,虽说是亲姑姑也得记恩。”朱逸群说道。
大丽叹了口气,“我上中学的时候要是也在县城念,没准儿也能考上点啥。”现在想想多少有点儿后悔。
“过去的事儿就别后悔。”朱逸群说道,他看了看土灶子,“你不是想看怎么烤月饼的吗最后一炉要出来了。”
朱逸群垒的灶子有三层,上面一层圆圆的像是倒扣的大锅,打开来里面是已经烤成型的月饼。
把月饼拿出来,往里面抹上一层油,再往里面烤一小会儿,就成了。
朱逸群掰开一个给大丽吃,“尝尝,比不比买的好吃”
大丽嚼了嚼,“香一股特殊的香跟买的不一样。”
“再搁两天更香。”月饼比较“怪”,搁两天比刚出炉的好吃。
两人吃完了晌午饭,先可着屯子送,先给朱有财家送了十个月饼,又给马占山家送了十个。
“爸,您见多识广,您尝尝,你姑爷做得这月饼,可卖不”大丽搂着朱逸群的胳膊献宝。
马占山拿了一块掰了一角尝了尝,“嗯用料足没糊弄好吃可卖”
“就这么一块得卖多少钱啊”葛凤芝没吃着但是闻着了,这味儿这个香,油这个大,牛皮纸上都浸油了。
彼时重油重糖就是最好的东西,谁都缺营养,这么一块月饼看起来太好了。
可是要是花得钱多,就不值了。
“两毛钱一块。”
“啥两毛”葛凤芝挑了挑眉,“肉才多少钱一斤啊。”
“这个不要票。”
“你别头发长见识短的,你知道光是月饼票卖多少钱吗两毛钱在县城卖得动。”村里和公社就别想了,两毛钱一块月饼,两块钱买十块,这对城里那些挣工资的工人来说不贵。
毕竟是应节气的东西,过中秋节没有比送月饼更体面的了。
县城连国营带集体的企业,光是成规模的就有四家,更不用说那些机关单位了,虽说这些地方都发月饼票,可是副食品厂的月饼一不如这个好吃,二是月饼票也是有数的,送礼什么的不够。
“这月饼你做了多少”
“先试做了三十多块,我寻思着不行就个人家吃,没想到一试就成了。”
“能有多少原料”
“这个”朱逸群皱了皱眉,“反正够卖。”他的渠道是王二癞子,他不能把他卖了。
“你明个儿做不”
“做。”
“你先给我做二十块,我要送礼。”
“你要给谁送礼啊”马占山这么多年,也没给谁送过礼啊。
“给吴书记他们呗,人家家里也没咋办事儿,咱家两回事儿人家都来了,得给人家点儿回礼,再说了我听说了,县城要整自来水项目,这回可别像头些年安电似的,把咱们屯子落下。”
靠山屯今年才安电是有原因的,七五年的时候县里统一组织过安电,靠山屯知道信儿的时候一是晚了,二是隔壁村当时的村长说安电没用,不安。
他们一不安靠山屯也安不上,整整耽误了将近十年。
要是靠山屯知道信儿早,马占山早点做工作,隔壁村不安也得安他有得是法子治他们。
因为这事儿马占山见着隔壁村的村长就骂,整整骂了十年,就算今年有电了,马占山瞧见了他也得呲哒他两句。
“爸,咱村能安自来水”大丽眼睛一亮,“头前大林子还说要打井呢。”
“我去临城的几个屯子看了,自来水都是从原来的水井出的,村里安泵房,家家连着水管子,一天供一次水,家家交水费就是按户交的。
“这回水费谁收啊”
“谁收你大爷家大哥闲着呢,泵房看泵看水。”这回马占山不准备发扬风格了,主要是收水费不得罪人。
当然了,这事儿他不打算让马宏生干,不是因为这件事油水不大无利可图。
而是因为他现在发现马宏生拉砖,竟然隐隐的发展出了自己的人脉,将来在这方面整不好能干大事儿,不想把儿子拴在泵房。
“我明白叔能干”
“你寻思泵房一家就行啊老朱家也得参股。”马占山咬了一口月饼,靠山屯马家和朱家占了大半,这两家别看平时暗斗,对外的时候最“和”。
朱逸群在旁边笑着,假装没听出来里面的意思,这事儿他不掺和。
先前电费员他拦过一次,这一次他不打算拦,拦也没用。
自来水跟电费不一样的地方在于电费是公家收,就算是承包大头也是公家的。
自来水是泵房公家建,“承包”给私人,私人日常维护不说,电费交得还是工业电费,自负盈亏。
看着是赚钱,却不是“躺赚”,没点儿本事玩不转。
“爸,您要二十块月饼,我不收您钱给您做就是了。”
“你这傻孩子,你手艺不花钱,工夫不花钱,油、面、糖,花生,哪样是白来的不收钱我就不要了我找人让副食品商店买去”马占山挥着胳膊。
“行那我收您一毛钱一块。”
“这还差不多。”马占山嘿嘿笑,“老婆子,姑娘和姑爷来了,晚上得让我喝酒吧”
“大日头在正当中呢,就说姑娘和姑爷晚上来”葛凤芝白了他一眼,“再说了,你哪天不喝酒”
“喝酒得整点儿好菜么。”家里孩子少,马占山小灶的质量也是急转直下。
葛凤芝摇了摇头,“行看在孩子面上晚上给你nao豆角,带肉的”
肉是荦油里的肉,早靠成肉干了,可也算是极好的菜了。
朱逸群和大丽相视一笑。
农历八月初八,县城农贸市场外多了个小摊子,摊主骑着个倒骑驴一种东北特有的三轮车,上面搭着块木头板子,木头板子上铺了两层的牛皮纸,纸上摆着成摞的月饼。
最尖儿上,摆着的月饼是半拉的,露出里面的馅料。
在这个物质有些匮乏的年代,这样摆着的月饼是极为吸引人的。
“这月饼怎么卖要票不”一个短发中年女人说道。
“两毛钱一块,不要票。”
“副食品商店一毛五。”女人皱了皱眉。
“一毛五不是您还得再加上张月饼票吗”少了两根手指的男人笑着回答。
“你这月饼跟食品厂的怎么不一样”
“我这个是家传的老方子,不用电烤,用木炭烤的,您拿回家用纸包着,搁两天吃才香呢。”
“我先买两块尝尝。”
“我也买两块尝尝。”
有一个买的,就有第二个买的,有人买来尝尝,回家一吃确实好吃,就赶紧呼朋引伴的来买。
有些切一小块儿尝尝好吃,就赶紧搁起来等着中秋节的时候一家子吃。
还有些直接就二十块、三十块的买,让分成六块、十块之类的包起来,为得是送礼体面。
副食品商店的月饼虽然便宜,但是不知道是多久之前生产的了,不止一个人买到过带哈拉味儿的,口味也不好,干硬干硬的,就这个质量的还要凭票按量购买。
朱逸群的月饼不要票,还好吃,价格也能接受,买得人越来越多。
他头一天做了两百个,一上午买完了,第二天做了四百个,不到十点就没了。
再往后他每天都是做五百个,卖完就走,一直卖到八月十四当天,就不再卖了。
不是他不想做更多,而是王二癞子不是万能的,他能找到的原材料就那么多,就这还是马宏生凌晨在市里跟特务接送似的,取回来的原材料呢。
再说小土灶终究是小土灶,烤不了太多,产能已经到极限了。
有知道信儿晚的或者正在犹豫的,八月十五正日子再来找,已经找不见他了。
八月十五那天早晨,朱逸群两口子拉着帘儿搁屋里面盘腿坐在炕上,一毛一毛的数着钱。
从初八卖到八月十四,一块卖了两千三百块月饼,毛利四百六,成本她早就算出来了,从王二癞子那里面、糖、油成本一共两百一这里面还包括了自己家用和马占山拿去送礼的。
大丽心里一折个儿,“咱赚了两百五十块钱”妈呀干啥啊打劫啊是她配赚得钱吗
城里一个工人一年到头也就挣这些钱呗这才几天啊
她四下看着,感觉随时要有人来抓她。
“别人问就说本钱高,没赔着,自己家闹了个白吃,赚了点儿辛苦钱。”
“嗯。”大丽点头如捣蒜,他们卖月饼的事儿瞒不住人,屯子里的人都知道,“他们能信吗”
“月饼重油重糖他们都看着了,咱家的料足他们也都知道,头前儿不就有人说咱们要赔钱吗”
“那他们不会笑话咱们吧”
“钱咱揣兜里了,谁乐意笑话谁笑话呗。”
“那跟咱爸咱妈咋说”
“别说挣那么多,就说挣了五十块钱,让他们别往外说。”
马占山和葛凤芝都是经历过特殊年代的,尤其是马占山,敏感性不低,肯定不会往外说。
但也不能让他知道自己赚了这么多。
“行。”大丽一会儿乐得嘴都合不上,一会儿皱着眉头忧心,这钱原来这么好挣吗不犯法吧不能说不能说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里出现的菜谱我敢保证都真实有效,尤其是详写的,当菜谱完全完没用问题。
月饼这一段全都是在网上看的不保真不保真感谢在20210508 22:41:2520210509 21:46: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3042926 50瓶;鱼饼饼、25700231 20瓶;君司夜、风从海上来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