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遂安眼睛又湿了, 他瘪了瘪嘴,想了好久那个称呼,想说又不敢, 就这样直直地看着他。
“没有你阿娘, 你在我心里,也是一个好孩子。”
萧持想到自己,他年少时,也希望在父母口中听到夸奖他的称赞。
虽然自己没有听到, 但是有些话要及时说出来,姜肆教给他这些,他也想抚平别人心里的创伤。
姜遂安攥紧小手, 一路没有说话。
到了医馆前,萧持将他放下,他忽然说了一句“爹。”
寻常人家喊父亲都这样叫。
萧持微微一怔,低头看他。
姜遂安喃喃“原来有爹疼是这种感觉。”
萧持面色不变, 眼底却藏匿波澜。
“什么感觉。”
姜遂安在心口画圆,然后从头顶比到脚底“这里,全身,都好舒坦。”
萧持看了他半晌,忽然扬起嘴角笑了,揉了揉他的头, 两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姜肆做梦也没想到萧持会带着孩子来医馆找她。
她当时正在给一个妇人开方, 嘱咐她一些禁忌, 闻杏诚惶诚恐地跑过来, 说话都不利索了。
“主主主主子,陛陛陛陛下”
姜肆要笑她口齿不清,余光却瞥到两个熟悉得身影。
她转过头, 看到堂前站着俩人,一大一小,整齐地站在那里。
怪不得闻杏惊了。
姜肆害怕引起骚乱,赶紧把两个人引到偏厅,将门一关,她大惊道“你们两个怎么出宫了”
萧持面不改色“安儿想你了。”
姜遂安嘴角一抽。
姜肆却信以为真,走过去蹲下身,抚了抚姜遂安的脸蛋“是吗安儿,娘亲不好,这两日都没跟你一起玩。”
姜遂安哪里想着玩了,他这两日一直跟先生好好学习,今天先生休息而已。
姜肆一直围着姜遂安嘘寒问暖,把某人抛在一边。
某人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
“娘,我突然有些饿了,我去找闻杏姐姐。”姜遂安跳下椅子,摸了摸小肚蝈蝈,转身就要走。
姜肆拉都拉不住他。
“唉不是想娘了吗”
“看到了,不想了。”
姜遂安的声音飘进来,人已经在门外了。
萧持难得露出欣慰的神色。
姜肆还不放心,想要追出去“我去给你做好吃的吧啊闻杏哪里会”
话没说完,忽然觉得手腕一紧。
身后伸出一双手将她紧紧环住,男人低下头,下巴抵在她肩膀上,后背撞上他灼热的胸膛。
萧持从背后抱住她,温热的气息散在她耳畔。
“朕娶了一任皇后,她却整日里不在皇宫,反而让朕独守空房,你说,朕该怎么罚她”
姜肆一听他低沉的嗓音,浑身僵住,虽然只有三个月,但她自认为对他足够了解了。
只是今天有些不同,她感觉到男人语气里有些委屈。
“我本来想回去的,但是天色太晚了”姜肆想要解释,忽然感到耳垂一热,她闭紧嘴轻嗯一声,声音也发起抖来。
“外面还有病人,等”
萧持呼声渐沉,落入她耳中的声音像是香浓醉人的酒,温柔又陈烈。
“不是开了方子吗”
姜肆转过身,刚要说话,嘴忽然被覆上一层热意。
萧持有些时候不爱多说话,他喜欢用身体告诉她他的意思。
也许是昨日等久了,萧持并没有多少耐性,姜肆慌忙中按住他的手,看向门那边,回头时水眸潋滟,朱红唇色轻阖。
“都是来来往往的人”
萧持抵上她额头,难耐地闭了闭眼,眉头紧紧蹙着。
“朕保证,轻一点。”
说罢,便用细碎的吻堵住了她后面的话。
姜遂安在门口站了站,闻杏忽然走过来,他赶紧走下台阶,把闻杏拦住。
“怎么了娘娘在不在里面”
姜遂安横着手“别进去。”
“有病人”
姜遂安拉着闻杏往旁边走“让别的大夫帮帮忙吧,娘亲要休息了。”
闻杏挠挠头“好吧,娘娘确实很久没休息了。”
姜肆哪里是在休息,她比看一天病还要累。
萧持支着身子看她,替她拢了拢发丝“睡一会儿吧,一会儿朕喊你起来,一起回宫。”
姜肆有些气,鼓着腮帮子,故意背过身不看他。
萧持的病情有所好转,他已经很久没有头疼了,只是那变幻莫测的两种性情,分工明显,一个专程折磨她,折磨她之后,说好话的是另一个。
萧持看着姜肆的发顶,将她身子往过扳了扳。
姜肆扭动身子,将他的手挣开。
“生气了”
这句话问得轻飘飘的,好像他欺负她时候的样子,姜肆气不打一处来,转过身推了一下他。
“这里是医馆,不是皇宫,外面人来人往的,要是”她声音顿住,忽然不说了。
萧持好笑地看着她“你刚才不是很安静吗”
他伸出自己青筋毕现的手臂“看你把朕咬的”
姜肆瞪着眼,恨不得呲牙咧嘴咬死他
发完火,她又恢复了理智,眼里不由得有一丝担忧“再过不久你就要出征,我要是这时候有孕怎么办,可不行。”
姜肆是医者,对这种事不避讳,她近来常为这事忧心,主要是害怕耽误正事。
萧持眸光微顿,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之色,但很快就散去,他躺下身,把姜肆拉到怀里。
“如果你不睡,朕就继续了。”
姜肆瞪了他一眼。
“我睡还不行吗”
挺横,也挺怂。
这一觉就睡到了傍晚,医馆的病人也没多少了,姜肆把医馆交给另一位大夫,一家三口回了宫。
萧持也不是总这样清闲,第二日要上朝,他陪姜遂安练完拳之后就去了朝安殿,一般没五六个时辰是不会出来的。
姜遂安要去先生那里上课,反而清闲的那个成了姜肆自己。
昨日她休息了一天,今天精神正足,最后还是选择去了医馆。
只是没想到今日医馆多了好多人。
姜肆脸色一变,匆匆走了进去,医馆的另一位大夫姓周,也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卢医,看到姜肆过来,像遇到救星一般,快步走过来,对姜肆道“娘娘,今日染了风寒的人很多,我快忙不过来了。”
姜肆四下看了看,有人互相搀扶着,有人在地上躺着,每个人脸色潮红,不停咳嗽,还有人呼吸急促,像是喘不过气来一般。
好像比一般的风寒要更严重些。
她先净了净手,然后撸起袖子走到一个病人身旁,先蹲下身给她切了切脉“哪里不舒服”
“头晕眼花,喉咙疼,呼吸不过来”
姜肆看了另一个人,另一个人也说了同样的话。
最后问了一圈,所有人都是一个症状。
周大夫跟她互相对视一眼,脸色都渐渐变得认真起来。
“你们是从哪过来的”
“我们是从晚青山过来的,里正说京城里有个活菩萨,看病不要钱,晚青山到京城只有半日路程,我们家里都穷,想着能省一些是一些,就一起过来了。”
周大夫脸色更加难看。
“你们所有人,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姜肆问。
“对对啊”那妇人咳嗽两声,看姜肆脸色不对,也跟着害怕起来,“活菩萨,我难道得了什么治不得的病”
说罢,她就跪下来给姜肆磕头,哭着道“菩萨救救我,我家里还有三个孩子,我可不能死啊”
周大夫看向姜肆“娘娘,这”
“疏柳”
“在”
姜肆唤了疏柳,一脸严肃地吩咐她“去把医馆的门关上,今日不接待其他病人了,快去”
疏柳微怔,但看姜肆态度那么严肃,也不敢怠慢,赶紧转身去关大门,千流靠在外面的石狮子上看天,悠哉悠哉地叼着草根,看到疏柳关门,吐了草根跑过去。
“怎么了,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姜肆看到千流要走进来,赶紧冲疏柳道“别让他进来”
疏柳眼疾手快,将千流推了出去。
大门砰地一声关上,他差点碰一鼻子灰。
医馆里的病人见姜肆的模样,心中都有些不安。
周大夫已经问过了一圈,面如死灰,他对姜肆道“好像是时疫”
姜肆面色一沉,良久后叹一口气。
“疏柳,找东西,覆住所有人的口鼻,将病人分开些,不要距离太近。”
“是。”
姜肆走到门前,拍了拍门“千流,你在吗”
“娘娘,到底怎么了”
“千流,你听着,现在就上报京卫所,京城临镇的晚青山可能发生时疫,让太医署派出几个太医亲自前去查看,记住,是亲去,另外,告诉陛下,京城城防的人,现在起不要放人进来了,京城的人也不能出去,禁止人群流动。清散这条街的百姓,京城中如果有发现染了风寒的人,一并带到这条街安置,剩下的京卫所会告诉你怎么做,现在就去,快”
千流在外面早已变了脸色,大声拍门“娘娘您说的时疫如果是真的,您现在得跟属下走啊,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您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那里属下如何交代”说着他就要推门进来。
姜肆死死抵住门“你冷静一点现在只是疑似发生时疫,假如是虚惊一场当然最好,如果是真的,我现在出去,万一也染上了,那不是害了陛下吗你现在快去”
千流听了她的话,眉头拧得更紧,可他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大魏历史上发生过三次时疫,每次死伤都很惨重,有一次甚至还改写了大魏的格局,导致大魏元气大伤,再也没有恢复到原来的生机。
如今陛下刚建立大齐,如果发生了大的时疫,对陛下绝非好事。
他知道耽误不得,决定就按姜肆说得去做。
“娘娘放心,属下这就去”